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濟渠,大名鼎鼎,於南北大地,既通且濟。


    這是連接黃河,淮河,長江三大水係的天才型水利工程,楊廣僅僅用一百七十一天就竣工使用。


    通濟渠,起於洛陽,終於揚州,這讓人驚歎之餘,似乎覺得非常神奇而難以理解。


    其實這中間,有一個被忽視了的關鍵。


    那就是楊廣的通濟渠,並非是從無到有,憑空在大地之上,挖出了一條新的運河。


    楊廣隻是在故有河道上的基礎上加工疏浚擴展而已。


    長江,淮河,黃河,這三大水係,自古就有連接的古老水道,又曆經曆代斷斷續續的分段式的修建,已經初具規模。


    楊廣在隋朝國勢如日中天之際,以舉國之力,重新疏通,自然是功到自然成,但卻並非不費吹灰之力。


    他征發了百萬民眾,夜以繼日,萬眾一心,大幹快上。


    三月動工,到八月份,全渠水係就南北貫通了。


    大運河水道逶迤,倒映著滿天星光,泛起浪漫的氤氤之氣。


    運河二側,禦道平坦,似乎延伸到無盡的天邊盡頭。


    運河旁的長堤上,垂柳如蔭,好一派人間繁華自在天。


    楊廣心中油然生出,天下盡在掌握的雄心壯誌。


    他要衣錦還鄉,他要無限風光地迴到揚州,他要讓他往日的臣民們看到,昔日晉王,今日天子的無上威嚴。


    楊廣很早就定下了南巡的計劃。


    當大運河全線貫通之日,他將乘坐龐大的艦隊,從洛陽直下揚州,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運河首航儀式,。


    一是可以檢驗運河的質量,二是可以顯示大隋天子的威嚴和無上的尊貴。


    論講排場,楊廣認第二,中國曆史上,又有誰敢認第一?


    楊廣乘坐的雖然不是當世最先進的戰艦——五牙戰艦,但它的規製隻是稍小一點。


    楊廣畢竟不是去打仗,他是去江南巡行,但饒是如此,他的座駕,依然堪稱一座移動的水上宮殿。


    甲板之上,樓高四重,最上麵一層,是他辦公的區域,有正殿,內殿,東西朝堂,而中間二重,竟然有一百六十多個房間。


    楊廣乘坐的龍舟,實際上是將陸上的宮殿和水上的造船技術完美結合,代表了當時當世最高的技術水準。


    楊廣並非隻是單人獨船下揚州。


    他要來一票古往今來最大的,楊廣甚至將整個朝廷和後宮全部搬上了船,這個龐大的隊伍,竟然超出了五千多艘船。


    可以想象,這隻規模的船隊,行進在運河之中,首尾相接二百餘裏。


    夜晚來臨,船上燈光,通明閃耀,夜空之中,星月爭輝,二相交映,光耀川陸,加上二岸騎兵,夾道而行,旌旗遮天蔽野。


    這當然有巨大的聲威和氣勢,但也有一個現實的問題。


    這支隊伍太龐大了。


    運河二岸挽船的纖夫和衛士等所有人員,加起來,至少有二三十萬人,飲食如何解決?


    楊廣見招拆招,他下令這個隊伍,所到之處,運河二岸,五百裏之內,必須貢獻飲食。


    楊廣此行,有意顯擺,加上後宮奢靡攀比。


    浪費的糧食,珍味,數不勝數,很多吃不完的美味,為了避免發臭,引發疾病,都隻能就地掩埋。


    這是深度的擾民。


    雖然楊廣免除了沿途獻食百姓的賦稅,但當地龐大的官僚機構,卻發現這是一個發財的機會。


    他們需要依靠百姓的貢獻而生存。


    獻食過後,難免被官吏再以別的名義橫加征斂,官字身上二個口,受苦的終究是百姓。


    也許,從楊廣第一次下揚州開始,他治下的老百姓,心中就已經心生怨言,民力疲乏,乃至枯竭,早就埋下了天下沸騰的種子。


    而後,當楊廣一而再,再而三地虐用民力,民眾緊崩的那一條弦,再也承受不住哪怕一丁點的壓力。


    過剛易折,終至轟然斷裂,隋朝四分五裂,局勢再也無法收拾。


    但從楊廣的角度而言,他的揚州之行,取得了輝煌燦爛的成功,這直接催生出楊廣獨有的巡遊辦公的工作方式。


    揚州,是楊廣的龍興之地,也是楊廣傾注了他年輕時政治夢想的地方,現在,他高居皇帝之位,手握絕對的權力,他可以放手去做,他以前想做而做不到的一些事情了。


    楊廣的腰杆挺直了。


    他離開時不過隻是揚州總管,區區一晉王,而現在,他是堂堂大隋的天子,普天之下的皇帝。


    他率領曆史上最龐大的船隊,雖然不為光宗耀祖,卻絕對是衣錦還鄉。


    揚州,事實上是楊廣的第二故鄉。


    楊廣也實實在在地迴報了他的這個故鄉。


    他還鄉的第一件大事,當然是送禮。


    他第一時間,送給江南父老鄉親一份很有誠意的大禮。


    第一,他大赦江淮以南的罪犯,很多家庭因此破鏡重圓,這是功德無量的事情。


    第二,他宣布免除揚州五年的賦稅,整個江南,揚州總管治下的區域,則免除三年的賦稅。


    這更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大禮包。


    豐衣足食,衣食無憂,一直是底層民眾最基本的追求。


    相對於江北一波又一波的征役,男性數量不夠,就由女性來湊數,江南之地,委實是托了地域之福。


    楊廣並不是完全沒有目的,也並不是沒有意識地去做這些事情。


    他最大的心願,是將江南從文化上真正並入大隋的版圖。


    他在揚州的十年,已經顯示了隋朝這個北方政權,並不比以前南朝的走馬燈似的政權更差,或者說也不是更好。


    但那時,他僅僅是一個藩王,實力和影響有限,在很多事情上,他缺乏必要的權威,去從更高級的層次,推動南北的融合。


    現在,時機到了。


    楊廣立即做了一件事,他娶了一個妃子。


    這個妃子是陳朝陳後主的第六個女兒,名叫陳稠,楊廣將她封為為貴人,並且非常寵幸她。


    陳稠當然是江南美女,但楊廣娶她,並不是貪戀她的美色,這是一個徹底的政治聯姻。


    一如當年,他的父親楊堅,給他選定了梁明帝蕭巋的女兒作王妃,就是想讓楊隋和梁蕭的關係更進一層,能最大限度地聚攏和團結江南的各種勢力。


    楊堅一朝,一直堅持政治聯姻,這是一種非常有效的政治手腕。


    在獨孤伽羅去世之後,楊堅寵幸的宣華夫人,她本人也是南朝陳宣帝的女兒。


    楊廣雖然和宣華夫人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但名不正,言不順,宣華夫人,並不能光明正大地給楊廣帶來江南陳國的政治遺產。


    更重要的是宣華夫人,紅顏薄命,在入楊廣一朝之後,一年多後就病逝。


    楊廣即使想利用她來招撫江南勢力,也隻能望而興歎。


    江南自晉室衣冠南渡之後,一直以衣冠正朔自居,朝野都認為隋朝不過是北方一個比較強大的,依靠武力稱霸的野蠻王朝而已。


    因而,陳國雖亡,但在楊堅的高壓和簡單粗暴的管製之下,江南複叛。


    楊廣雖然鎮之以靜,也取得了江南士庶的肯定,但他始終隻是一個藩王,這種身份的限製,讓江南的傳統力量,和隋王朝的中央權力核心之間,一直存在一層雖然很薄,卻無法頂破的隔膜。


    現在,這層膜已到了可以完全消融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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