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一如江南,平而複叛。


    不過,天下一統,大勢所趨,地區獨立和分裂,已經失去存在的基礎。


    嶺南現有三股勢力。


    一是本土的俚僚,二是隋朝的官吏係統,第三方勢力,就是幾百年以來,和本土勢力相融合的傳統豪強。


    俚僚現在以冼夫人馬首是瞻。


    隻要她安穩如山,縱然有心懷二意的人,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了。


    事實正是如此。


    不過,這次嶺南的叛亂,還是由本地俚僚另一大首領,番禺王仲宣舉起的反旗。


    他顯然比中央政府委任的官員更得人心,一時之間,嶺南各地首領,大多舉兵響應王仲宣。


    他們的高光時刻是直接進攻廣州,廣州總管韋洸甚至身中流矢為國捐軀。


    如果假以時日,或者嶺南真的會變天。


    但非常不幸,曆史總會選擇出他的英雄。


    裴矩橫空而出。


    他是隋朝一流的外事專家,他是也是中國曆史上經營西域最重要的戰略家之一。


    裴矩本來被楊堅委派安撫嶺南,但碰上江南大亂。


    吳越道阻,亂兵處處,楊堅本來準備暫緩裴矩此行。


    但裴矩有一種天生的敏銳觸覺,他判斷江南的餘波,一定會波及到嶺南。


    嶺南將有事情發生,於是,他堅決請求,派他完成巡撫嶺南的任務。


    楊堅同意,於是,屬於裴矩的時刻到來。


    他將以此為契機,一如入海的蛟龍,再無約束和束縛,他將建立一個屬於他的傳奇時代。


    裴矩晝夜兼程,當他趕到南康,這是進軍嶺南的最後一個軍事重鎮時,裴矩手上,已有三千羸兵,這雖然是臨時拚湊的烏合之眾,但足以在聲勢,和應變的速度上先聲奪人。。


    並且裴矩在大瘐嶺以北和大將軍鹿願合兵,他們立即迎來了第一場硬仗。


    王仲宣一邊圍攻廣州,但他被守城軍隊拖在廣州城下。他想不到隋軍的反應速度如此之快。


    隻得雙線作戰,臨陳抽調周師舉進攻東衡州(始興),他想在粵北建立一個可以抗衡隋軍的據點,他才可以與隋軍周旋。


    但他的軍隊過於脆弱。


    裴矩的軍隊和他剛一接觸,周師舉就被擊敗。


    周師舉立即撤退,士氣一奪,再無勝機。


    周師舉一退再退到原長嶺,裴矩揮兵急進,雙方再戰,周師舉脆敗。


    這也是周師舉最後一戰,他被俘問斬。


    隋軍前麵,已是一馬平川,裴矩和鹿願揮兵直進廣州。


    廣州總管韋洸中流矢身亡之後,廣州城的防守並未崩潰。


    隋軍副手慕容三藏火線頂上,誓不投降。


    但他們畢竟是外來的中央勢力,城小孤立無援,待以時日,是必敗之局。


    要想得到真正的勝利,就一定需要本地勢力的加持。


    冼夫人,又一次站在了時代的風口浪尖,她又一次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當廣州兵變的消息傳來,她立即派她的孫子馮暄率兵救援廣州。


    但馮氏經過和冼氏的聯姻,已經成了本土化的軍閥,他們和嶺南的本土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馮暄本人也和賊將陳佛智是好朋友,況且,廣州孤城,指日可下,未來局勢,也未可知。


    於是,馮暄借故逗留不進,想觀望形勢,再定去留。


    冼夫人大怒,她要的不是政治上的圓滑,她需要的是為朝廷盡忠。


    她立即派人將馮暄抓住,並將他關進州中大牢。


    冼夫人殺伐果決,她知道廣州城是隋朝中央軍的根據地,絕對不容有失。


    一旦廣州城失守,必然會引來隋軍的報複性反攻,到時,雙方殺人盈野,結下血海深仇,就很難善後。


    隋軍的領導,可能會更換,但嶺南終是她們的嶺南。


    她必然保住廣州。


    冼夫人立即派了另一個孫子馮盎,率兵進討陳佛智。


    馮盎是馮家一代良將,連楊素一見他,都心生觸動,大是心折地地評價說:“不意蠻夷中有此人,大可奇也。”


    馮盎展現出獨擋一麵的大將之風。


    此次討伐陳佛智,不過是年刀小試,不費吹灰之力,就手到擒來。


    陳佛智授首。


    於是,馮盎和慕容三藏,鹿願三方大軍,會合在王仲宣的南海城下。


    王仲宣的失敗已不可避免。


    廣州叛亂平息。


    但整個嶺南,因為王仲宣的叛亂和站隊,卻已人心浮動,暗流湧動。


    如果撫禦不得當,隨時會成為點燃的火藥桶。


    裴矩深明此理,冼夫人也深明此理。


    於是,他們聯合進行了一次規模浩大的招撫工作。


    冼夫人全身盛裝,以體現帝國的威嚴和氣勢。


    她親自披甲,乘介馬,張錦傘,引彀騎衛,和裴矩二人,一同巡視安撫嶺南二十餘州。


    嶺南之地,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上國的使者了,況且,隨行的冼夫人,被嶺南俚僚尊稱為“聖母”。


    裴矩本身謀略智慧並重,實是當世一等一的人才。


    他們二人,代表了中央和地方勢力的合融,嶺南俚僚見到二人神采,大為心折。


    同時,裴矩也推行了一個當地俚僚首領最為關心,也最讓他們安心的政策。


    裴矩代表中央政府,按照俚僚現在的勢力範圍和權力大小,分別授給他們刺史和縣令的官職。


    這就將他們正式納入隋朝中央政府的官員體係,他們從此也是吃皇糧的人。


    背後有隋朝這座大靠山,再加上自己在當地的影響力,雙強的結合,對於他們本人和其家族,都是榮耀和強盛的開始。


    因而,裴矩和冼夫人此次巡行,正式將嶺南從從地理上和心理上納入隋朝的版圖。


    嶺南再平。


    消息傳來,楊堅非常高興,他慶幸自己有知人之明,裴矩果然是個做事的人。


    他不無得意地對高熲和楊素說:“韋洸將二萬兵不能早度嶺,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徑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憂!”


    楊堅升任裴矩為民部尚書,正式進入中央的決策層,裴矩將從此開始他開掛的人生。


    而冼夫人,則得到了楊堅最高級別的獎賞。


    楊堅為她特赦了馮暄逗留不進的罪過,並拜他為羅州刺史,這是他高祖父起家之地。


    冼夫人被冊封為譙國夫人,正式開譙國夫人幕府。


    置長史以下官吏,官給印章,聽發部落六州兵馬,若有機急,便宜行事。


    對於天高皇帝遠的嶺南,這種封賞,實際上已經將冼夫人置於某種實質上的國王位置了。


    冼夫人,就是譙國唯一的女性國王。


    同時,楊堅的皇後獨孤伽羅以同是女性之故,特賜冼夫人首飾及宴服一襲。


    冼夫人達到人生的巔峰,


    她是真正的國士,雖為巾幗,卻絕不弱於任何須眉,


    馮家,也和冼夫人相姻相生,二者一體,屹立嶺南不倒。


    冼夫人從未忘記對子孫的教誨。


    她以身作則,將梁、陳、隋三朝的賜物,盛於金篋之內,三朝各藏一庫。


    每年家族聚會,她都會取出來,放在大堂之上,對著她的子孫說:“我事三代主,惟用一忠順之心,今賜物具存,此其報也,汝曹皆念之,盡赤心於天子。”


    家風忠烈如此,馮氏一族,成為嶺南大族,曆久而不衰,可謂其來有自。


    江南的叛亂,雖然很快被平息,但如何治理這片和北方完全不同的土地和人民,對楊堅來說,確實是個難題。


    他的二兒子楊廣,卻非常高明而有效率地完成了這個任務,他走了一條和他父親不同的路線,並被證明非常有效有用。


    於是,在晉王楊廣主政的十年,江南呈現出勃勃的生機,這也成為楊廣奪宗的最大本錢。


    於楊廣而言,江南,是他夢想開始的地方,也是他的生命和夢想終結的地方,真可謂時也,命也。


    江南,將迎來楊廣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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