廖弼臣還沒到家,梁祖業就被送到了廖府。劉惠茹聽到這個消息欣喜若狂,但是見到公公梁祖業本人時心情卻一下子落入穀底。此時此刻的梁祖業躺在擔架上,任你誰來唿喚,他的眼睛都緊緊閉著,一聲不吭。劉惠萍見狀,馬上命下人把他抬到自己居住的中式建築的客房。就在這個時候,廖弼臣迴到家中。他聽說梁祖業已被抬到住宅一號樓客房,廖弼臣馬上去客房看梁祖業。客房裏,劉惠茹正在給公公用毛巾擦臉。梁祖業仍然昏迷不醒,劉惠茹連擦帶唿喚,梁祖業兀自昏睡。廖弼臣立刻命人去請司令部的薛醫官。薛醫官就在院內第一幢日式樓辦公,不一會就趕到了客房。薛醫官解開梁祖業的棉襖,但見他的白小褂已經染成了紅色。薛醫官解開白小褂的鈕襻,大部分衣襟與梁祖業的身體粘連。薛醫官用聽診器聽了聽梁祖業的前胸,他的心音很弱。薛醫官給梁祖業打了一針強心劑,五分鍾過後,梁祖業醒了過來。


    梁祖業蘇醒過來後,第一眼就看到了劉惠茹。他很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之地既不是陰森可怖的審訊室,也不是終年不見天日的牢房。因為在這半個月裏,他始終輾轉在這兩個地方。最初,他懷疑自己已經死了。因為,從小到大聽人講故事,或者看書關於地獄的描寫也不過如此。可是當他清醒的時候,他知道這裏就是在日本憲兵隊。對他實行酷刑的人的裝扮分明就是日本兵的穿著,日本兵的戰鬥帽。可他們的行為就是判官和小鬼。在牢房裏,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細想自己進憲兵隊的經過,發現每一步都遭到了何大虎的算計。這種算計從何大虎當上村長就開始了,甚至在九一八事變之後何大虎知道變天了就開始了。他思忖著迴去後如何對付何大虎,可是如何從這裏出去卻成了奢望。


    日本憲兵隊的審問並不是想從他嘴裏獲取情報,而單純隻是為了折磨他。刑訊極為殘酷。拷打、壓杠子、灌涼水,無所不用其極。他被抓到憲兵隊的第二天,日本人就把冷水灌到他鼻子裏,最終使他暈了過去。他醒過來時,日本人告訴他說,這就是反滿抗日人士的下場。第三天就是把他綁在柱子上用鞭子抽打,第四天又是灌涼水。梁祖業說他並沒有反滿抗日,日本憲兵隊的人說你不積極交出荷糧就是反滿抗日。接下去日本人幹脆不再與他問話,隻是把他拖到刑訊室換著樣的施以酷刑。開始梁祖業並沒怎麽害怕。而第二次的拷打和灌涼水,他的內心已恐懼之極。尤其第一次拷打造成的傷口已經結痂,日本人又用鞭子拷打,那真是痛徹骨髓。別看梁祖業已年過半百,但身體素質不錯。開始幾天受了酷刑,他吃飯還是照常,可是挺到第十天,他身體終於垮了下來。他發起了高燒,夢裏常說胡話。但日本人根本不給他醫治,任他病情發展,隻是不再提他到刑訊室受刑。他知道這次是在劫難逃,恍惚中大限來臨。沒想到今天清醒過來看到了劉惠茹,知道自己已經被家人救出了憲兵隊,一激動又昏了過去。


    薛醫官又是一番忙活,梁祖業被救醒。大夫用剪刀把梁祖業的白小褂絞開,拿酒精濕潤著把這襯衣脫了下來。見梁祖業的後背部分傷口已經化膿,薛醫官給他全麵清理一遍,然後塗上磺胺密酰,用紗布包紮。梁祖業忍著巨痛接受治療,待包紮完畢,他頓感輕鬆多了。薛醫官又給他一包磺胺嘧啶,劉惠茹端來熱水侍候他服下。最後,廚房做好薏米粥,劉惠茹將其給梁祖業喂下。吃完不大一會兒,梁祖業就睡著了。


    薛醫官每天都來檢查換藥,化膿的地方結了痂。十天後,在劉惠茹的精心照料下,梁祖業的外傷基本痊愈。但是被灌涼水傷了梁祖業的肺,使得梁祖業的身體非常虛弱。劉惠茹請來本溪湖當地的著名中醫診治,吃了六七副湯藥,也不見好轉。梁祖業打算迴山嘴子家中將養,廖弼臣恰好來看望他,梁祖業當麵與廖弼臣辭行。“輔卿,謝謝你的搭救。大恩不言謝,我們來日方長。”


    廖弼臣字輔卿,他連忙接道:“我們是兩親家,說話不必客氣。親戚之間本來就應相互提攜,恰好你的這個事我能幫上忙,不過就是略盡綿薄之力。再不要提謝字了!”


    聽他說的如此風輕雲淡,梁祖業感動不已。他說:“對你來說隻是交涉,對於我來說卻是生死之別。在憲兵隊那就是地獄,在這裏就是天堂。”說完,梁祖業不禁老淚縱橫。


    廖弼臣勸道:“親家公不必煩惱,你現在身體還虛,你就在這多將養幾日。”


    “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兒。我感覺我的身體不會在短時間恢複過來,這鬼子灌涼水這招法太陰毒,我這五髒六腑都傷了,不是一年半載就能養好的。所以乘我神智清醒,迴山嘴子家裏養病。讓家裏人安心,也讓你府上安生。”這麽長一段話,梁祖業說下來有點氣喘。


    沒等廖弼臣再說什麽,正在給公公修剪胡須的劉惠茹說:“舅舅,你就讓我和公公迴家吧!首先,公公雖然虛弱,但病情基本穩定,也就是說有了迴家養病的條件。第二,家裏都惦記著我公公,都關切著我公公的身體健康,我們早一天迴家,就早一天安了家人的心。第三條最重要,何大虎仍覬覦我們家的財產,公公不迴家,婆婆和小姑管不了事兒,這樣梁家就很危險。”


    “好吧,明天就送你們迴家。我們家有一輛小車子,裏邊能生火取暖。就讓它送你們迴去,你們那掛車就讓車老板趕迴去就是了。”廖弼臣不再與梁祖業客氣。


    “舅舅,這條路不太平,經常有紫金山的土匪出沒。你得派人護送我們。”劉惠茹擔心何大虎利用土匪來害公公。“就派我的衛隊護送你們迴家,既防了土匪,也鎮一鎮何大虎。”廖弼臣叫來副官,當著他們的麵安排了這事兒。


    翌日,劉惠萍聞訊後專門在他們迴家的路上送行。劉惠茹與劉惠萍話別後,上了小車子。公公一直躺在小車子裏,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身下鋪著蓬鬆的褥子。劉惠茹上車後,衛隊長一聲令下,浩浩蕩蕩的隊伍啟程。梁家的車老板趕著大車帶路,衛隊的一小隊緊隨其後,然後就是梁祖業和劉惠茹坐的小車子,最後是衛隊的兩個小隊。這樣一個龐大的隊伍,別說紫金山的小蟊賊,就是日本人也不敢輕言阻攔。中午,梁祖業一行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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