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力挺蘇威,拒絕楊素的入閣。


    但在高熲請辭一事上,他選擇了強硬之後的服軟。


    隋朝初立,站在楊堅背後的關隴集團,勢力如日中天。


    梁毗這一道奏疏,不過是一根導火線,實質是關隴貴族和楊堅力量的一次正麵交鋒。


    楊堅的壓力太大,他需要示弱,以贏得寶貴的時間。


    他選擇批準高熲的辭職。


    梁毗上書彈劾蘇威,導致高熲辭職的事件,表明楊堅皇帝的位置並不完全穩固。


    這意味著他還沒有掌握完全而絕對的權力,這種局限來自於他得位不正,和過於順利的篡位過程。


    但高熲,這個在隋朝屹立近二十年的真宰相,他背後真正的力量,卻是獨孤伽羅。


    楊堅叫高熲“獨孤”,並不是因為高熲的姓氏叫獨孤。


    這來自於楊堅的皇後獨孤伽羅的姓氏,高熲本來就是他們獨孤家族,是她父親獨孤信的家臣。


    作為北周大司馬獨孤信的第七個女兒,獨孤伽羅十四歲時就和楊堅成為夫妻。


    但他們新婚燕爾,獨孤伽羅的父親獨孤信,就遭遇飛來橫禍。


    他被權臣宇文護賜死於家中。


    獨孤和楊堅,他們二人,攜手走過了漫長的,黑暗壓抑,無比艱難的歲月。


    患難之中,真情湧現,他們二人發誓,這一輩子隻養育二人親生的孩子。


    一直到楊堅建立隋朝,成為天下之主,他也依然遵從這個誓言。


    這是中國曆史上的一個奇跡。


    在古代,普通男人尚且三妻四妾,而貴為九五之尊,後宮三千佳麗的楊堅,竟然沒有異生之子。


    或者說,雖有異生之子,但竟然不見養大的記錄。


    這是極為誇張和值得深思的一件事。


    除了他們二人伉儷情深,楊堅本人又是純粹的清教徒外,獨孤伽羅在楊堅一生之中的影響之大,恐怕遠遠超過,曆史書中遺留的記載。


    高熲作為獨孤信的家臣,他得到了獨孤伽羅的完全支持。


    女性特有的感性,讓獨孤伽羅見到高熲時,心中一定會想起自己的父親獨孤信。


    作為他父親的七個女兒中最小的一個,她小時候和父親在一起,有過非常多開心和難忘的時光。


    她也有過巨大的遺憾,她非常年輕之時,就親眼見到自己的父親,被北周權臣宇文護威逼自殺。


    在那一刻,在她還是幼小的心靈之中,就已經深刻地認識到政治的殘酷,同時,在那一刻,他把父親的溫情和一生的思念,已深深鉻刻進她的生命。


    獨孤伽羅在以後的日子裏,尤其是成為楊堅的皇後以後,一定非常後悔和自責,自己往日沒有能力,幫助她父親避禍。


    因而,她把對父親的思念,傾注到高熲的身上。


    看到高熲,也許就像是看到她父親留下的一縷念想,她將高熲視為父親,也視為自己,在朝堂權力的化身。


    有她在,高熲就在。


    楊堅理解、欣賞甚至懼怕獨孤伽羅,所以,楊堅稱唿高熲為“獨孤”。


    高熲的這一特質,再加上他本人政務嫻熟,明於吏治,長袖善舞,天下至公,高熲實在是曆史上一等一的良相。


    這幾層關係,讓高熲在楊堅一朝,成為政壇的常青樹。


    但他身上,獨孤伽羅的鉻印極深,有朝一日,當他失去獨孤伽羅的支持,就會被深深反噬。


    這可以非常明顯地在改易太子風波中得到證明。


    高熲是原太子楊勇的忠誠擁護者,也是他的親家,深深地鉻上了太子黨的痕跡。


    高熲二十年的經營,讓他成了一個除了楊堅和原太子楊勇,誰也無法再放心使用的重臣。


    他的位置,讓他處在不可不撤,也不得不敗的境地。


    但他得罪,失寵於獨孤伽羅,被她徹底拋棄,是主要和直接的推動因素之一。


    因為獨孤伽羅是一個不輸於楊堅的存在,在朝廷之上,後宮之中,明確稱其為“二聖”。


    天有二日,人有二主,獨孤伽羅足以和楊堅並列。


    楊堅對於獨孤伽羅,可謂又敬又怕。


    楊堅征服天下,而獨孤伽羅靠征服楊堅來征服天下。


    獨孤伽羅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女人。


    她除了讓楊堅一輩子專寵她一人之外,楊堅所生的五個兒子,全部都是她親生,這在中國曆代帝王和帝後之中,實在是極為另類的一對。


    或者,楊堅也曾經有過別有兒子,但後宮之中,獨孤隻手遮天,有些真相,已經永遠湮沒於曆史長河之中。


    獨孤伽羅的影響力,並不止於家庭和後宮,在她聲勢日隆之際,朝中大臣甚至上書,認為按照周朝的禮儀,百官之妻,都要聽命於皇後。


    這明顯是想讓獨孤成為和楊堅對等的政治勢力的第一步。


    獨孤伽羅保持了清醒的認識,她明確拒絕道,“以婦人與政,或從此漸,不可開其源也。”


    獨孤伽羅不想直接參與政權,並不意味著她放棄了對楊堅的政治影響力。


    相反,她有著變態的控製欲和驚人的執著。


    隻是她把範圍巧妙地局限於後宮,以夫妻之的名義去影響和限製楊堅的統治天下。


    楊堅每次上朝,獨孤伽羅都會和楊堅同乘一輛車,到閣門之前才停止。


    她雖然不親自和楊堅上朝,但她會指派心腹太監伺候楊堅,太監會把楊堅說的每一句話,都向獨孤匯報,如果楊堅偶然犯了一個錯誤,獨孤伽羅都會毫不留情地指出,並要求楊堅改正。


    這誰也遭不住。


    這是真正的太上皇,獨孤伽羅展現了讓人生畏的控製力。


    更為重要一點是,獨孤伽羅對待朝政的認知上,她的看法和決定,和楊堅有著驚人的一致,或者說,楊堅的很多決定,本來就是獨孤伽羅的決定。


    就如同高熲的辭職風波。


    這是一件較為詭異的政治事件。


    當時,高熲以獨孤的名義,在楊堅一朝中一直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他在楊堅,獨孤伽羅和朝廷大臣,這幾方關係中如魚得水,加上其幹練,一心為公的施政理念,將楊堅一朝的政治實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風生水起。


    楊堅的隋朝,成為中國曆史上最好的時代之一。


    當他迫於壓力,為了替楊堅減輕正麵的壓力,為楊堅贏得周旋的時間,他提出辭呈,想將自己的職位讓於蘇威,


    當時,蘇威已經一身兼領五職,本身就遭到梁毗的劾奏。


    所以,高熲的真實讓位對象,隻能是朝中傳統勢力,關隴貴族推出的代表楊素。


    楊堅本身得位不正,朝中大臣,非親既舊,他本身也出身於關隴貴族群體。


    這個群體,依靠同鄉和姻親和同學之情,已經形成了龐大的力量,在漫長的時間內,都有左右朝政的能力。


    這也意味著楊堅和這個集團的對抗,隻能在朝堂之上,通過政治的途徑解決,卻無法通過絕對的皇權,以斬草除根的方式去肅清。


    楊堅無法,也不可能那麽做,那是給自己掘墓。


    楊堅隻能妥協,他同意了高熲的辭呈。


    但是,吊詭的是,很短的時間之後,楊堅在朝廷上公開向所有大臣說道:”蘇威高蹈前朝,熲能推舉。吾聞進賢受上賞,寧可使之去官!”


    楊堅下令恢複高熲的官職。


    如此快速地失而複得,出爾反爾,在上層政治鬥爭之中並不多見,這意味著政治風向的徹底改變。


    這場短暫的高熲辭官風波,背後應該體現了獨孤伽羅頑強的意誌和意旨。


    楊堅,也通過這一次風波,將自己和新的領導班子,徹底捆綁在一起,徹底走上堅定支持新朝領導核心的路線。


    楊堅,將更加強硬地挺直腰杆,要成為真正名副其實,唯一的那一個。


    但扶持他上台的勢力,並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在隋唐二朝幾百年的時間內,展示出強大而頑強的生命力。


    生命不息,奮鬥不止。


    楊堅,他還要麵對一個又一個新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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