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顆子彈打在一個衝鋒士兵的身前地麵,濺起一蓬塵土。“媽的,是不是有風啊?又沒中。”陳銳在吳焜右邊,退出彈殼兒,嘴上直咧咧。


    陳銳的機槍在東征宜昌時,逃跑時扔了,現在隻能玩步槍。


    啪,又一聲槍響,劉軍一個兵頭上中彈,倒在地上不動了,這一槍掀掉了半個腦袋,白乎乎的腦漿摻和著鮮血灑了一地,黏糊糊的碎碎點點濺開來。


    “他娘的,本來瞄的是他脖子,卻打了腦袋,這個倒黴催的,怪不著老子。”左邊的虞財悻悻地叨咕著。


    有人倒下,衝鋒的隊伍全部撲在了地上,在陳銳和虞財的嘀咕聲中,吳焜無奈的鬆開了即將扣動的扳機,重新尋找目標,當目光掃過後麵山坡上一個突出的山包時,心裏突地一沉,一陣涼意瞬間遍布全身。


    作為沙場老兵,這是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這是死神降臨的感覺!雖然因為能見度的關係看得不夠清晰,隻能辨別出是一個樹枝似的東西,架在了土包上,直覺地知道那會是一挺機槍。


    獨立旅陣線這一段,終於被敵人注意到。此刻,劉軍衝鋒隊裏前出的機槍手已經完成了瞄準。


    “隱蔽”吳焜高喝一聲的同時,撲在戰壕溝壁的身子縮進,順勢仰麵倒在溝底。


    老行伍譚智明也注意到了,也是一聲大吼“趴下!”


    嘩啦嘩啦,戰壕上端的土,被一片一片地連續被撕散,飛灑,從一邊開始橫向被撕散向另一邊,劈劈啪啪,飛濺在壕溝內空中的泥土和草叢枝葉,變幻出交錯的路徑飄舞著,聲音轉變成篤篤篤彈道劃過後,繼續沿著壕溝頂端又橫向延伸迴來,一個個彈洞跳躍著出現在戰壕的後牆上。吳焜仰身朝天在壕溝裏,眯著眼,耳朵立了起來,仔細地分辨聲音。


    光線變得模糊,一直跳躍個不停,伴隨著啟拉利機槍點射時特有的公雞叫聲,撕散的聲音,透過陽光。穿過冷洌的空氣,帶著死亡的氣息,壓進溝內,似乎背後的土地也在持續的輕微震顫,槍聲不斷的狂妄嘯叫聲中,摧毀著經過的所有東西,不停地製造著飛濺的泥土和恐慌,穿透著阻擋的一切。


    啟拉利機槍停止了嘯叫,然後一段死一般的寂靜後,敵人陣地上有了動靜,劉軍反衝鋒了,間隔竟然這麽長?


    吳焜等人從土堆間伸出半個頭,隻見敵人反衝鋒的人並不多,劉軍士兵們向前衝了一小段後,在進入川造步槍100米的有效射程前,已經改為匍匐了。


    三個劉兵匍匐前進一段後,見還擊的槍聲寥寥無幾,未見傷亡,馬上站立起來,彎著腰滿臉猙獰的衝擊。


    吳焜打出了第一槍,退出第一枚彈殼再拉迴槍栓,這一槍打高了,從目標頭上飛過,落在遠處地麵,濺起一片灰塵,迅即歸於地麵,無影無蹤。


    “見鬼!”,吳焜發現自己忽略了標尺設定,把距離從300米調低到100米。


    像壁虎一樣,挪到另一個土牆缺口縫隙中仔細看。


    立衝起來的三個劉兵,已經有一個趴倒在山坡上,胸前迸開了一團血花,顯見已走完了他的衝鋒路,是譚智明營長打的。


    另一個攥著步槍趴在地上不動,感覺那個也死了,不知是誰打的,剛才開槍的不少。重慶是霧都,大霧是常態,100米左右的距離不容易看清,吳焜仔細看,沒見紅色的血跡,那兵身上也無紅色的中彈位置,再看他周邊無遮掩的地形。吳焜微微一笑:你既要當英雄來衝鋒,又要玩裝死開溜的套路,我成全你吧!微眯右眼在木質槍托上,眼神穿過標尺設定100的缺口,穿過略微低垂的準星。


    “啪”!


    擊發的後坐力從肩膀上傳遞到全身,帶有微痛,令吳焜舒暢的微微一晃,瞬間綻閃的火舌帶著一小團雜亂的白煙,帶著淡淡的火藥味彌散在土堆前。一發川造的子彈,唿嘯著飛翔,轉瞬間就飛過了它一生的曆程,撞進趴伏人的後背中央,不甘心地拚盡最後一股力量鑽進地麵。


    裝死兵背上鮮血如雞冠花般的綻放,血如噴泉般迸出,血洞陡現,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後,想要站起來,卻沒能夠,嘶喊著在地上滾了幾滾,變成了屍體。所有準備和已經衝鋒的劉軍士兵,停下了腳步,各自在臥倒、或撲在地上,尋找遮掩地——衝鋒中止!


    手槍營背後遠處,拿著望遠鏡正在觀察的孟青雲,高喊“打得好,一盆飯,老子賞你一塊大洋,李德彬,給他送去。弟兄們,象一盆飯這樣打,我們背後是嘉陵江,水深浪急,敵人衝過來,我們隻有跳河喂王八,要想活命隻有打。”


    背後有江,所以孟青雲才難得的在陣地後。


    這槍還行!彈道漂亮,是個聽話的好小子!


    吳焜心裏默默的誇讚手裏微微發熱的步槍。嘩啦一聲,右手機械地再次拉住那圓潤光滑、微微錚亮的槍栓。


    深唿吸,槍口微調,瞄準屍體附近土坡正在匍匐挪動的另一個目標,有小土包遮擋看不到要害軀幹,隻在準心裏顯露少許肩膀和頭發。


    啪!第三顆子彈打在小土包上的一塊石頭後跳飛,匍匐挪動的兵躲過一劫,跳彈讓他大吃一驚,發現位置不妙,馬上象烏龜樣的縮進土包。良久,突然滾出來,向一側低處滾去。


    嘩啦,彈殼輕快地跳出槍膛,翻滾著拋出一個小弧線,落在吳焜的腳旁。算你娃機靈!一口氣緩緩吐出,微擺槍口,把瞄準位置轉向他藏身的低處等待,右手食指極其緩慢而又柔和的開始發力,扳機緩緩深陷,接近了擊發的臨界點。


    啪!那人在低處剛剛貓腰,身影顯露在外的臂膀上,被吳焜打去的第四槍撞了一個趔趄。


    伏著的人慌了,大聲叫了起來:“是哪位弟兄?手下留情,趕人不上百步,我上有老下有小,代我五十歲的老母,求你給我留條命吧?”。


    嘩啦,第五顆子彈圓錐型略帶弧度的重慶造銅子彈,結實而冷酷地黃色彈體,利落地滑進槍膛。吳焜抬起還在冒著餘煙的猙獰槍口,指向那個黑熊身材般的目標,拇指沉重無比,因為目標懇切的提了他母親。


    剛挪到另一處,原來的位置就被啟拉利機槍的彈著點覆蓋。


    李德彬從戰壕中爬上來,把一個大洋塞進吳焜的上衣口袋裏,驚喜的道:“焜娃,長進了。”


    吳焜情緒低落的望:“嗯,李……大哥,你莫迴旅部了,就在這裏吧?我感覺這仗打得不對了。”


    李德彬疲憊的靠在戰壕的土牆上,歎了一口大氣:“是啊,我們本來是迂迴襲擊的奇兵,可被阻擋在河邊,攻不上去,撤不過河,對方兵雖少於我們,可火力比我們強。如果楊軍長的主力勝,我們可以乘勝前進,敗了,退無可退,就壞大菜了。”


    “嗯。敵人衝上來,我們全完了,還是要擋住才行。您就在這,我跟著您。”吳焜最怕的不是戰鬥,而是沒有親情的日子。


    左右看,眼帶征詢,伏在壕裏的陳銳、虞財均頜首。


    啟拉利機槍射手,也知道對方槍手換了位置,一梭子後,停止了射擊。


    李德彬彎腰而起,伏在兩個土堆縫隙間,看了吳焜射擊的目標,轉迴頭看了吳焜殺意消退已變柔和的眼神:“你要放過他?”


    吳焜垂頭喪氣囁嚅:“他,他……用他50歲的老媽……求的我。”


    李德彬想了想,又望了望後麵旅部位置,哽起咽喉,如幹吞了一塊幹餅:“我來吧,你先吹個停止射擊號。”


    吳焜也迴看了旅部方向,咬了牙,取出號,坐在壕底,吹了個停止射擊號。


    頓時,旅部位置上有人探出頭,朝這邊探頭探腦望。


    李德彬也不露頭,高喊:“那位弟兄,我們獨——立——旅孟旅長,放你一條生路,你迴去吧?”對麵也沒了射擊聲,土坑裏有動靜,但人沒敢出來。


    “男子漢三十六牙,說話算話,絕不背後打你黑槍。”


    片刻,土坑裏黑狗熊一樣的目標,躬身起來了,軍帽捂著右臂,對著這邊微點頭後,昂頭高叫:“我黑熊這廂有禮了,山不轉路轉,山水也有相逢時,活命之恩,永誌不忘。”果然不愧黑熊之名,中等身材,臉龐油黑,遠看隻剩下一副白牙齒。說完不緊不慢往迴走。


    兩軍陣前眾人,沒一人吱聲,沒一人動作,眼睜睜見他迴了山坡上,跳進壕溝裏沒了蹤影。隨著他的離去,反衝鋒的劉軍士兵們或爬或跑,或彎著腰竄,都退迴陣地去了。


    陣前寂靜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虎將吳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byz少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byz少負並收藏虎將吳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