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將摧毀政府性質的教育。


    他對十多年的學校教育現狀深感失望,楊堅展現出他的冷血和鐵腕。


    他要大規模裁撤國家和州縣三級的教育機構和人員。


    此道詔書一下,隋朝的學校教育一朝之間,土崩瓦解。


    整個帝國,隻在首都長安,保留了國子學一所學校,僅僅保留了學生七十二人。


    這個數據可能來自於孔門七十二賢人的傳統,楊堅也許認為,有七十二賢,就足以治國平天下家了。


    對於長安城中,其餘的太學,四門州學,加上州縣學校,一律廢除。


    這意味著,整個帝國,正式在籍的國家開設的儒學教學班,全國竟然隻有72名學生。


    驚世駭俗,無法相信。


    這顯然是嚴重的反智傾向。


    同時,楊堅本人對於文人,也有一種骨子裏的反感。


    他在私人的生活上,實行一種完全的極儉樸的居士生活,自律而嚴苛,這種性格也影響到他執政的風格,一切以實用,機械化和精簡為主。


    比如,對於公私文翰,楊堅要求摒棄舞文弄墨,一律要求據實撰寫。


    這其實是繼承自北周軍政一體下的為政風格。


    李諤君臣一體,非常明白楊堅之心。


    他在一篇奏文中痛砭魏晉以來浮誇的文風,“魏之三祖,更尚文辭,忽君人大道,好雕蟲小技。……江左齊梁,其弊彌甚,貴賤賢愚,唯務吟詠。……故文筆日繁,其政日亂。”


    楊堅深有同感,他將李諤的奏文頒示天下,以立標竿,引領正道。


    但官場文風一旦形成,並不是幾道詔令就能立即扭轉的。


    有一個泗州刺史司馬幼之,按照慣例,上了一篇文辭非常綺麗的奏文。


    楊堅看到之後大怒,司馬幼之撞到了他的槍口上。


    楊堅正愁要如何樹立典型,於是,堂堂一州之長,被下獄治罪,封疆大吏,僅僅因為文辭豔麗而獲罪,實在是無可如之的無妄之災。


    亂世用重典,楊堅以雷霆之威,快刀斬亂麻地,樹立了一種務實而幹淨的政治風氣。


    但這種苦行僧般的自律,在中國曆代王朝之中,也隻有楊堅一朝,上行下效,才蔚然成風。


    對於文人的輕視和提防,滲透於楊堅的基因。


    當世碩儒,“二劉”之首的劉焯,當世論者以為數百年來,博學通儒,無能出其右者。


    這是真正的大才,身懷不世之功,又有絕世之名。


    他因為才名太高,成了香餑餑,被太子楊勇和蜀王楊秀爭搶入幕府。


    劉焯稍微有一點遷延,未做決定,就直接被蜀王楊秀直接派人,將他直接上枷上鎖,千裏押送入蜀。


    劉焯還被施以侮辱性的懲罰。


    他身為文人的頂峰,文明的化身和代言人,劉焯竟然被蜀王楊秀,命令手執戈予,隨身侍衛,一如普通的衛士。


    這真是斯文掃地,尊嚴全無。


    這個處罰顯然比直接的殺頭,更能摧毀劉焯和他對文化和文明的信仰。


    這個懲罰也足以名流千古,或者也叫遺臭萬年。


    它被冠以蔑視文化的罪名,以一種極壞的聲名留存於曆史長河之中,但這一切都是楊堅默認並允許的。


    這種赤裸裸的對於文化和文明的蔑視和羞辱,可謂是楊堅一朝,抹不去的汙點。


    連劉焯這種級別的碩儒都遭受如此慘痛的屈辱,其餘文人,在楊堅一朝的地位和經曆,也就可想而知了。


    楊堅雖然不是一個文化人,也對於中國的,傳統的儒家文化沒有多少建樹,但他卻是一個一流的政治家,也是一個精明而務實的治國者。


    楊堅一生,在政治上,除了在更換儲君一事,或者犯過錯誤之外,他長袖善舞,是一個十足政治強人,甚至也是一個政治完人。


    從他對幾個敵對國,皇族的處理結果來看,可謂高下於心,楊堅展示了高明的政治手腕和技巧,足以成為後世的楷模。


    他在隋都大興的城樓上,已經看到江南陳國滿朝文武,浩浩蕩蕩的入京隊伍了。


    如何處理這群自詡文明正朔的君臣,也是一個難題。


    但對於楊堅而言,這隻是一道開胃小菜而已。


    當日賀若弼攻破建康,以大國之卿的身份,安慰再拜俯首,戰栗流汗的陳後主說:“入朝不失做歸命侯,無勞恐懼。”


    賀若弼做出了一個正確的判斷。


    在太廟獻俘儀式之中,陳國的宗室君臣,自陳後主以下,都被當作楊堅統一天下的附屬品,貢獻於楊氏的列祖列宗。


    這正式昭告陳國在實質上和精神上的滅絕。


    但這一次,楊堅卻並沒有從身體上消滅陳後主及其宗族,他甚至將陳後主封為長城公。


    相比較楊堅對於北周宇文皇族的趕盡殺絕,還有對原北齊皇族高氏的斬草除根,楊堅顯現出特別的仁慈寬大。


    這種截然不同的結果,和楊堅的個性以及道德品質並無關係。


    因為楊堅是個徹底的,一流的政治家,他做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是從大局著眼,維護隋朝的統治考慮。


    北周和原北齊的皇族,在中原大地以及朝野上下,都具備強大的實力。


    他們的存在,對於楊隋王朝,是絕對的隱患。


    說不定哪天就會爆炸,一旦遭到他們的反噬,楊堅及他創建的隋朝,就可能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楊堅需要徹底將他們清除,這本身並沒有太多可以指責的。


    因為,傳統的政治鬥爭,是一場不死不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政治遊戲。


    誰夠狠,誰才能活得下去。


    但對於僻處江南的陳國,楊堅卻並不一定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陳國君臣,不過是亡國之虜,在北方的隋都大興,他們永遠被標記上外來者和失敗者的身份。


    就是再給他們一個舞台,他們也跳不出激情澎湃的舞蹈。


    況且,楊堅也需要對陳國君臣的包容,以表明自己的寬大和仁慈。


    對北周和北齊皇室的誅殺,雖然必要,但其濃濃的血腥味難免時時在楊堅的朝廷之中縈繞。


    大誅殺之後,也需要大休整。


    於是,楊堅大赦陳國君臣。


    並且按照他們原來官職的大小,分派給他們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官或虛職。


    陳後主身處大興城,一生已再無南返的可能,或者說南返這種念頭,他動都不敢動一下。


    亡國之君,並不會有多少尊嚴,他隻有日夜酗酒,以酒自娛自樂自汙,才能打發漫漫長夜。


    他一天之中消耗的酒量,就連楊堅初聽之下,都感到不可思議。


    楊堅雖然給陳後主封了個長城侯的虛職,但對他並不是百分百放心,他在陳後主的宅子中安排了監視者。


    這一天監視者反饋給楊堅一個消息,“叔寶常醉,罕有醒時。”


    楊堅自然知道這個東南的詩酒天子,酷嗜杯中之物,便隨口問道:“飲酒幾何?”


    監視者如實稟告,“與其子弟日飲酒一石。”


    楊堅縱然久經大風大浪,也不禁大為吃驚,但他知道,這個亡國之君,再已沒有任何的雄心壯誌,不過是行屍走肉,廢人一個了。


    楊堅心下憫然,沉默良久,才對監視者說道:“任其性,不爾,可以過日!”


    其實,陳後主也是無奈之舉,一是需要以酒自汙示弱,二是需要以酒度過漫漫長夜,三是飲酒也是其求生之道。


    但君雖亡國之君,臣總有不屈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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