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沒有想到第二劍會如此快的到來,而且是以如此磅礴的氣勢衝向自己。

    他的身前身後,處處寒光。頭頂和腳下,天空和大地都被撕裂。

    那些劍意鎖定著自己,讓手中沒有大掃帚的君臨有些手忙腳亂。

    不過他沒有選擇坐以待斃,縱然有心讓蕭無劍得手,也不可能表現得太過直接。

    唯有全力以赴,方能表達對那位並肩作戰過的黑衣少年的尊重

    他將收起的玄清之氣再次聚起,掌中冰火盤桓,隨著玄清氣演化成陰陽太極的圖案。

    君臨頂著太極圖衝向了離自己最近的道劍,超出常人的神念猛然爆發,正對那劍身之上。

    那是一把沉如山嶽的青色大劍,此時朝著君臨的頭頂拍來,山嶽壓頂的威勢讓少年腳下的土地都下陷了幾分。

    可就算如此威力,太極圖上玄清之氣卻是卸力的最好手段

    青色劍身被太極圖頂在當空。君臨無比集中的神念一瞬爆發,讓大劍傳出了一聲轟然劍鳴。

    劍與神念隔空相遇,君臨隻覺一陣頭暈目眩,卻讓那劍也為之震飛。

    君臨自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他強忍胸中氣血翻騰,一躍而起抓住了大劍劍柄。

    千鈞一發間,身前身後又有四五道劍意跟隨而至。

    君臨猛地將太極圖甩向了身後,又以肉身之力揮舞大劍朝著身前掃去。

    急速流轉的玄清之氣壓縮著陰冰陽火,在空中轟然炸裂。磅礴的氣勁衝飛了身後道劍,把君臨的速度往前推動到極致。

    所以他的身前一掃也爆發出了駭人的力量,三柄道劍直接被他拍成虛無,唯有最為鋒利的一劍穿透了大劍厚重的劍身,從君臨耳邊飛偏。

    少年心有餘悸,他分不清楚寒煞吞噬的七十二劍各自的品質,也沒有大掃帚在手。

    若此番交戰蕭無劍真想斬他,君臨不知能撐過幾輪劍襲。

    一念之間便又有劍襲至眼前,君臨側身欲躲,卻發現不論哪個角度都難以完美避開。

    “倒不如就此作罷。”君臨念頭一閃,卻被一個突然而至的蘇洵嚇了一跳。

    隻見師父袖中卷著一團東西,隨著他白袖舞動,發出金鐵交擊的聲音。

    那是一團廢鐵互相碰撞的聲音,蘇洵就這般輕描淡寫的揮著衣袖,將一道道劍卷成了麻花。

    “看來蕭兄是沒有機會了。”君臨落地感歎,從未想過不用真元不用劍的師父也能妖孽道如此地步。

    僅憑肉身,也可獨步神荒。這是蘇洵給幾人留下最直接的印象。

    他此時連騰空的真元都未曾動,僅憑一躍便能出現在任何想出現的地方,衣袖一卷,便是山唿海嘯也不可匹敵。

    “六十一,六十二”

    蘇洵每一次揮袖,便有道劍粉碎,算上君臨攔下的劍,已經足足七十一道。

    “還有兩把。”蘇洵輕笑道,感知到那一柄寒煞劍的本體正朝著自己飛來。

    他驟然轉身,見蕭無劍穿透了一道雷光攻來,手中果然是變得毫無靈動的黑劍。

    七十一劍已毀,過了今日,少年便要重修著一柄噬劍而生的劍。

    蘇洵的表情沒有不忍,因為很快他的臉色就閃過一絲驚訝。

    因為他看到向他刺來那把黑劍不是寒煞,而蕭無劍拿著黑劍的手是左手。

    這是他交手以來第一次動容,他看到蕭無劍右手,連識遍天下所有劍的當世劍神也不知道那是哪種劍法的起手式。

    下一瞬,散開的雷光中出現了那把寒煞,被黑衣少年詭異的握在了手中。

    之所以詭異,是因為黑衣少年手中的寒煞劍握反。那是一個五歲孩童也不會做出的愚蠢動作,他手中死死抓著劍鋒,用劍柄的那一頭對準了蘇洵。

    而他舉手相對之處是蘇洵的胸口,那麽也意味著…蕭無劍把劍尖對準了他自己的胸膛。

    那刺向蘇洵的黑劍是七十二道劍中最後一道,代表著黑衣少年第二劍的終結。

    而那把失去了劍影的寒煞,便是蕭無劍的第三劍。

    第三劍的目標不是蘇洵,也不是君臨,更不是蘇洵認為他絕境之下可能選擇的柳清漪。

    那是一把自殘之劍,目標便是他自己。

    “真他娘的瘋了!”蘇洵在空中忍不住破口罵道。隻見蕭無劍讓劍尖離自己胸口不過到一寸,身體飛快朝蘇洵逼近。

    蘇洵沒有將袖中團團廢劍甩出,和方才扔稻草般去擾亂蕭無劍的行動。因為那柄寒煞離蕭無劍的胸口太近,哪怕因為他一擊偏開,也會毫不留情的刺進黑衣少年的身體。

    若退避或硬接,蘇洵有一萬種方法讓那柄對準他的黑劍刺不到自己。可如果選擇了前者,縱然是他,在不動靈力的情況下也無法同時攔下那把倒刺的寒煞。

    難怪那賭約說的是不論刺中場中何人都算蕭無劍贏,或許一開始他就想過拿自己的性命當這最後的賭注。

    這賭注很大,大到連蘇洵都沒有意料到。

    誰又能阻止少年劍客赴死?

    就在蘇洵準備歎息認栽之時,忽然看到另外一道影子從驚雷閃耀中落了下來。

    那影子直朝蕭無劍而去,方圓數十丈以黑衣少年為圓心,急速變為冰寒。

    不論是那把似極了寒煞的長劍,還是寒煞本身,漆黑的劍身上迅速布滿了冰紋。蕭無劍胸前一點,憑空凝聚了一個冰點,瘋狂撕扯著所有的寒氣匯聚。

    黑衣少年成竹在胸的模樣變得有些動搖,他的眼裏的光芒和周遭的空氣一樣變得冰寒。

    他的餘光停留在迅速靠近的身影上,有怒火燃燒。

    既然有心助我,此刻又為何阻我?

    他等不及與蘇洵拉近距離,僵硬的右手握著寒煞劍峰,破開冰紋往自己胸膛刺去。然而最強盛的寒氣全然匯聚在了他的胸前。他握著寒煞劍鋒,沒有招式也沒有劍意,盡管手掌傷鮮血淋漓,寒煞劍卻難在一瞬之間邁過那一寸冰點的距離。

    而這一瞬足以奠定結局。

    當寒煞劍終於破開冰點之時,另一隻手也握住了黑色的劍鋒。

    兩隻手上的鮮血在寒氣中結冰,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寒煞劍又進了一寸,最終停在了兩隻冰凍的血手之中。

    “嘶。”

    一切結束之後,君臨嘶了一聲緩解手上的痛苦, 他仔細看了與自己的手凍在一處的寒煞劍劍尖,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劍尖正貼著蕭無劍的黑衣,隱隱看到指甲蓋大小的一個破洞,露出了裏麵黑色的內襯。

    君臨鬆了一口氣,迴頭佯裝著失望對蘇洵道:

    “還是刺中了。”

    原來這才是君臨的本意,他不願見蕭無劍拿生命做堵住的決絕一刺。所以出手攔下寒煞。

    他也不願看蕭無劍空手而歸,作為蘇洵唯一的徒弟,他並沒不抗拒自己多一個師兄弟的陪伴,所以攔下之時又偏偏攔了一寸有餘。

    蘇洵沒有因為君臨這句話而動容,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蕭無劍,拂袖動用了真元散盡了所有寒氣。

    他在等黑衣少年自己開口,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徒兒心內在做什麽打算。

    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中,君臨肉身的力量足以抗衡身體最強橫的同級修行者。哪怕蕭無劍的境界高於君臨,也不可能握著劍鋒反刺,正好進了一寸之劍。

    “我輸了。”手中冰凍化開,蕭無劍並沒有對君臨有任何感謝的表示。他微微用力迫使君臨的手離開他的劍,然後把寒煞換至了左手。

    “你…”君臨因為他的表現而啞然,他奇跡般的捏準了攔劍的力道,拚著一隻手被劍刺得血肉模糊,換來的卻是蕭無劍幹淨利落的放棄。

    蕭無劍神情平靜,看不出失落之感。他用右手從懷裏掏出了那裝著逆死天丹的紫玉瓶,渾然不顧鮮血抹得滿身。

    “逆死天丹在此,今日便奉與前輩。”

    輸家輸掉籌碼,贏家坦然笑納。這便是賭約過後理所當然的事情。可在場的兩位贏家都沒有看蕭無劍手中的絕世珍品。

    “為什麽?”蘇洵臉上原本一絲寒意消逝,方才蕭無劍以性命相逼的手段讓他生出了幾分怒意。可蕭無劍並沒有順著君臨的善意,反而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如此一來,他不但失去了拜師的機會。也失去了足以讓萬人覬覦的天丹。

    “因為蘇前輩太強,晚輩沒有任何機會刺中那一劍。所以我輸了。”蕭無劍淡淡道,因為對手是蘇洵,他敗得沒有不甘。

    “可你剛剛已經刺中了。”蘇洵看了一眼君臨,然後道。

    “他也很強。若用全力,寒煞劍會脫手而出。”蕭無劍再道,答案讓君臨麵色一變。

    原來師父和蕭無劍都看出了他的自作聰明,看出來了他有能力讓那把劍停在一寸之地不動。

    隻是那又如何?那把劍畢竟破開了黑衣,你若不認輸,那便是你贏了。

    君臨心底責怪蕭無劍為何如此不懂變通,卻也無法反駁他的話。

    “既然你連自己也可以刺,那你為何不刺柳姑娘。”蘇洵繼續問道,被提及的柳清漪仍舊站在原地,目光不離蕭無劍淌血的手,神情有些惘然。

    “方才你用千川劍時,她便往那旋渦靠了幾步。現在想來,原來她一開始就知道你的想法。”

    蕭無劍順著蘇洵的目光,看了一眼發呆的少女,隨後把握著紫玉瓶的手縮進了黑衣袖口之中。

    他沒有迴答蘇洵這個問題,隻是低頭看著失去了光澤的寒煞劍。

    見他沉默,白衣男子忽然輕歎了一聲。

    “這一賭算平分秋色,逆死天丹我不稀罕,你還是留著自用。至於拜師一事,蘇某還是那句話。”

    “你要修的是天無二劍,那麽天底下,誰教不了你。”

    一場賭約過後,蕭無劍得到的還是同樣的答案。君臨站在他的身邊,不解地看向蘇洵。

    不論從劍道的天賦還是心性韌勁,蕭無劍便是學習蘇洵劍道的最好人選。可為何師父就如此堅決不肯收他為徒?

    君臨心中的疑惑沒人迴答,蕭無劍卻比他這個旁觀者要平靜許多。他收起紫玉瓶,對著蘇洵道了一聲謝,便轉身離去。

    此刻雷聲漸散,草原上雲開天晴。金色的眼光灑地上給他鋪了一條路,他順著這條路走到了柳清漪的身邊。

    他抬頭看著不知為何眼睛通紅的少女,並沒有像往常戰鬥過後一樣將寒煞劍遞給她。

    蕭無劍抱著那把劍,有些疲憊的對著她道:

    “休息一陣,我們便下山吧。”

    說罷,他一個人負劍繼續往前走,身影慢慢消失在高高的枯草中。

    柳清漪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然後突然搖了搖頭。

    這是頭一次她拒絕答應他的要求,隻是…卻不敢當著他的麵說。

    她迴過身來,朝著正在交談的那對師徒走去。直到她站到了蘇洵的麵前,讓那一對師徒察覺到了她滿懷的心事。

    這一次,還不等她開口。那飄渺如仙的白衣男子便微微笑道:

    “柳姑娘,終於願意把故事說與我們聽?”

    柳清漪驚訝的抬頭,然後臻首沉沉點了下去。

    “蘇前輩…”

    “這是一個很長很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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