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難,外寇必至。


    頡利很會選擇時機,在李唐王朝內部劇變時,突厥人適時出現。


    他親自率領十萬精兵,來勢洶洶,直趨長安。


    頡利和突利的聯軍,勢如破竹,一路越過了武功。


    這是一個敏感的地區,是李唐王朝的腹地,也是李世民的出生地。


    李世民嗅出了突厥此次進寇不同尋常的氣息,他剛登皇位,必須要做最壞的準備。


    李世民下令京師戒嚴。


    但作為戰無不勝的統帥,他也想在家門口試試突厥人到底有幾斤幾兩。


    他派出尉遲敬德,在高陵(今西安西北)和突厥打了一場遭遇戰,這一路敵軍,是突厥的鬱設射和梁師都率領的聯兵。


    尉遲敬德不愧是大唐的戰神,首開記錄,小有收獲,斬首千餘級。


    但此戰隻是一道開胃小菜,在平原之上,正麵對抗十萬突厥騎兵,是不可想象的。


    大餐的地點,在長安。


    尉遲敬德一擊而中之後,李世民就召他迴長安。


    他要自己解決這個危機,也可以證明,他才是大唐最合適的天子和皇帝。


    實際上,李世民和突厥是老熟人,他們早就打過交道,彼此知根知底。


    東突厥的大可汗,在頡利以前,是處羅可汗,按照突厥的風俗,他繼娶了隋朝的義成公主做可賀敦(可汗的妻子),這是她第四次做可賀敦了。


    處羅父親啟民可汗和他的兄長始畢可汗也同樣娶了她做可賀敦。


    這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在大草原上,自然條件惡劣,為了延續種族,女人其實是一種珍貴的資源。


    整個族群,從上至下,需要她們延續血脈和擴大族群的規模。


    父死子繼,兄死弟及,就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風俗。


    百姓之間,可以延續種群,上層之中,就可以維係和鞏固族群的地位,以及保證家族資源的延續性。


    義成公主遠嫁突厥,本來就是一種政治和親,相較於相夫生子,她更重要的作用,是充當隋朝和突厥二國之間交往的潤滑油和膠粘劑。


    齊大非偶,義成公主碰上了好時間。


    他第一個正夫,是啟民可汗,當年楊堅傾全國之力,扶植啟民可汗,讓他在河套休養生息,東山再起。


    而啟民可汗,也是楊隋一朝,唯一娶了二位隋朝公主的可汗,在永世的感恩戴德之下,義成公主作為大國的另一類型的使者,其身份和地位,水漲船高。


    這讓義成公主,成為突厥係統內的實權人物,作為政治聯姻而言,義成公主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因為這是她第四次做可賀敦,她實際上左右了突厥國內,可汗的繼位。


    在她苦心經營,日積月累之下,她的權威也與日俱長,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好終於迎來了一個對突厥和她的宗主國楊隋都非常重要的機遇。


    宇文化及弑逆之後,率軍北進,在山東聊城被竇建德一鍋端了。


    竇建德為了攀上突厥這個強力的外援,他獻上了一份重禮。


    那就是楊廣的正妃蕭皇後也在被俘的隊伍中,一個更大的驚喜是,齊王楊暕竟然留有一個遺腹子,也就是楊廣的孫子楊政道。


    他成為漏網之魚。


    在血統論至上的時代,這簡直是一種無法用財富計量的驚喜。


    竇建德當時雖然對外稱唿夏王,但他依然以隋民自居,認為“吾為隋之百姓數十年矣,隋為吾君二代矣。今(宇文)化及殺之,大逆無道,此吾仇矣,請與諸公討之。”


    但作為北方政權,要想走得更遠,他同樣需要象李唐一樣取得突厥的認可和支持。


    竇建德獻上了自己的投名狀。


    他派出了一千人的軍隊,專門護送蕭皇後和楊政道進入突厥,並且,為了取悅義成公主,他派人奉上了宇文化及的頭顱。


    這是一筆大禮。


    對於處羅可汗和義成公主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遇。


    當時突厥和中原的各路政權的關係,已經進入第二個時代。


    在初始的第一階段,始畢三十萬大軍,將楊廣重重圍困雁門,已經正式宣告,昔日大草原的霸主滿血歸來。


    他們控弦百萬,精銳騎兵讓整個東亞談虎色變,甚至被認為是突厥史上最盛的時代。


    時值隋末離亂,大江南北,各地紛紛揭竿而起,大大小小的政權,尤其是北方和突厥相鄰的政權,要想生存,必然也隻能臣服突厥,向他們進獻子女玉帛。


    即使李淵剛開始創業時,一樣無法免俗,而走了這條路。


    但情況慢慢發生了變化。


    李淵長袖善舞,手段超卓,他不聲不響地入主長安後,巴蜀地區和山南地區都望風而附,李淵第一次將關中平原和江漢平原連成一體。


    李淵向東方的擴張,也取得了效果。


    雖然並沒有攻下洛陽,但在崤山以東的河南之地,建立了弘農郡(今河南靈寶)和新安郡,作為長期經略山東的橋頭堡。


    加上滅薛舉,平李軌,解決了關中腹地西邊的後患,輔以大本營河東的兵馬糧草,真是順風順水,一時風頭無兩。


    李唐已顯現出統一天下的勢頭。


    中原大地,再出現一個統一的強大王朝,這是突厥絕對不能接受的。


    因為楊隋一朝帶給他們的創作,還隱隱作痛。


    他們沒有忘記當年大一統的隋朝,差點讓突厥亡國滅種,他們也沒有忘記四分五裂之下的中原大地,有求於他們時,佗缽可汗曾經誌得意滿地說:“但使我在南二兒孝順,何憂富貴。”


    何況,他們在隋末的混亂局麵之下,已經享受到了可以不動兵馬,但財富和女人,予取予求的瀟灑。


    這當然是一段無限美好而令人心懷想念的歲月。


    現在李唐王朝強勢崛起,突厥必須要正麵應對。


    以前躲在各個小的割據勢力麵前,永享清福的日子過去了,突厥人環顧天下,發現隻有自己才是李唐的唯一可以匹敵的對手。


    這是一種痛的領悟,但並不太晚。


    現在製衡李唐王朝的機會來了。


    楊廣的孫子楊政道就是這顆棋子。


    處羅可汗和義成公主一拍即合,他們要再造一個流亡的正統的楊隋王朝,以抗衡和製約李唐王朝。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楊政道是天然的隋朝皇室血統,蕭皇後還在,大隋的子民還在,隋朝具備複辟的一切條件。


    名正言順的隋朝,即使是強如竇建德,都可以招撫,而李唐王朝官僚體係,大部分就是原隋朝的班底,隻要大隋義旗再起,天下響應,輔以突厥的強大兵力做後盾,再次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處羅做起了成為隋朝太上皇的美夢。


    他差點夢想成真。


    製衡就是一個遊戲,如同一個翹翹板,此起彼落,總有一方要落入下風。


    乘虛而入,遠交近攻,離強合弱,其實不僅僅是中原王朝的國策,也是大草原霸主突厥的政策。


    在隋朝義成公主的唆使下,處羅可汗冊立楊政道為隋王,建立了一個妄圖複辟的傀儡政權。


    他們將都城設置在定襄(今內蒙和林格爾),署置百官,皆依隋製,處羅可汗言之鑿鑿地說道:“我父(啟民可汗)失國,賴隋得立,此恩不可忘。”


    處羅可汗得到了一個大漢奸的大力幫助,那就是劉武周。


    他是盤踞在關中北部多年的巨寇,被突厥封為大度毗伽可汗,但他在隋末群雄中,是非常憋屈了一個。


    一直被一個叫段德操的唐軍將領按在地上摩擦,可謂是逢段必敗。


    因而,劉武周始終隻能僻外邊境,小打小鬧,而無法大規模南侵。


    但這個人做漢奸卻似乎有幾把局子,他唆使了突厥人幾次南下,並且心甘情願成為馬前卒。


    但李唐國勢蒸蒸日上,在李唐的圍剿之下,他手下的將領紛紛起了二心。


    投降唐朝的日以月繼,再這樣下,劉武周必然沒有容身之地,為了圖存,他準備幹一票大的,引突厥南寇。


    他處心積慮地對處羅可汗說:“今(劉)武周既滅,唐國益大,師都甘從亡破,亦恐次及可汗。願可汗行魏孝文之事,遣兵南侵,師都請為向導。”


    限製中原王朝的發展和統一,攻擊和擄掠李唐王朝的子女玉帛,符合突厥的根本利益,況且,劉武周如果破滅,處羅可汗本人也脫不了幹係。


    處羅的兄長,他前一任的突厥大可汗,叫始畢可汗,他延續突厥對南方各政權平衡的政策。


    在劉武周南下入侵太原時,直接資助五百騎兵,和李唐對抗。


    但處羅扶植楊政道做隋王,想不戰而收獲人心,就產生了一個從屬的問題。


    隋末群雄並起,他們打的旗幟,大部分是反隋,現在出現一個隋王,那就需要北方原來的各種力量,重新匯聚到隋朝的正統之下,他們原來的稱號,單幹的臣屬關係,也需要調整。


    劉武周似乎並沒有取消他定楊可汗的稱號,或者說並沒有在法理上真正臣服處羅所立的隋王楊政道。


    他遭到了突厥的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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