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寬以待民,嚴以待官(22)


    船隻在前進,到了鹹陽城。


    趙政親自迎接著呂不韋,四周沒有其他的臣子,隻是一些親近之人。


    呂不韋上前道:“拜見大王!”


    趙政上前道:“仲父辛苦了!”


    呂不韋問答:“大王,這是迎接文信侯,還是迎接仲父?”


    趙政說道:“這是兒子在迎接著仲父,而不是秦王迎接著文信侯。秦王可以向無數的臣子詢問治國之道,可兒子隻能向仲父一人詢問做人之道。”


    呂不韋心中感動著,說道:“大王,鹹陽城可是有大事?趙國還不安穩,趙國的權貴還是心思各異,需要老臣前去坐鎮!”


    趙政說道:“仲父,到了馬車上,我們慢慢說!”


    說著,攙扶著仲父登上馬車,兩人分坐再兩側,彼此看著神情有些複雜。


    在趙政眼中,呂不韋是丞相,是仲父,可更是忌憚的對象。


    當年,他為秦王的時刻,僅僅是十三歲,年少而威望低,處理政務能力不足,縱然是聰慧有餘,可也不足以把控朝廷局勢,可正是這位仲父相助,才能穩定族局勢。這位仲父功勞很大。


    隻是隨著年紀變得,彼此的衝突也在加大。


    這位仲父也是被退休當中。


    給予各種名譽,將其捧得高高的,可就是不給於權力。


    呂不韋也是神情複雜著,這位大王在年幼的時刻,就是聰明而睿智,等到了年紀大的時刻,更是做事情老辣而穩健,處理諸多的事情,滴水不漏,沒有絲毫的破綻可言。


    這位秦王,對他恭敬的不像樣子,可越是恭敬,越是對他忌憚至極。


    “大王,最近可好!”


    呂不韋率先開口道。


    趙政說道:“寡人一切很好,就是憂心國事!”


    呂不韋說道:“大王已經滅亡趙國,覆滅剩下的五個國家,指日可待。即便是五國再次合縱,也是無法阻攔大王。大王,又是有什麽擔憂的!”


    趙政笑道:“仲父可曾爬山,在爬山的時刻,若是在山穀的下方,即便是摔倒了,跌了跟頭,也問題不大,隻是劃破皮流血而已;可若是站在山頂之上,若是跌跟頭,會跌落山崖,直接摔死。”


    “故而,高處不勝寒!寡人時常在提醒自己,越是站在高處,越是危險。”


    “大秦已經覆滅趙國,已經站在高處,這樣何嚐不危險!”


    呂不韋驚歎道:“大王賢明!”


    趙政笑道:“寡人打算為大秦製定第一個五年計劃,製定大秦未來五年的發展計劃,不求有多成功,多有成就感,至少有未來的發展方向!”


    說著,開口仔細的說起來,說著第一個五年計劃,說著大秦麵臨的困難局麵。


    到了現在,秦國在變得強大起來,人口已經超越一千五百萬,麵積達到萬萬裏,有著接近二十個郡,縣有兩千多個。


    領土麵積的擴大,人口的增加,導致了大秦對地方管理上的不足。


    最遠的代郡地區,若是發生變故,有趙人發生叛亂,等到消息傳到鹹陽城,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整頓兵馬,士卒出征,來來迴迴小半年過去了。誰也不知局勢變得何等糜爛。


    這導致對地方的管理,也是存在鞭長莫及,管理不到位。


    在地方上,縣令,郡守等,發生貪墨事情,魚肉民眾的事情,可能他無法傳到他耳朵當中。


    傳來的,可能隻是天下很是太平,大秦很是繁榮,人民很是幸福,世界很是美好。


    報喜不報憂,局勢在一點點糜爛。


    可君王卻真以為,豐亨豫大,太平盛世,那就樂大發了。


    同樣,在大秦的核心地帶,關中地區,三川郡等地區,也是出現諸多的問題,商人與官員勾結在一起,聯手宰民。


    民眾被欺壓了,無法上訪,無法告狀,真的拿著刀子殺人的時刻,必然是局勢糜爛的時刻。


    那時,大秦縱然是派兵平叛成功,可也是折損了錢糧,損耗的民心,民眾不再信任朝廷。


    而在朝廷內部,人浮於事,各種奢侈浪費不斷,底層民眾生活困難。


    而且,趙政還無法打開殺戒,因為擔心一蟹不如一蟹,擔心局勢會進一步的惡化。


    說著這些,越是說著,趙政越是惆悵。


    趙政說道:“仲父呀,世人皆是以為寡人覆滅趙國,功勞之大,將超越曆代祖先。可唯有寡人知道大秦很不好,大秦的民眾很不好,官員很不好,唯一幸運的是,宮衛軍尚且可靠,大秦的軍隊尚可戰,諸多的將領還忠心耿耿,寡人還能指揮動大軍。”


    “不然,寡人真以為自己是亡國之君!”


    呂不韋聽著,說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大王的憂患之心太過了,遠遠沒有大王說的那樣,大王太過焦慮!”


    趙政笑道:“希望如此吧!”


    呂不韋說道:“這就是大王的意圖!”


    趙政說道:“寡人要製定第一個五年計劃的目標,要給底層人民減負,讓他們進入小康社會不可能,可至少要讓家中有一年多的存糧。那些無地,或是少地的民眾,皆是獲得土地。”


    “大秦每少一個流民,大秦就是安穩一分;大秦每多一個流民,大秦就是危險很大。這是第一件大事情。”


    “第二,加大義務教育,加大多對關中地區義務教育的投資力度,加大洛陽學宮的建設,為大秦培養諸多的官吏,醫生,教師等。醫生,可以減少嬰兒死亡,增加民眾存活率。寡人打算每年增加一部分財政補助,增加著醫生的數量,減少看病成本。醫生多了,民眾也就是多了,到了那時人口才能增加!”


    “官吏,負責管理地方的政務,好似獵犬一般,輔助著主人管理羊群,加強對民眾的控製,可僅僅是這樣還是不夠的。


    畢竟,民眾不是牛羊,牛羊不懂得反抗,可民眾都懂得反抗,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所謂的順民化為暴民,可能隻缺少一個導火索。


    成千上萬的匹夫憤怒,足以摧毀一切。故而,又是需要教師存在,加強地方的教化。唯有三者合一,大秦才能發展起來。”


    “第三,就是反腐敗。很多的秦吏皆是貪墨嚴重,民眾怨聲載道,大秦的根基受到影響。必須要進行反腐。想要徹底根治腐敗,寡人做不到,可寡人卻是能定期的清理,控製的貪墨的規模。”


    “第四,就是發展經濟。當今大秦的稅收,主要是來自底層民眾,主要是農稅為主,還向底層的小商人征稅,這不好。底層的民眾已經過得夠苦逼了,繼續加稅,可能官逼民反,隻能是對一些權貴,一些大商人對他們進行征稅。這很是困難,大秦必須要進行!”


    “第五,要增加財政收入,白糖、鹽鐵、玻璃、馬匹、耕牛、農具、鐵鍋等,這些皆是賺錢的大項目,大秦要借助這些賺取大量的錢財,才能補貼給底層的民眾,補貼給那些不賺錢的行業。”


    “還有很多寡人暫時想不到的,這些皆是要進行處理解決。”


    “滅趙之後的五年,大秦將是休養生息為主,可民眾可休息,可寡人不能休息,官吏也不能休息!”


    麵對很多臣子,趙政收斂心思,對於臣子隻是講述三分真話,七分假話。


    還時常在試探著,話語當中真假難辨。


    可麵對呂不韋,趙政卻沒有一絲的掩飾,直接把所有的心思,盡數的講述出來。


    呂不韋是仲父,值得信任,這是其一。


    其二,呂不韋年紀已經很大了,幾個兒子多數也不成器,不擔心其謀朝篡位,不擔心其造反。


    畢竟,隻聽說過年輕人造反,那裏聽說過老人造反,越是老人思考的問題越多,越是老人膽子越小,越是猶豫。


    隨著大秦的發展,趙政也明白了很多道理。


    對於一些事情上,不再苛求。


    比如,在義務教育上,曾經想要在大秦發展。


    可現在,大秦很多地方都是溫飽當中,或是半饑餓當中,想要發展義務教育缺乏基礎所在。


    最能是采取縮減版,在關中地區,還有少數城市地區,還有少數有錢人家,實現著義務教育。


    同樣,在很多問題上,他也是選擇了妥協,退讓。


    他在一步步的改變著世界,可世界也在一步步的改變著他。


    呂不韋說道:“大王說了很多,可在臣看來,隻有一條,就是加大官吏數量,加強對地方的管理!”


    趙政點頭:“正是如此!”


    均田於民,加大義務教育,進行反腐,發展經濟等等,歸根結底,皆是加強對地方的管理。


    呂不韋說道:“昔日,子貢問孔子,子張和子夏二人誰更優秀呢?孔子迴答說,顓孫師有些超過,卜商有些趕不上。子貢說,那麽是子張優秀一些嗎?孔子說,過於不及。”


    “為政也是這個道理,過度管理還不如管理不到位。”


    趙政說道:“仲父以為,大秦是管理過度了!”


    呂不韋說道:“為何貪汙盛行,固然有官員內心的貪婪,可還有管理過度。給予民眾太多的律法,用著繁雜的律法約束民眾,本來是為民眾好,可實際上卻是害民。有這個官吏,那個官吏,不斷的管理這個,管理那個,看似在為民眾好,卻是會造成權力的濫用,讓民眾苦不堪言。”


    “大王呀,過猶不及,秦國的官吏太多,必然會導致權力的濫用,一旦官吏有不法行為,民眾如何反抗,隻會忍受著。這些的怨恨,不斷的積累,積累到了極致,就會爆發而出,吃虧的還是大王!”


    趙政說道:“仲父言之有理,隻是具體如何,請求仲父指點?”


    這一刻,趙政化為小學生,直接向仲父求教。


    似乎覺得不夠,直接在馬車上,恭敬的拜見。


    很多時刻,迷糊的往往是大人,往往是位高權重的存在,可放下態度,開始扮演小學生的時刻,立刻能化為人間清醒,能看到世界的本來麵目。


    呂不韋點著頭,很是滿意,可謙虛道:“大王呀,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趙政問道:“仲父呀,大秦該如何,寡人該如何?”


    呂不韋說道:“在具體的執行上,要有所權變,均田要繼續,對六國貴族動手,那就要對中低層實現收買。義務教育也要進行,隻是要重點在底層民眾上;嚴懲貪墨要繼續,可反貪不是目的,而是為了威懾人心……”


    接著,呂不韋仔細的說起來。


    趙政仔細的聽著,眼睛越發的明亮起來。


    仲父,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可能已經年老了,可還是有本事的,曾經為商人,熟悉底層的官吏,也熟悉中層的官吏;到了後來,變為大商人的時刻,對於高層官吏的潛規則。


    有來自低中高的經驗,呂不韋能快速的熟悉秦國的一切,火線提拔,快速的成為大秦的丞相,卻是能站穩腳跟,處理好秦國的種種,穩定好大秦的局勢。


    在呂不韋執政這幾年,幹的很是不錯。


    此刻,呂不韋針對趙政的一些政策,更是給予具體的細致的規劃,變為了可以執行的具體的方案。


    這一切,不再是君王的空想,不再是漏洞百出的政策,而是切實可執行起來。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馬車在前進,到了王宮前停下來。


    侍衛想要上前提醒,卻是被趙高攔住了。


    此刻,秦王政與仲父呂不韋交談的正是興奮的時刻,正是忘我的時刻,此刻前去打擾這一切,破壞他們的心情,這不是找抽嗎!


    交談了許久,趙政和呂不韋才下了馬車,帶著喜悅,進入宮殿當中。


    召開宴會,沒有宴請其他的臣子。


    隻是秦王政、王後羋倩,還有太子扶蘇,仲父呂不韋四個人而已,這是一場家宴。


    在宴會上,眾人盡情的歡樂著,說著一些家長裏短的事情,都是盡量避開談論著國事。


    等到宴會散去,挽迴羋倩,太子扶蘇告辭離去。


    呂不韋說道:“大王,可是打算立扶蘇為太子!”


    趙政說道:“正是如此。扶蘇是嫡子,又是長子,最為適合不過!”


    呂不韋說道:“大王,少年時代在邯鄲長大,在眾人的歧視,白眼當中長大,性格剛毅,做事情果斷,胸襟氣度大,有著王者之風;可扶蘇,卻是自幼在王宮當中長大,長在深宮當中,養於婦人之手,卻是不如大王多矣!”


    趙政說道:“寡人也知道,可很多時刻,寡人沒有太多的選擇。不選擇扶蘇,又是能選擇誰,隻要扶蘇不是有大的錯誤,未來必然成為秦王,繼承大秦的基業。”


    呂不韋沉默著,也不再想這些了。


    他已經五十八歲了,也不知還能活多長時間。


    等到扶蘇繼位的時刻,他早已經去世了,何必操心這些。


    該操心的,也是秦王政。


    趙政說道:“寡人忽然想起來,大秦似乎還缺少什麽,缺少反貪局,不對應該是反貪司。仲父呀,寡人現在建立反貪司,還是過一段時間建立反貪司?”


    這個問題,不會去詢問其他的臣子。


    因為其他的臣子,在迴答這個問題的時刻,率先想到的是自身利益,從自身利益的角度進行分析。


    唯有仲父呂不韋,是站在就外人的立場,迴答著這些問題。


    呂不韋思索著,說道:“大王呀,現在建立,還是未來建立,其實都是差不多。建立反貪司,可是為殺盡貪官?”


    趙政笑道:“不是,根本不是。貪墨之官,固然可惡,可還是有用處的。很多貪墨之官,皆是有才能之輩,沒有才能也幹不了這些。這些貪墨之官,固然是貪墨,可也維護了地方民生,比起那些不作為的官員又是好了很多。”


    “隻要不是太過分,情節不是惡劣,寡人相當於沒有看見。”


    “很多時刻,寡人更擔心的是一蟹不如一蟹。那個老貪固然是可惡,可被民眾喂飽之後,也不會折騰民眾;就怕寡人嚴懲了老貪,新貪來了,變本加厲,對民眾壓榨更為厲害。民眾要要損耗錢財,喂飽新貪。”


    “本來抓老貪,是為了民眾減負,可事實上卻是加重民眾負擔,這又是過錯。”


    呂不韋說道:“抓貪墨之官並非是目的,而是為了威懾老貪不得放肆妄為,也是威懾新官,做好本分的事情。哪怕是多堅持三五年,在變為貪墨之官,民眾也能過上三五年好日子!”


    趙政說道:“正是如此。比起抓貪官的數量,寡人更是主張嚴懲!


    抓住一百個貪墨之官,對其輕拿輕放;不如抓住十個貪墨之官,對其重刑,波及其三代,甚至是九族。世人皆是說,刑不上大夫,可寡人卻是恰好相反。”


    “大夫掌控著權力,破壞力更為巨大,恰好要刑上大夫,反而要重刑。可底層的民眾破壞力有限,反而要寬容一些,律法寬鬆一些!”


    “寬以待民,嚴以待官,這是寡人一直以來的主張!”


    沒有絲毫的掩飾,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政治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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