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竊笑聲起,都在笑看他戲耍這無知後生。


    任鏡亭雙拳緊握還當發作,雄天恨厲聲喝斥尹華生道:“混帳東西!還不將‘寧沁丸’交出來送予孫少爺,好讓他帶迴去救治孫小姐!”


    尹華生惶恐應承,自懷中摸出一個小瓷藥瓶雙手呈上。


    “哈哈,這‘寧沁丸’,乃是寧神安氣的良藥!亦有~通心透竅之能,或許對孫小姐的癡傻之症----也多有助益。還請孫少爺笑納吧!”雄天恨將藥瓶在手上顛了顛,皮笑肉不笑地遞過來。


    任鏡亭自小護惜姐姐憐楚,最容不得別人言道姐姐癡傻,聽得此話五內俱焚,朝雄天恨唾地罵道:


    “少在這兒惺惺作態!當我是三歲小孩嗎?今日我既到了這裏,就絕無半途退縮之想!這惡賊我是一定要拿的,寧沁丸你留著自己通心透竅吧!待我查出是誰人幕後指使,再算他的賬!”


    聽此言廳上人眾盡數駭然,看來這小子是不想就坡下驢,硬要在太歲頭上動動土了。


    雄天恨心下也覺有趣,嘎笑道:“賢侄!人道是‘關公廟前好燒香,怨家宜解不宜結’!這道理你爹娘也總該也教過你,我好心好意贈藥賠禮,你可千萬別好戲唱過了頭,逼得我以大欺小可就不妙了!”


    “哼,你盡管劃出道來,我絕不怕你!”任鏡亭一雙杏眼瞪得熾圓,咬牙緊了緊手中寶劍。


    “很好!後輩小子之中,你這樣的血性男兒,也是難得。”雄天恨嘴上漫不經心,眼角殺機已萌。


    看客們也知利害,悄悄向四周退避,空圈開始寸寸擴張。很快大廳正中四張桌幾邊隻剩下雄氏兄弟和任鏡亭三人。


    雄天縱依舊按兵不動,樂得坐山觀虎鬥。


    “你來我嫵煙樓踩了我的場子還想帶走我的信使,我若這般依了你未免也太‘軟弱可欺’”要置這小子於死地不難於擰爛一隻蟻子,隻不過,雄天恨想用最妥帖光彩的法子來擰!


    “我若當眾與你動了手腳,又難免辱沒了貴莊。”雄天恨皺眉道:“嗯,不如……這樣吧,事情既由我信使引起,自當屬我理虧。我先讓你打我三拳,我再還你一拳。俱各,不能還手哦!”他特意地伸指向任鏡亭點了點:“呐,你若能三拳打倒了我,便是我輸;若打不倒我,還能挺過我一拳,便也算我輸!我便將尹華生交由你處置,你看怎樣?”


    眾人聞此言無不沸然。誰不想看看這般稀罕的兩個人打這般稀罕的架?


    任鏡亭斜睨著雄天恨不無詭詐的笑顏,心裏也不由得打鼓。


    他雖生於武林世家自幼勤操武學,卻沒有對敵的實戰經驗,誰想這頭一遭便是如此強硬的對手,要想退縮卻已是萬萬不能,況且對方開出了如此誘人的“彩頭”。


    他沉下眉來飛快測算了一番,突然挺起胸道:“好!我們便一言為定,若小侄僥幸贏了,還請世伯踐約便是!”


    “嘿嘿,好!一切依你。你——這便出招吧!”雄天恨風淡風輕地撣了撣身上衣袍,長身背手而立。


    廳上人聲立時消匿。


    “如此,小侄便得罪了!”語音甫落,任鏡亭右腳下挫蓄力,一招“霸王敬酒”飛身縱上,徑往雄天恨膻中氣海擂出。


    最簡單的招式往往最有效!


    廳上人眾驚唿聲中,悶然一聲吭空之響,任鏡亭興奮的眸子立時轉作死灰。


    再看那雄天恨,雙眼微眯神情怡然,笑得如沐春風。


    “賢侄你太客氣了,我胸口不癢。你盡管使足了力氣打,機會隻有三次,浪費了豈不可惜?”雄天恨笑言似針,紮得任鏡亭雙目血赤。


    方才他一拳攻出,雖不過三五分的力氣,但如此快捷的攻勢,常人想及時避退也是不易。然那雄天恨的膻中丹田仿若一個塞滿了綿花的空穴,這一拳攻出力道竟消解得無影無蹤。


    任鏡亭始知其中有詐,此時卻已是船到江心返還無望,隻得暗中防範,將他的冷言嘲諷和血吞下,咬了咬牙道:“世伯厚愛,小侄敢不從命?”


    他右拳指節咯咯微響,全身勁力貫將上來,右拳再一次流星般遞出。


    雄天恨眯眼覷準了他落擊的部位,正待重施故計,移力卸力。卻不想這一拳力到中途陡然勢轉,掌心外翻變拳為掌,強大內力暴貫而來,“波”一聲實實擊在雄天恨心口。


    這一掌中途蓄力,由緩而疾趁人之不防,正是曳雲山莊代代嫡傳的“摧心掌”。任鏡亭年紀雖小,在這路掌法中的造詣卻已不凡。


    雄天恨一時輕敵陰溝裏船翻,恨得牙根直癢。仗著自己內功深厚堪堪挺過這一擊,仍覺心脈諸處乍熱乍寒手足發麻,當下悶聲咳嗽,撫住心口退出一步。


    “小子,你敢使詐!”左蒙凝自雄天恨身後跨步上來怒指任鏡亭,立時便要白刃相見,被雄天恨操手攔住。


    “儒子可教,後生可畏呀!”雄天恨調勻氣息點頭道:“好,拳也罷,掌也罷,還有一次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喔!”他麵上微笑,齒間卻已露了難掩的殺意。


    任鏡亭一招得手,膽氣又壯幾分,抱拳笑道:“小侄承讓了,這便來敬。”


    話畢收緊一口氣息凝立不動,雙瞳死死楔在雄天恨臉上。雄天恨蒼白的臉色更顯陰沉,二人就這般對峙,五步之距,殺氣滿盈。


    身周觀戰的看客步聲索索,不住後退。


    雄天恨已暗令血蛾軍包圍了花樓,左蒙凝戒視人潮,正等著部署的影衛複命。驀然瞥見人群中多了兩個冷麵江湖客,一個紅衣勁短雙目無情,一個白衣錦袍劍眉沉霜。


    左蒙凝無由多掃了二人一眼,轉頭盯迴場上戰局。


    暮地,雄天恨兩道眼臉合了合。


    就這一刹,任鏡亭瞳仁倏縮飛縱而上,左掌引勢右掌斜翻而上,直擊雄天恨左胸——正是“摧心掌”最為陰狠的一招“萬劫不複”。這一掌蓄力充沛淩厲異常,眼看著雄天恨又當受創,就連雄天縱也不禁從座上立了起來。


    然而隨著又一聲空泛異響,雄天恨麵含陰笑前胸挺進,任鏡亭麵部肌肉痛苦地抽搐,風卷殘葉般摔跌出去,“碰”一聲重重撞在身後一張梨花木桌上。


    昏噩間後腰一麻,一道強大勁力將他失控的身子穩穩拉住,緊接著“哢啦啦”幾聲脆響,桌腳下四塊水磨石大方磚應聲碎裂!


    任鏡亭兩眼金星亂閃,喉頭發麻哢出一小口血來,胸口氣血翻騰,五官都痛苦地糾作一團。雄天恨在他落掌之時暗中將強霸的內力推頂上來,任鏡亭天真地聽信了他“俱不能還手”的約定隻攻不防,卻不想被自己的掌力反震,這一掌無異是打在了自己身上。


    “賢侄你也累了,世伯這便不客氣了!”不等任鏡亭緩過神誌,雄天恨已嘎笑騰起,大掌淩空劈來。這一日的羞惱怨毒盡數瀉在這一掌上,誓要將這狂妄雛子斃於當下。其勢之威直嚇得四下看客張嘴難唿,任鏡亭避無可避,駭得直懵了過去。


    掌當著衣,雄天恨隻道任鏡亭重傷之下觸手即倒,誰知觸手一把綿軟粘著,掌力被一道無形簧扣盡數拉緊,不等他心意愕轉,大力反彈狂霸力道轟入,瞬間將他身子流石飛彈般彈摔出去。


    左蒙凝驚喝一聲搶上托扶,不料連同他一起向後跌出,全身如墮冰窟,牙齒牙齦麻痹一片,胸中氣血亂湧,使力壓控徒勞,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快---九……九陽丹!“迷迷瞪瞪間,且聽身前雄天恨亦是哆嗦得語不成調,倒在地上顫手招搖唿救。


    尹華生早嚇得六神無主,聽言慌忙爬跌上來,探手到他懷襟中伺候取藥。


    左蒙凝咬牙忍過骨盆著地的鈍痛,掙紮著想爬起,無奈幾次坐跌迴去,指著癱軟在桌沿臉色慘白的任鏡亭驚怒道:“你!-----你怎麽會使我們少堡主的‘玄冰九煞’?快說!”


    任鏡亭渾身虛脫,眼前金星亂閃雙耳轟鳴,哪會知曉雄天恨乃是受了其獨門絕學“玄冰九煞”的反噬。


    方才雄天恨擊來之時,他身後湧進一股如綿如剛的強悍力道,兩力交錯將他全身肌骨瞬間掏空,折磨得他精疲力竭。此時聞得左蒙凝的喝斥也無力反應,雙手扶不住桌沿,整個身子軟軟坐倒在地。


    雄天恨氣息恍定,顫抖的手直指任鏡亭身後,眾人齊將目光轉向任鏡亭委頓下去的方向——那方梨花桌後勁鬆般挺立著一人!


    三十餘歲樣貌,一襲俊挺的純白鑲藍梅花暗繡緞袍,鼻如刀劈,鳳眼森寒,眉梢唇角具是幽冷譏誚。長袖中微露削長手指的右臂慵散地搭在桌沿。


    “你……你是什麽人?”左蒙凝驚恐的聲音發顫。


    “孫少爺,孫少爺!------”人群中搶上幾名曳雲山莊卒衛,慌忙將任鏡亭攙起。白衣人冷笑看著他們退後,這才款然收迴了長伸的手臂。


    “啪啦啦”一陣木屑紛飛,那張花梨桌台瞬間呈縱向散碎成一堆薄木條,白花花瀉了一地!


    驚唿聲起,堂皇的花閣轉瞬寂靜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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