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料呢?新華化學的煉油廠什麽時候能儲備足夠的燃料?”陸亞洲又問道。


    馮德才道:“洛杉磯和新華港的煉油廠,正在加班加點地生產油料……


    不過我們評估後認為,在將吉龍島號用於跨太平洋的移民和物資運輸之前,還是應該先在夏威夷、中途島和塞班島上建立港口和油庫,好應對可能的燃料不足。


    畢竟現在除了我們,全世界都沒人生產柴油,一旦吉龍島號在外麵趴窩,可沒有辦法輕鬆地再把她開迴來了。”


    “夏威夷……”


    陸亞洲沉吟幾秒,看著馮德才,搖頭笑道:“怪不得你今天一定要我過來看下水儀式,原來是想給小嚴當說客啊!”


    去年在洛杉磯外海,海軍的揚州號俘虜了西班牙的聖安德魯號之後,整個新洲共和國開始了戰爭動員,準備和西班牙開戰。


    陸軍征召擁有國民身份的民兵,加緊擴建出了三個動員旅。


    海軍向新華造船廠和溫堡造船廠下了超級大單,計劃組建以六艘新洲級蒸汽快速巡洋艦和十二艘新家園級巡洋艦為主力的公海艦隊。


    其餘各個部門和企業也接到了執委會的指令,要求所有人和所有力量都要為戰爭服務……


    結果大家左等右等,等了半年,踏馬的西班牙人像死了一樣,硬是沒有一點反應!


    後來陸亞洲和嚴家傲等人開會商量下一步該怎麽辦,又把埃爾南多船長他們審問一遍才明白,他們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


    他們居然下意識地把信息時代敵人的反應速度,給代入到西班牙人身上了……眾人之前都覺得,就算留有餘地,但是三個月時間,墨西哥城的西班牙人總能反應過來了吧?


    然而他們還是高估了這個時代的信息傳遞速度和人們做事的節奏。


    這年頭沒有互聯網,沒有衛星,連電報都沒有,信息傳遞速度極為緩慢。


    聖安德魯號從阿卡普爾科北上,半年沒有消息,在新西班牙的總督那邊看來……簡直太正常了!


    正常到總督閣下根本不會過問這件事,因為一艘軍艦或者商船出發執行任務要半年時間,根本就稀鬆平常,大航海時代就是這個節奏。


    可能是船隻遭遇風暴了,也可能是有什麽新發現,甚至為了利益卷入土著的戰爭……都有可能耽誤船隻返航的時間。


    為什麽此時歐洲國家的船長權威普遍很高?


    就是因為船長要在茫茫大海上為全船的所有人負責,它可以全權決定如何完成任務,擁有充分的“便宜行事”的權力。


    而這“便宜行事”的權力,一方麵讓此時的歐洲殖民者們更容易發現新的未被發現的土地,另一方麵,太過靈活的權限,也讓航海活動的不確定性增加。


    說迴正題,一連半年多西班牙人都沒有動靜,執委會內部就出現了兩種聲音,一是海軍部長嚴家傲提出的“太平洋計劃”。


    核心思想是,既然西班牙人反應這麽遲鈍,那就取消外交艦隊的行動,繼續保持靜默,同時精力集中在造船和軍工等幾個優勢部門,全力發展海洋和運輸力量,向太平洋另一邊的大明發展,占領夏威夷,庫頁島,海參崴和蝦夷島,獲取移民。


    他的建議得到了軍方和軍工企業,以及鷹派組織“愛國者同盟”的支持。


    但是目前的新洲共和國,並不是隻有軍工企業,一大批經營著各類輕工業的老板,已經受不了國內飽和的市場,他們迫切希望打開新的局麵,而擊敗墨西哥的西班牙人,再逼迫他們放開市場,或者幹脆占領墨西哥,就是他們的訴求。


    這批人數量不少,而且也仿照“愛國者同盟”,初步建立了自己的組織,名叫“共濟會”,意為同舟共濟。


    其核心主張,是建立世界範圍的自由貿易……就是他們要擁有自由把貨賣給其他國家的權力。


    當然了,表麵上【共濟會】也有一大堆進步的理念,什麽把全人類從神權和貴族的奴役中解救出來,把新洲共和國打造成人類文明的燈塔,讓自由之光照耀世界之類的……


    “愛國者同盟”和“共濟會”的主張衝突,自然也反映在執委會內部。


    軍方的嚴家傲和李斌,主管軍工的馮德才、一向與軍方接近的任長隆,雖然沒有直接加入愛國者同盟,但卻都表達了自己支持的態度。


    管理金融的趙小冉,與輕工業老板們接近的王成,還有看不慣馮德才和任長隆的王忠祥,則支持著“共濟會”,主張先南下幹掉西班牙人。


    而陸亞洲一直保持著中立的態度,隻是要求造船廠和兵工廠擴大生產,軍隊保持目前的規模,並沒有表態支持哪一方……其實不用他表態,嚴家傲和李斌的態度,就證明了他的傾向。


    “……老馮,我現在不方便公開站到哪一邊。”陸亞洲看著寬闊的水麵,說道:“不過吉龍島號重新下水,共濟會……他們也應該知難而退了吧?”


    “哪有那麽容易?”


    馮德才搖頭道:“有馬為華當軍師,共濟會那幾個骨幹底氣很足,我們想把吉龍島號用於太平洋,他們就想用在大西洋!


    不過,情況還算可控,共濟會裏麵有一些年輕人其實是我們的人,隻是因為行業不同,所以才隨大流加入的,王成那邊也能跟我們通報情況。


    ……也難為老馬想到了共濟會這個名字,這可是傳說中背後操縱世界的神秘組織……他還挺有雄心壯誌的。”


    陸亞洲笑了笑,“讓他們折騰去吧!不管是南下,還是西進,大家的目標還是一樣的,隻要遵守共同信條,沒有危害大家的利益,其實怎麽做都可以,隻是個先後順序而已。


    不過這一迴……還是先拉移民吧!


    現在我們的人口結構,非常不健康!


    賺錢什麽時候都不晚,但是我們自己培養出來的核心人口,卻是越早出現越好啊!”


    馮德才見他鬆口,唿出一口氣,點頭道,“是啊!老劉他也是這麽說的,沒有教育出足夠數量認同和繼承我們觀念的下一代,我們所建立的一切,終歸都是沙灘上的城堡!


    甚至……崔教授一手打造,為我們立下汗馬功勞的教會,最後都可能演變成一頭怪獸,哪怕教會推崇的是科學!”


    陸亞洲聽到他提起教會,神色也慢慢凝重起來。


    現在的新洲共和國,人口已經接近二十四萬,其中超過百分之九十九是殷人,而公民和明人的數量加起來,都不到百分之一。


    殷人中雖然絕大部分都皈依了盤古,但是在管委會和教會控製力比較弱的地區,由殷人教士所傳播的信仰,卻不免有些偏離了最初的樣子。


    根據崔鈺哥情報保衛局提交的報告,在一些遠離城市和共和國控製區的內陸地區,懷揣著傳播盤古信仰的使命感的殷人教士,為了拉到更多信徒,已經開始使用殷人更能接受的萬物有靈信仰解釋盤古……這可是崔鈺明令禁止的!


    雖然事後教會和情報保衛總局及時察覺並消除了隱患,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隻要核心人口稀少的局麵得不到改變,隻要殷人社會精英的數量不斷增加,這種失控的殷人異化力量,遲早會演變成心腹之患!


    哪怕采用混血通婚的方式,將這些殷人精英整合進統治階層,也隻是推遲了這個隱患爆發的時間。


    拉丁美洲各國在十九世紀紛紛從西班牙獨立,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天主教會——如此強大的社會粘合劑,都無法彌合土著、土著混血、土生白人、和西班牙本土人之間的矛盾,何況推崇現代人人平等和個人主義的新洲共和國了。


    “……老馮,我們這一代人,最重要任務的,其實就是要把我們最寶貴的“現代遺產”傳遞下去!”


    陸亞洲語氣堅定:


    “這些遺產,不僅僅是我們所掌握的科學知識,還包括從十七世紀到二十一世紀中間的曆史經驗教訓,以及其中最寶貴的現代精神!”


    他看著漸行漸遠的造船廠船塢,思緒飄了很遠。


    “……現代精神,是中外無數英傑用頭腦和智慧、流血和犧牲得來的!


    它雖然可能也有不足,更稱不上完善,但仍然是我們所知的,最進步最優秀的社會理念!


    崇尚科學、人人平等、人民.主權、權力製衡、自由言論、公正法治……這些價值要求,在我們有生之年,一定要傳遞下去!最好變成這個國家的文化!


    這樣,我們這一番辛苦,才不會白白浪費……”


    ……………………


    新華港。


    東海灘別墅區。


    靠近海邊第一排,編號16號的三層別墅內,兄弟建材公司的老板鄒小龍正在四名女仆的服侍下,吃著今天的早餐。


    食物很豐盛,足足有十二道菜,其中最貴的,莫過於今天清晨從碼頭送過來的珍寶蟹,就這一頓早餐,他就吃掉了一個普通殷人工人一周的工資。


    不過,這點錢對於如今的鄒小龍而言,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他的兄弟建材公司今年三月已經在交易所上市,市值八百五十萬,每年的分紅就有幾十萬。


    這個水平,在人均百萬富翁的公民群體中,也是頂尖水準,


    可惜,現在的鄒小龍根本沒有心情享用這份奢侈的大餐……因為和他相處三年多女友夏晴,兩天前剛剛和他分手,甚至為了不再看到他,直接坐船搬去了金山港。


    至於分手的原因嘛……看看餐廳裏伺候這家夥吃飯的四個女仆就知道了。


    其中一人身穿白襯衫和緊身裙的秘書製服,她並不是負責家政的女仆,而是鄒小龍的秘書,名叫綾波麗。


    另外三個身穿女仆製服的女孩,則都是從家政公司畢業的殷人少女,年齡剛剛滿十八歲,身材和臉蛋都極棒,還經過一年以上的專門文化培訓,並不是單純的玩偶。


    鄒小龍和她們每一個都上過床!


    “……先生,您已經吃完了嗎?”


    綾波麗看到鄒小龍盯著手中的螃蟹腿發呆,踩著高跟鞋走近,問道。


    “……啊!是,我吃飽了!小美,靜香,你們收拾一下吧!”


    鄒小龍抬頭看了看綾波麗那張很有辨識度的巴掌小臉,站起身,接過另一個女仆遞過來的外套,揉了揉太陽穴,問道:“……今天行程都有什麽啊?


    我昨天喝太多酒了,腦袋現在還昏昏沉沉的!”


    綾波麗提醒道:“先生,首都企業家協會今天中午要在大劇院三樓舉行行業會議,您需要在參加會議之前,準備好演講稿。


    另外,作為您的秘書,我有義務提醒您,酗酒會不可避免地傷害您的身體,最好不要……”


    鄒小龍不耐煩地揮手打斷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能不能不要像機器人那樣整天重複同樣的話?”


    綾波麗表情不變,微微搖頭道:“抱歉!我的教育經曆告訴我,我的職責是輔助您的工作,包括提醒您注意身體!”


    鄒小龍捂了下額頭,他真不知道秘書職業學校的那幫人是怎麽培訓學員的,所有人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話術都一樣,雖然很有禮貌,看上去也很得體……但是這樣一點意思都沒有了啊!


    本來鄒小龍對綾波麗還有點想法,但是一看到她那種客氣恭敬,而又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就沒什麽興致了。


    二十分鍾後,鄒小龍和綾波麗乘坐馬車,向西來到了位於執委會大道124號的共濟會俱樂部。


    這裏原來是一家穿越眾公民開辦的酒吧,今年年初的時候成了共濟會這個“企業家”聯合會的新總部。


    作為一名富豪榜上排名前列的人物,鄒小龍很清楚自己應該尋求的是更大的社會影響力,所以在共濟會剛剛成立的時候,就作為創始成員加入其中。


    當然,他同時也和愛國者同盟聯係,私底下給對方也捐助了一筆錢,並向馮德才和任長隆兩個執委傳遞【共濟會】的內部消息。


    現在是愛國者同盟占上風,軍方也能決定國家的未來,這麽做可以確保無論怎樣,他的利益都不會受損。


    不過,他覺得,長遠來看,【共濟會】這個由富人老板構成的組織要更加有潛力,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軍方不敢壞規矩掀桌子,未來多半是要妥協的。


    為什麽陸主.席這次沒有公開表態支持愛國者同盟,還不是看出了金錢,才是這個國家未來的主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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