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兄弟二人已至藏書閣。


    今日倒並無往日般鬧熱,多數學子皆已聚在安樂居門前,當下屋內也僅有寥寥幾人,仍在苦讀。


    林明禮至錢櫃交納百文,正與弟弟尋著空位坐下。


    林明德眼尖,見二皇子與三皇子聯袂而來,趕忙從位置上彈起,恭聲道,“二殿下,三殿下。”林明禮見狀跟著輕聲行禮。


    本是專心苦讀的學子聽到這動靜,僅是轉過身去,頷首示意,便已算盡了禮數。


    二位皇子至此並不罕見,可說是隔三差五就要造訪。倘若是迴迴來皆要行禮,未免太過麻煩,遑論某些學子已拜入兩位皇子門下,索性就按藏書閣的規矩,踏進這道門,就無尊卑秩序,人人平等,不得以身份壓人。


    “是明禮、明德呐。二位不若隨吾與二哥進後院一敘?”


    三皇子眸中閃過一絲喜色,本是與老二去安樂居再瞧瞧那些詩作,未曾想各路學子紛至遝來,連安樂居的大門都不曾看見,隻得輾轉來到藏書閣。


    正是天高雲淡,秋陽麗遠,後院之中桂樹亭亭,宛如佳人獨立。枝葉繁茂,如翠雲舒展。微風拂過,香氣四溢,嫋嫋娜娜,縈繞於天地之間。其香清幽,不似牡丹之濃烈,不若玫瑰之嬌豔,卻有著獨特的淡雅與醇厚。


    “大公子,二公子,請坐,至藏書閣無須拘泥禮數。”


    話雖如此,林明禮兄弟依舊是行了禮方才坐定。


    “明禮,可曾去安樂居?”三皇子特地尋至林明禮身旁坐下,‘歘’地展開折扇,滿眼笑意地望著林明禮。


    “適才隻在門口逗留片刻,奈何學子眾多,林某與明德隻得先來藏書閣小坐片刻。晚些迴府時,途徑安樂居再去看上一眼。”


    二皇子正欲開口,便被三皇子搶過話茬,“明禮何必親至呐,明日吾請人將詩詞謄寫下來,送至林府。”


    此言令林明禮微微蹙眉,嘴唇翕張,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本欲親自拜讀詩作才顯得誠心,若是三皇子將謄寫的詩詞送至府上,自然能解這心癢難揉之苦,可勢必得欠下三皇子的人情。


    二皇子倒是記下幾首詩詞,隨即默念出口,“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二殿下,且慢!容明禮尋來紙筆。”話音未落,林明禮已步履匆匆的快步至屋內,取來筆墨。


    至此,林明禮成了執筆先生,將二皇子口中吟誦地詩詞默了下來···


    未多時,林明禮小心地拿起手中的詩作,喃喃道,“林禦史的詩詞造詣,恐是前無古人,也當後無來者。妙哉,妙哉!”


    三皇子眼神中愈發的不善,可仍要佯是一副雲淡風輕的麵孔,“二哥倒是好記性,竟能將林禦史的詩作背下七八篇。”


    “縱使他文采斐然又如何,詩詞不過是小道。”


    林明德冷哼一聲,言辭中頗為不屑,可當下也不得不承認,林盡染的詩才在楚國真真是第一流,僅是一篇《洛神賦》,幾番讀來已是愈發的有滋味,辭采華美,情思綣繾。饒是林明德嘴硬之下,也隻敢說一句詩詞是小道,但絕不會在詩詞上貶低他的才學。


    “明德此言有失偏頗。”林明禮微微搖頭,甚是慨歎,斟酌片刻後,道,“若僅以詩詞一道評議林禦史,未免太過狹隘,僅是他的心性就是我等遠遠所不能及。”


    “大公子雖遊曆在外,看來對長安之事仍了若指掌?”二皇子不禁揶揄道。


    “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林明禮念到此處是語音一頓,稍稍端正身子,麵容倏然嚴肅,“林禦史不過二十有餘,長安城裏的樁樁件件,想必二殿下和三殿下比林某要清楚。若是尋常人,這般年歲做到治書侍禦史,該是何等心性?”


    “是否仗著上柱國的勢做到這個位置還尤未可知。”林明德於旁側幽幽地說道,話裏話外甚是不服氣。


    三皇子一臉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氣,“明德,上柱國雖說位極人臣,可終究是武將。且李家祖訓,後世不涉朝政,吾倒未曾聽說上柱國予染之有何助力。”


    話音將將落地,三皇子眼簾稍垂,幽幽地看向林明德,輕笑一聲,“染之當下的恩寵,倒令吾想起尚書令。好在林尚書功勳卓著,政績斐然,否則難免落人口舌。”


    這番話倒是讓林明德的拳頭攥得更緊,臉色陰晴不定,卻也不能當場發作。三皇子所言多少在暗嘲林靖澄不過剛過半百,就早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尚書令,這難道就沒有韋太師的手筆?


    但若僅僅是太師韋邈的影響,那可就有失偏頗。何況其獨子領了禦史大夫之職。林靖澄能坐穩尚書令一位,怕還有其他的緣由,隻是當下眾人皆歸咎於楚帝獨具慧眼。


    “三殿下謬讚,愧不敢當。家父榮蒙皇恩,定然要盡心竭力,鞠躬盡瘁。”林明禮驀然站起身來拱手一禮,隻當三皇子這番陰陽怪氣的話是在稱讚其父。


    林明德的臉色愈發的陰沉,心中暗罵道,‘這個書呆子怕不是將腦子讀傻了。三殿下這般好賴話竟能全當做是誇獎?’


    可他哪能知道,林盡染在林明禮眼中的地位是一日勝過一日,甚至將林盡染與其父比肩,也並不感覺違和。


    二皇子又起身將林明禮按坐下來,溫聲道,“林尚書清正廉潔,乃是楚國的股肱之臣。隻是古製使然,林氏兩位公子隻能有一人在京任職······”


    林明禮未等二皇子將話說完,旋即打斷道,“二殿下,吏部銓選在即,明德前途無量······”


    “大公子,且聽吾將話說完。”二皇子輕輕拍了拍林明禮的肩膀,笑容依舊,道,“即便二公子通過吏部銓選,或是在京磨礪數載,或是外放為官。隻要林尚書未曾致仕,林氏二位公子就僅能如此。大公子可明白吾的意思?”


    林明德聽得此言,眉頭微蹙,身子頓時一顫。這大哥若是邁入仕途,莫說是兩位皇子,僅是其父林靖澄當不遺餘力地支持,何況林明禮還有一層特殊的關係。


    “二殿下,明禮隻縱情於山水之間。況且家中已有弟弟明德···”


    “明禮,此言為之過早。”三皇子笑盈盈地微晃折扇,“據吾所知,尚書令當更為重視你才對,何故妄自菲薄,埋沒一身才學。”


    說罷又斜眼瞥了一眼林明德,看似開解道,“何況明禮德才兼備,且當你與明德才學不···不分伯仲。可論長幼齒序,也當先由大公子承襲。二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難得一見,二皇子並未有駁斥,隻在一旁微微點頭。


    ‘歘’


    林明德驀然起身,竭力抑製心中的憤怒,拱手一禮,沉吟道,“二殿下,三殿下。林某想起娘親交代,要走一遭東市,就由···”


    話音一頓,又將目光移至林明禮身上,在‘兄長’一詞上著重咬字,“就由‘兄長’好好與二位殿下閑敘。”


    二皇子所言若還有些許隱晦,三皇子幾是露骨地支持林明禮與其爭奪林氏家業。什麽才學不分伯仲,什麽長幼齒序,不過是尋些借口罷了。林府之中,僅林靖澄支持這位大哥即可,旁人皆無關緊要;可在朝堂之中,卻又有兩位皇子為他站台。


    ‘林明禮的名聲儼然如此,為何還有人看重他?自己才是那個金榜題名,入了殿試,可參加吏部銓選之人,難道這還不能得到爹爹還有兩位皇子的賞識嗎?’林明德如是想到,心中妒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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