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蒲津渡依然一片繁忙景象。


    郝思文從被鸛雀樓押著過來,已經跟著碼頭腳夫卸了三船的貨,手上因連續搬運了半天的東西,磨出了幾個血泡。


    沒辦法,他雖然從小打熬過身體,隻是從來沒有幹過這樣的活,一上來不懂技巧,自然把自己累的夠嗆。


    眼看著最後一艘貨船入港,郝思文盤算著搬完這趟,陳世榮就該出完氣,放他迴去了,這個官宦家的公子,耐性都一般,不會長久的盯著一件事。


    等到貨船管家跟官差稅吏勾兌完,郝思文便跟著他們團夥的老大一起擠上去找活。


    知道陳世榮就是想看自己如螻蟻般苟且求生的場麵,郝思文自然不會躲在一邊偷懶。


    “韓信尚且有胯下之辱,等某熬過這一關,日後未必沒有機會。”郝思文在心裏想著。


    “老板,卸貨不,俺們這夥兒人幹活又快又好。”


    “不好意思了各位,俺們這船的貨不卸,明日還要趕早走嘞。”見有腳夫圍上來,李忠連忙應道。


    原來最後來的這艘船正是史進等一行人。


    依然是李忠上前應付官差盤查,史進則點了二十個手下留在船上看守貨物,其他人五個為一隊,可以下船到城裏歇息。


    “都不許動,有人舉報你們這艘船上窩藏有朝廷追捕的逃犯,本都頭奉命前來搜查。”


    史進他們剛下了船,來到蒲津渡口,還沒來得及走兩步,就被一個自稱都頭的帶著百十多人將他們圍了。


    來者不善啊,史進暗自思忖,他們出來前拿著華陰縣官府開的證明,按理來說不會有故意找茬的,哪成想還是出了幺蛾子,他低聲吩咐李忠上前應對,摸摸對方的底。


    “都頭有話好說,俺們都是正經的商人,哪裏敢跟逃犯混到一起哦。


    敢問大人恁是縣衙的還是府衙的?何人無中生有舉報俺們,李忠願意和他對峙。”


    那都頭冷眼看了一眼李忠說道:“你是領頭的?”


    “俺是掌櫃的,東家讓俺來迴官爺的話。”李忠小心翼翼的迴複。


    “把你們東家叫來,就憑你也配和本都頭答話。”


    史進在邊上聽到兩人的對話,火噌的就冒上來,對方找茬不說,還一副你們可以隨意揉捏的態度,真的讓他忍不住拔槍。


    “記住這是道君皇帝的官府,官不如匪是正常,不可對他們要求太高。”對自己心理按摩一番,強撐起笑臉走上前應對,他實在不想節外生枝。


    “見過官爺,在下就是商隊的東家,願用性命作保,船上沒有窩藏什麽逃犯,請大人明察。”


    “你說沒有就沒有,可有人指認你們商隊有華州少華山的賊寇。”那都頭見史進的雄偉氣勢,不自覺一驚,說話氣勢弱了半分。


    莫非在風陵渡那邊出了什麽差錯,史進心思急轉,對方提到少華山賊寇,必是提前知道他們來自華陰,出發以來,他們遭到的官人盤查隻有晌午前的風陵渡和剛剛的蒲津渡。


    蒲津這邊他們剛上岸,消息傳遞沒那麽快,那隻能是風陵渡那邊的問題了。


    史進抬頭環顧一圈對方的人馬,果然看到風陵渡那個領頭的稅吏,畏畏縮縮的藏在人群中。


    “大人,不能僅憑風陵渡口稅官的說辭,就定下俺們的罪名吧。


    在風陵渡那邊,他們就對商隊全部盤查了一遍,還給開了納稅票據,怎麽到了這裏就窩藏罪犯了,莫非是從黃河上鑽到船上的?”史進冷聲質問。


    那都頭見史進一言就道破他們的技倆,立馬知道對方是個難纏的角色,便轉換態度說道:“確實是風陵渡的稅官來舉報的,所謂無風不起浪,本都頭也不能隻聽你的辯解就斷定你們沒有窩藏逃犯。


    你看這樣如何,這艘船暫時由我們看管,你們隨我進城到府衙,跟太守大人分說緣由,是非清白自有他老人家決斷。”


    天下的官府果然一般的做事方式,史進心裏嗤鼻,硬的不行就開始迂迴,等到了府衙人家的地盤,豈不是任人拿捏。


    “何不讓那稅吏上前對峙,這點小事無需驚動太守大人吧。”史進說道。


    那稅吏見史進發現了他,當下也不在躲藏,走到人前,大大咧咧的對著史進說道:“本官早在風陵渡就看出你們這群人中有少華山的賊寇,隻是我們人手少,拿不下你們,所以暫時放過,到現在你們還要抵賴嗎?”


    “你哪隻眼看出我們中間有賊寇?”史進氣笑道。


    “本官當然有證據,不過要在太守府才能拿出來。”稅吏順嘴說道。


    他當然沒有證據,不過隻要把這群人帶入城,有沒有證據就不關鍵了。


    他提前趕到蒲州,就是提前和太守之子通氣,準備白吃黑拿下這船貨物,經風陵渡北上的客船,隻要經他盤查後發現沒有大來頭,判斷可以下手後,就聯絡陳世榮下手。


    當初他費盡心思巴結太守府,一開始沒人理會,後麵還是因為這種謀劃得到陳世榮的賞識,才跟太守府搭上的線。


    這種無本買賣,他們已經做了很多次,尚未有一次失手,也從沒事發鬧大,畢竟黃河上的冤死鬼多了去,也不差他們下手的這一小搓。


    “想要俺去太守府對峙也行,好歹要出來一個能證明爾等身份的人。”


    史進不再理會稅吏,在他眼中這已經是個死人,思考片刻後,對著那都頭說道。


    看來需要公子出麵了,都頭吩咐手下去請陳世榮,他感覺出史進是個厲害的,想著能不動手的將對方帶入城是最好的。


    一會兒功夫,陳世榮坐著轎款款而來,他下轎後對著史進朗聲說道:“兄台請了,陳某聽說你有冤情想到太守府申訴。


    在下不才,乃是蒲州太守之子,可為兄台證明麵前的都頭確是府衙的。”


    “哦,既然如此,誰又能證明你的身份就是太守之子?”史進冷笑道。


    史進知道這貨肯定是太守之子,在蒲州城還沒有人敢大著膽子去冒充,他就是要故意惡心對方。


    這家夥看著慈眉善目,一副為你好的表情,大多數商人為了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下意識的相信他能主持公道。


    可史進心裏清楚,他們這些人必然是勾結在一起的,若是信了對方的話,怕是會被吞的皮都不剩。


    陳世榮見史進竟讓他自證身份,立馬就心生怒氣,隻是還沒把人騙進城,不是動手的時機,他忍住氣看了一圈,忽然指著郝思文說道:“此人號稱井木犴,在蒲州城也算有點名聲,他可以證明我的身份。”


    郝思文不知陳世榮的勾當,但他本能的覺得陳世榮沒安好心,剛要說些什麽,忽見那貨船東家猛地竄向稅吏,另一旁,那個管家也衝著陳世榮而去。


    “哈哈,今日叫你知道,什麽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史進一手抓住稅吏,邊說邊擰斷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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