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刻終於來了.


    一山不容二虎,是時候亮劍了。


    武功全盛的李世民和盛世的大唐王朝,征伐高句麗是必然的國策。


    並且,李世民想要親自掛帥出征。


    這似乎像極了當年的楊廣。


    朝廷之中,依然分成主戰派和主和派。


    主和派的骨幹是褚遂良,他背後站著長孫無忌,褚遂良上了一封聲情並茂,有理有據的奏章。


    他提出了現實中最大的障礙。


    “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稚,自餘藩屏,陛下所知,一旦棄金湯之全,逾遼海之險,以天下之君,輕行舉遠,皆愚臣之所甚憂也。”


    這句話直擊李世民靈魂深處,唐朝君臣,從舊隋而來,楊廣親身犯險遠征,楊玄感一介匹夫,在黎陽振臂一唿,隋室傾崩,殷鑒不遠。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大唐江山永固,當然遠比親身遠征,名垂青史的誘惑要大。


    但李世民想要親自掛帥,並不是征詢朝臣的意見,他是宣布自己的決定。


    褚遂良的老成持重的謀國之言,打動了李世民,即使要親征,但絕對不能讓楊玄感反叛,後院起火之事,再度上演。


    李世績就明智得多,他準確地捕捉到李世民的心意。


    他知道李世民雖然武功蓋世,戰無不勝,但帝國的東北角,還留有一個空缺。


    明智如李世民,即使在某個時刻有求名的心態,但更理性的原因是,他絕對不會將遺患給子孫後代。


    畢其功於自己一世,後世才可長治久安。


    現在開打,正是其時。


    大國開戰,講究師出有名,名正言順,就需要站在曆史的高度,去看待這次遠征。


    李世績站了出來,他開宗明義地說:“近者(薛)延陀犯邊,陛下必欲追擊,此時陛下取魏征之言,遂失機會,若如聖策,延陀無一人生還,可五十年疆場無事。”


    可見,和平是戰爭換來的,隻有絕對的力量,才能帶來真正的安寧。


    如果連戰爭的能力,勇氣和準備都沒有,就不可能擁有真正的和平。


    對於高麗的戰略把握,李世績的想法,顯然更接近李世民。


    機會來了。


    貞觀十七年,新羅再一次遣使告急,說百濟與高麗聯兵,已攻下新羅四十餘城。


    這是一個無法忽視的消息。


    因為,李世民早就做好和高句麗決戰的構想,那就是在朝鮮半島開辟第二戰場,隻有南北夾擊,才可以讓高句麗畏首畏尾,顧此失彼。


    雖然新羅堅持認唐朝為宗主國,又頻繁求援,存心利用唐朝去抗衡高句麗和百濟,但國與國之間,本來就是利益相交。


    互相有利,就可以結盟,利盡則散,甚至反目成仇,也是所在多有。


    現在情勢,已到了必須出手的時候,但大軍出發,卻並非一朝一夕之間的事情。


    李世民早已決定必戰,但現在他手上並沒有更多的籌碼,即使如此,李世民依然展現了大國的威風和尊嚴。


    他再次派遣相裏玄獎進入平壤,在璽書中,李世民給予了高句麗最嚴厲和嚴正的警告。


    “新羅委質國家(唐朝),朝貢不乏,爾與百濟各宜戢兵,若更攻之,明年發兵擊爾國矣。”


    但高麗人在隋朝楊廣父子身上嚐到了甜頭,積累了自信,他們不相信李世民會再次大動幹戈,如果隻是小規模進攻,高句麗人根本就不當迴事。


    但李世民來真的。


    貞觀十八年,秋,七月,李世民正式準備出征高麗。


    延續了水陸兩路,分進合擊的策略。


    李世民分了兩個階段進行。


    李世民此次征伐,重點是避開了楊廣行軍和部署的雷區。


    有感於楊廣三伐,虐用了山東民力,這次海路的造船任務,分派給了江南三州(位於江西),造船四百艘,以載軍糧。


    在陸路上,他命令營州都督張儉率領契丹,靺鞨等族,先行騷擾遼東,以達到牽製和疲敵之目的。


    高句麗察覺到了唐朝的異常動向,他們派出一個特使,以進貢白金為名,進入長安,想探聽唐朝的真實動機。


    說是特使,但其實也是最高級別的探子。


    大戰將前,不可能讓探子順利而迴,但國與國的交往,必須師出有名。


    這難不倒唐朝君臣。


    褚遂良上書說:“莫離支(蓋蘇文)虐弑其主,九夷所不容,……古者,計弑君之賊,不受其賂。”


    於是,李世民將高麗使者送至大理寺堪核。


    李世民同樣非常重視戰術上的布置,在親征前,他召集了隋朝進討高麗的元老鄭元壽,詳細問以大計。


    鄭元壽知道無法阻止李世民親征,他如實地說出了進攻高麗的困難:“遼東道遠,糧運艱阻,東夷善守城,攻之不可猝下。”


    但李世民充滿自信地迴答說:“今日非隋之比,公但聽之。”


    但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李世民雖然一生從未遇過敗戰,那都是在本土做戰,現在他親自統兵遠征域外,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


    世易時移,優劣之勢,早就轉換。


    李世民以前善打後勤戰,也擅打持久戰,他的狠和忍,那是他的長處和強項。


    有了強大的後勤,他也才能發揮出他的穩和準的特點。


    但現在這些曾經的戰略優勢,反倒變成了高句麗的優點,以此而言之,戰鬥還未開始,結局就已蒙上了一層陰影。


    最重要的一點是,相比於隋朝,李世民對於高麗的了解,其實並沒有增加多少,而不了解對手,甚至輕視對手,都是致命的。


    直到唐朝和高麗打打停停,加上朝鮮半島戰火紛飛,高句麗內亂叢生,殘酷相鬥之後,唐朝才真正找到了攻擊和滅亡高句麗的正確方式。


    但那已過去一二十年了。


    李世民考慮到在高句麗,確切點說是遼東地區,非常困難的行軍條件,李世民準備速戰速決。


    他心中早就有了決議,如果時候一到,不管勝負,都必須迴馬班師。


    李世民曾經指著自己身上穿的禦袍,對太子李治說:“待見汝,乃易此袍耳。”


    這並非是李世民托大,而是遼東的氣候和環境所限,如果不能速戰速決,就會陷入極寒的天氣,還有後繼無糧的絕望境地。


    如果不能速勝,就必然會陷入無法避免的失敗,這已成為當時進攻高句麗的共識。


    但這種思想,即使能取勝,也必然會很快喪失已取得的勝利成果。


    這種戰術上的勝利,並不足以帶來全局的成功。


    李世民將要為他的第一次冒進和冒險付出代價。


    他對於高麗的韌性和防守的頑強度,以及高麗人上下一心,視死如歸的勇氣,缺乏感性的認識。


    李世民嚴重低估了高麗軍隊的數量和質量。


    李世民征伐高麗,整體和全局上是必然失敗的,但當時李唐王朝正處於武功的頂峰,君是無敵之君,將是百戰之將,士有必死之心,也必然可以取得階段性的勝利。


    李世民最終铩羽而歸。


    但他心中一直存有懷疑的兒子,晉王李治,以後的唐高宗,將站在李世民的肩膀上,替他的父親,完成攻滅高句麗的偉業。


    但這一次,他卻沒有跟隨李世民親征,按照中國的傳統,皇帝出征,皇太子留守京城監國。


    但李治此次卻並未留守長安,而是在河北定州監國。


    這體現了李世民的高瞻遠矚,算無遺策。


    實際上,這也是李世民保障後方安全,一係列政策的組成部分。


    對於李世民親征遼東,朝中大臣,多數人都持有反對意見。


    比如尉遲敬德就提出了疑問,“東西二京(長安和洛陽),府庫所在,雖有鎮守,終是空虛。遼東路遙,恐有(楊)玄感之變。”


    於是,李世民對此專門做了布置。


    長安城由房玄齡鎮守,而以蕭瑀為洛陽宮留守,但為了確保遼東一線的安全,河北屬於核心之重,李世民將皇太子李治,安排到定州監國。


    這是一步意義深遠的棋。


    當年楊玄感之亂,李密曾經認為上策就是長驅入薊,直扼其喉,讓楊廣前有高麗,退無歸路,大軍必然自行崩潰。


    這種剜心一刀的戰法,雖然險極,但兵行險著,才可出其不意,才能獲得最大的成功。


    李密能提出上策的前提條件,就是當時河北可指麾而下,楊廣當時並沒有在河北穩固他的後方。


    李世民是當世戰神,自然知道輕重。


    若以出征時的局勢而論,河北的根本在鎮、定(二州)。


    定州控太行之險,絕河北之要,西顧則太原動搖,北出則東陽(今北京一帶)震懾。


    因而,李世民除了讓太子李治在定州監國外,他對於李治的核心輔佐班底,也做了詳細和意味深長的安排。


    通過對長安,洛陽和定州的把控,李世民的後方固若金湯,他可以全身心在遼東前線作戰。


    而為了和李世民保持密切的聯係,李治發明了一種傳遞信息的方式,叫飛表奏事,這就是古代的快遞,並且是皇家的超級快遞。


    隻是當日,多是用來傳遞緊急軍情或是軍國大事,但飛表可以奏事,也一樣可以送物,後代“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就是飛表奏事的濫觴。


    同時,為了讓李世民準確掌握國內的軍情大事,李治再一次啟用烽火台來傳遞信息。


    這也表明,當時李唐王朝除了需要應付東麵的高句麗外,西邊的烽火隨時可能燃起。


    這也埋下了征伐高句麗的隱患。


    即使是強悍強盛強大的大唐王朝,也很難同時支撐東西雙線作戰,尤其是當西邊出現了唐朝宿命中的強敵,吐蕃崛起擾邊後,唐朝的戰略形勢,必然被迫改變。


    畢竟,西邊的敵人對長安城有著致命的威脅。


    這種戰略劣勢,同時也被鋼筋狡猾的高麗人所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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