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奸走狗的下場,古今同例。


    有利用價值時,主人會丟幾根骨頭,搖尾擺首,也能得到幾聲虛假的讚揚,但一旦失去利用價值,就會棄之若敝履。


    劉武周的失勢,從兩件事情上顯現出來。


    一是在李唐和劉武周戰爭的後期,處羅可汗甚至派了一千多名士兵,協助唐軍的行動。


    雖然他們出工不出力,並且在戰爭結束之後,順便在太原城中大肆擄掠了數不清的美女,但他們的出現,對於劉武周一方的震撼,遠遠大過於他們在戰場之上的左衝右突。


    這件事情似乎表明突厥和李淵達成了某種暫時性的妥協或聯盟,或者說是一種交易。


    從事後來看,應該是李淵對於楊政道的流亡政府,采取了某種程度的認可,甚至臣服,而作為迴報,突厥承諾讓劉武周下台,或是讓他徹底消亡。


    劉武周感到不妙,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突厥政策的轉變,讓劉武周沒有選擇,在宋金剛被李世民擊潰之後,他沒有做任何抵抗,直接放棄太原城,一路北逃。


    劉武周途中經過馬邑,那是他的大本營,也是他起家之所,但他卻不能在當地重整旗鼓。


    顯然,他收到了處羅可汗的命令,讓他繼續北返。


    一朝失敗,立成喪家之犬,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他痛心疾首地對馬邑留守,他的妹夫苑君璋說:“恨不用君言,乃至於此。”


    他們馬不停蹄,倉皇北上,逃到突厥。


    突厥趁勢接管了石嶺關(在今忻州)以北原劉武周的全部屬地,他們不再需要一個失勢失敗失去希望的漢人可汗。


    但突厥的國策一樣信奉以漢製漢。


    他們重新扶植了苑君璋做了大行台,依照隋製,開府授官,成為隋王楊政道屬下的重臣。


    北逃突厥的劉武周和寧宋金,並剛不甘心在突厥過上一無所有的軟禁生活,他們期待東山再起。


    兩個人前後出逃南歸,但人為刀俎,喪家之犬,終是迎來宿命,他們被突厥追斬。


    而突厥人支持下的楊政道的流亡政府,似乎迎來了曙光。


    要想成為一個可以真正抗衡唐朝的大國,楊政道的流亡政府,就必須南移。


    太原就是一個理想的複國基地。


    於是,處羅可汗組織了一次計劃縝密,規模空前的進攻。


    時機選擇非常好。


    正好是李唐傾全國之力,和王世充在洛陽進行慘烈的攻防戰的時候,處羅顯示出自己超卓的政治藝術和能力。


    他和王世充結援,並且直接動員突厥所能影響的力量,讓烽火再一次在中原大地燃燒。


    於是,王世充在洛陽城下,拖住李世民的主力,竇建德也拋棄成見,和王世充結盟,擬定了二強瓜分天下的計劃。


    這讓李唐王朝經受了建國以來,最殘酷最危險的大戰,生死存亡,勝敗一線,即使天縱之才李世民,也贏得僥幸。


    更重要的是,處羅可汗是真的下了血本,也動了真格。


    他動員如日中天的突厥國家機器,兵分四路,全力南下侵唐。


    處羅組成了最龐大,最可怕的反唐聯盟,這個聯盟紙麵上的實力,足以讓李唐國祚覆亡。


    這是李唐史上最危險的時刻。


    是龍是蟲,是曇花一現,還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在此一戰。


    處羅可汗的四道,大體上就是北方遊牧民族南侵的四條主線。


    最西線由莫賀咄設(以後的頡利可汗)從涼州(甘肅武威)沿烏蘭道東行,梁師都從延州(今延安)南下,這二路直奔長安。


    東線也有二條道路,一是沿並州南下,這基本就是李淵從太原進入關中的路線,由處羅可汗親自率領,是四路人馬之中的核心主力。


    另一條是從幽州(今北京),西進河東,和處羅可汗在山西相會。


    這意味著突厥已經將竇建德和王世充的力量,融匯統一於自己的帳下。


    四道並進,聚首長安,當時李唐全國的軍隊都被拖於洛陽堅城之下,處羅似乎已經穩操勝算。


    更讓唐朝雪上加霜的是,外患剛起,內憂也生。


    軍事上的壓力,顯而易見,處羅可汗同時顯示出高超的政治手腕,他準備策反並州總管李仲文,治所在太原。


    李仲文有一個敏感的身份,他是李密的叔叔。


    他也是元老派,早年跟隨李淵的第三個女兒平陽公主在戶縣起兵,在李淵入關時,和平陽公主一起歸順李淵。


    他成名於河東。


    在李元吉和裴寂被劉武周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整個河東基本全部淪陷時,他守衛的浩州(今山西汾陽)堅挺不屈,獨抗強敵。


    李世民擊潰劉武周之後,留他主政太原。


    突厥人準備策反他,他們使用反間計,李仲文的屬下,也向朝廷告密說他準備引突厥攻唐。


    當日情勢,投靠突厥,引敵攻唐,是可能的選擇。


    事實上,楊政道的複辟政權,是名正言順的楊隋正統,加上有突厥的加持,王世充、竇建德都是當世梟雄,以當日事勢而論,李淵的處境,已是危乎殆哉。


    李世民也深知其中原委,當塵埃落定,楊政道最終歸唐之後,在突厥投降的胡人中有一個傳言說“中國人或潛通書啟於蕭皇後者。”


    但李世民卻淡定地說:“天下未定,突厥方強,愚民無知,或有斯事。今天下已定,既往之罪,何須問也。”


    顯然,在李唐國內,當時確實存在大批的楊隋舊臣,準備重新站隊。


    並且從李世民不願意大肆追究來看,恐怕怕想重新站隊的人數,絕對為數不少,可能還涉及到李唐的高層。


    如果深入追究,甚至可能將引發政治上大的動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大局已定之下,這種難得糊塗的為政方式,也是一種高深的智慧。


    李唐王朝內部,或者有很多高層想轉向投靠楊政道的複辟政權,但槍打出頭鳥,李仲文的謀反,卻被李淵定了案。


    李淵的反應非常迅速。


    太子李建成駐守蒲阪,以防備突厥進擊長安,說明李淵以將防線定在了黃河邊上,已經做好太原淪陷的準備。


    李仲文的並州總管府被臨時撤銷,他本人也被征召入朝,反狀明白無誤,李仲文最終被問斬於長安。


    雖然多年之後,突厥國內傳出這隻是李淵中了反間計,但曆史長河,滾滾東去,個人的得失成敗,生死榮辱,隻是滄海一粟而已。


    李唐危殆萬分,但突厥的軍事行動,在萬事俱備之下,卻嘎然而止。


    天佑大唐,或者說機會總是垂青於有準備者。


    這場雷場大雨點小的進攻,突然銷聲匿跡,隻是因為一個可能不是意外的意外。


    處羅可汗在出征之前,竟然暴斃了。


    處羅的暴斃,有征兆可尋,按照傳統和慣例,在大軍出征之前,先要卜筮,但這次卻顯示,不宜出征。


    對於這次策劃許久,誌在必得的進攻,處羅可汗信心滿滿,他充滿霸氣和自信地說道:“我先人失國,賴隋以存,今忘之,不祥。卜不吉,神詎無知乎?我自決之。”


    但老天再一次給了他警告。


    天上下起了血雨,一直持續了三天三夜,穹廬之下,群狗夜吠,這是大兇之兆。


    或者,這個征兆並不是用來警示出征,而是來提醒突厥人,有大事要發生。


    不出幾日,處羅可汗就暴斃了。


    處羅之死有二種說法廣為流傳,一是他得了急症,吃了義成公主給的五石散後,一命嗚唿。


    第二種說法,就意味深長得多。


    說是李唐的使臣鄭元壽下毒所致,使臣團無法自證清白,被一直扣留在突厥。


    處羅之死,讓李唐危極險極的情勢得到根本的好轉.


    因為現在突厥最大和最重要的事情,是需要立即選擇,並確立新的可汗。


    至高無上的王位鬥爭,並不是一個簡單的算術題,是各方勢力之間,非常複雜的利益博弈。


    這給李唐贏得了最寶貴的時間,李世民得以在河南一舉擊潰生擒,王世充和竇建德這二個最重要的競爭對手,李唐順理成章地成為中土世界的巨無霸。


    等到突厥國內塵埃落定時,他們傻眼了。


    天還是原來的天,但今時不同往日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隋唐天字七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流雲舞天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流雲舞天風並收藏隋唐天字七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