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家談的有些跑題,坐在會議桌主位的魏勇拍了下手掌,對眾人道:


    “……好了,既然呂主任和高大帥他們爭取到了這麽好的條件,那咱們就一定要充分利用明朝官方的大義名分,實現我們的目標。


    ……我和黃司令在澎湖的時候,與那位福建總兵俞諮皋私底下談過。


    對方的意思是,如果京城真有聖旨,漳州月港的福建水師也不會阻止我們建設海關和鼓浪嶼租借地,但是他們也要分潤好處……不是他自己要,而是整個福建的水師軍軍官,都要從中拿一份。


    我覺得,這個要求不算太過分,畢竟福建水師也是有武裝的,必要時還能讓他們幫忙打擊走私,關鍵就在於,該給他們多少?


    還有福建的文官,也要給他們一份,不然這些混蛋肯定各種找麻煩……短時間內,能用錢解擺平他們,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我們畢竟不能事事都用軍事威脅和魏忠賢的尚方寶劍來達到目的,適當的利益關連,能夠幫助我們用比較小的代價來完成目標。


    何況,原本福建的水師和官員就能從月港和泉州的海外貿易中,得到一份灰色收入,現在不過是咱們來當這個惡人而已。”


    “……那漳州月港的海商和福建的士紳勢力呢?”


    黃安看向魏勇,問道:“我們要建立海關,還要給天啟和京城的朝廷分錢,這肯定會損害士紳和海商們的利益,他們對我們自然很有敵意。


    海商的威脅咱們不怕,大不了把他們都當成海盜給剿了!


    殺雞儆猴!


    可是福建內陸地區的貨源全都掌握在士紳商人手裏……咱們要割他們的肉,他們不給咱們供貨該怎麽辦?


    總不能讓陸軍和海軍陸戰隊直接登陸去搶吧?”


    “……這個應該不是問題。”


    坐在黃安斜對麵的楚俊生抬起右手,比劃了一個數錢的手勢,笑道:“金錢的力量是無窮的!


    隻要有利可圖,被咱們抽走一些關稅又怎麽樣?


    比如說,有一樁買賣,本來10萬的本錢,除去人力物流和其他成本能賺3萬,現在稅務局加稅,隻能賺2萬了,你說商人還會不會做?


    肯定要做啊!


    他不做,別人也會做的!


    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然後又對眾人道:“……不過,要實現這種效果,我們還必須讓福建的士紳商人明白,聯合起來搞壟斷貨源抵製我們,是沒用的!


    依靠明朝官方和當地駐軍打壓我們,也是不可能的!


    等他們真的絕望了,不得不向我們低頭妥協,接受跪著賺錢這個事實了,這個海關和貿易秩序,才算真正確立起來!


    當然,這需要陸海軍和東江管委會方麵的配合。


    哦,對了,扶持代理人買辦的事情,也要加快速度了。畢竟最了解明朝人的,就是明朝人自己嘛!


    讓他們自己鬥吧!


    咱們等著下場收割就行。”


    楚俊生這番謀劃說完,眾人互相看看,都感覺到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這不就是英國人對付晚清士紳商人的套路嗎?


    還別說,這套已經被證實可行的方法,在很大程度上確實能夠破解大明士紳商人的抵製,就是不知道東華人以後在大明的名聲,會不會被那些士紳給搞臭了……


    ……這個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畢竟大明的儒家士大夫幹啥啥不行,罵人第一名,商業搞不過,那就隻能從道德和名聲層麵展開攻擊了,比如對佃農說東華人的經濟入侵,是他們租子重的主要原因……


    這套輿論攻擊,其實也不是真的針對作為外人東華人,而是針對被他們控製和忽悠住的大明普通佃農。


    畢竟跪著賺錢那也是賺錢啊!


    可這個真相,一定不能讓大明的普通愚夫愚婦們知道,否則大明的士紳還怎麽給他們當老爺?


    倪濤這個神棍,對社會層麵的問題想的比較深,他看向楚俊生,擔憂道:


    “……我說,咱們這麽搞,那些士紳地主肯定會恨死咱們了!


    而且以後東華的紡織品和其他工業區湧入大明境內,破產的老百姓肯定越來越多……萬一保守士紳煽.動農民,搞出個排斥一切東華貨的大明朝義和團該怎麽辦?”


    “……應該不至於吧?”


    潘學忠聽到義和團,想了想,認真地對魏勇說道:“……不過也確實不能忽視其中的潛在風險,看來我們有必要進一步維護好與大明的關係了。


    有天啟在,這種情況應該不會發生,可是一旦崇禎上位……”


    會議室桌前的委員們聽到崇禎兩個字,都是心裏一激。


    現在已經是天啟四年了,曆史上天啟總共才當了七年皇帝,一旦他駕崩,崇禎上台,以崇禎的性格和東林黨對東華的敵視……大明和東華多半要鬧掰!


    即便崇禎為了海關銀,維持雙方一定程度的合作,東林黨恐怕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這可真是讓人頭疼!


    ……


    東寧管委會的大人物們,在可能到來的崇禎時代而頭疼,東寧管委會體係裏的小人物陳益道,此刻正因為即將要“去國萬裏”而惆悵。


    兩年前,陳益道在東華人占領一鯤身島後選擇了投靠,從而改變命運,不僅娶了美嬌娥,還官運亨通,做了北港行政區的市政副官……換成大明,就是半個知府啊!


    可惜,他在北港隻幹了不到半年,就因為安撫移民很有一套,被黃安推薦,成了押送五百大明移民會本土的移民官。


    黃安很欣賞陳益道這個聰明的得力狗腿子,還特別為他寫了推薦信,讓他去新華港的國立大學讀書,出來後還要更加重用他!


    不過陳益道卻覺得自己虧大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能跟隨東華大軍入駐漳廈,衣錦還鄉,讓昔日的故人好好瞧瞧自己的風光……誰知道轉眼就給發配到萬裏之外的新洲大陸了!


    他現在也不是原來的落魄童生了,自然已經知道東華人的本土——新洲大陸,其實地廣人稀,他被派到那裏做移民官,肯定要負責辛苦麻煩的墾荒工作,甚至一個不小心,還有死於疫病野獸和土著的風險。


    他才剛剛過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不想再吃苦了!


    但是不管他心裏怎麽想,新洲大陸是一定要去的,不光他自己要去,他那個一直生不出孩子的老婆黃翠環,也要跟著一起去!


    “……夫君,夫君?你在想什麽呢?”黃翠環看著端著碗吃不下飯的陳益道,忍不住問道。


    兩年過去,她心裏對東華人的“殺夫之仇”也淡了一些,日子總要過下去,她現在也成了黃家在東華人地盤上生存的依仗之一,有陳益道做保,東華看在這條忠犬的麵子上,也不會進一步為難黃家。


    陳益道放下碗筷,看著飯桌對麵的妻子,搖頭道:“……無事,適才為夫在想,大海上風高浪急,娘子你一介女流,又素來體弱,該如何度過這一關啊!”


    黃翠環堅定地道:“夫君不必擔心奴家!奴雖是女流,卻也不是那般柔弱,東華的女公民都不懼海浪,奴也沒甚好怕的!”


    她提到女公民的時候,眼中亮光閃過,顯然是很羨慕那些敢想敢做,與男人人格平等的東華女子。


    “……如此也好!這一關無論如何,我夫妻要闖過的,現在也容不得反悔了!”


    陳益道似乎被妻子的身上的堅韌打動,感慨地說一句,就站起身,朝二樓書房而去。


    黃安交代他要他在返航船出發前,根據自己安撫組織移民的經驗,撰寫一本安排移民的“說明指南”,他當然不敢怠慢,一連十幾天,除了必要的交際,其餘時間都在書房裏為這份“指南”而俯首案牘。


    陳益道其實智商並不低,而且對理科和邏輯學很有天賦,他隻用了三四個月時間,就熟練地掌握了“東華簡體字”和“東華白話文”,並且還成為東寧管委會第一個獲得初中文憑的歸化民。


    他當初之所以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就是因為太喜歡刨根問底認死理,居然公開說論語有很多“與理不通”之處,這話傳到學政教諭耳朵裏,當然不可能讓他考上秀才。


    就在他咬著鉛筆頭,思索著該如何下筆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黃翠環的驚唿。


    “……黃!黃老爺!”


    “不要叫我黃老爺,叫黃司令或者黃先生就行!”


    黃安有些無語地看著麵前的少婦,糾正一句,又問道:“你們家老陳呢?”


    黃翠環驚慌地指了指樓上,“在……在樓上書房!我這就喊他下來!”


    黃安擺擺手,“不用了!我上去找他,小劉、穀子,你們兩個在樓下等我!”


    “是!司令!”兩個身穿黑色警衛製服的士兵立正答應道。


    “……總督!您怎麽來我家了?”


    聽到動靜的陳益道剛走到書房門口,就看到黃安踩著樓梯走了上來。


    “怎麽?我難道就不能來嗎?”黃安打量了下陳益道的書房,隻見書桌上擺了幾本翻開的書本和詞典,書桌後麵的書架上倒是沒有幾本書。


    陳益道連忙點頭道:“能來能來!總督您今日光臨敝舍,真是讓屬下這裏蓬蓽生輝啊!”


    “行了!別說廢話了!我找你來是有正事!”


    黃安當仁不讓地坐在了書桌後原來陳益道的椅子上,而後者自覺地站到了他麵前。


    “……你是我手下提拔的,也是第一批通過選拔考試的歸化民,所以管委會和我,對你的期望是很高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黃安盯著陳益道的臉,緩緩說道,


    陳益道聽完,連忙道:“屬下明白,您的知遇之恩,屬下沒齒難忘!


    若是沒有大東華,屬下哪有今天?”


    黃安點點頭,對陳益道的態度很滿意,思索片刻,才緩緩說道:“……你明白就好!


    聽著,等你迴到本土,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


    …………………………………………


    時間轉眼來到1624年的9月16日。


    初秋的溫哥華地區逐漸步入雨季,今天從早上開始就一直下著小雨,仿佛真的有掌管雨水的神靈,對這片土地下了詛咒。


    五年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吉龍島號帶著船上的905名乘客,闖入了這塊蠻荒之地。


    如今,五年過去,新華港和溫堡,已經分別發展成了兩座擁有十萬人口的大城市!


    而本來非常原生態的自然環境,也被一片片農田和紅磚住宅,以及冒著黑煙的工廠取代。


    這兩座城市附近的野生動物,可算是遭受了滅頂之災!


    不僅它們的棲息地被人類強行占據,甚至連它們自己,也變成了這個新生國度的重要財富。


    水獺的毛皮、海豹的油脂、野生馴鹿的肉和皮……一切能夠被利用的野生動物資源,都被攫取,接著轉換成驅動這個國家的能量,壯大這個國家的實力。


    為了避免無節製的利用自然資源,現在農業委員會下屬的自然資源調查局,已經開始推動野生動物和自然資源的保護工作,相信未來,這裏不會發展成隻有人類和少數幾種生命力頑強動物的樂土。


    而今天,對華夏新洲共和國來說,又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因為那艘搭載著“九百公民”的神聖之船——吉龍島號,終於又迎來了重新開動的時刻!


    溫堡造船廠碼頭。


    一艘在殷人歸化民眼中如同巨獸一般的白色大船,緩緩駛出了專門改造過的船塢。


    雖然蒸汽機戰船和第一批民用明輪運輸船已經投入了使用,但是比尋常運輸船大了十倍的吉龍島號,還是讓岸上圍觀的人群發出陣陣驚唿!


    如果不是教會事先給所有人都打了預防針,肯定會有殷人認為這是神獸活了過來。


    “……謝天謝地!它竟然還沒有壞!”


    船尾的直升機停機坪上,陸亞洲跺了跺腳下的地麵,心裏感慨萬千。


    他之前甚至已經做好吉龍島號故障不能開動的心理準備了。


    “要是沒有這五年我們下血本地進行維護,為船體做防鏽,現在她確實是一堆廢鐵!”


    馮德才拍拍欄杆,指了指下麵看不見的螺旋槳位置:“……船尾其中一個螺旋槳是故障的,所以這船無法以最大航速航速行駛,而且還容易偏離航道,需要時不時進行修正。


    如果真的要拿她來進行遠洋運輸,為了保證安全,恐怕最多隻能用十幾節的速度行駛了。”


    “那也不錯了!”


    陸亞洲笑著揮揮手,“慢一點就慢一點,能派上用場就行了!


    隻要她能成功拉迴一次移民,這些辛苦就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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