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絲夫人看見這對小情侶竟然是如此的和諧恩愛,心滿意足地走開了。而我們的衛隊長弗比斯先生,一看到他討厭的老太太走了,膽子也更大起來。弗比斯是個縱橫情場的老手,現在一個令他興奮不已的念頭在他的腦海裏醞釀著。他知道,孚勒爾·德·麗絲小姐肯定是愛他的,另外她還是自己的未婚妻,何況這時屋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所以他心中的那股邪火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天哪!我的小表妹是這麽的嬌豔迷人,那我為何不趁現在沒人收獲早就屬於我的莊稼呢?”弗比斯在心中暗暗想道,他是個腦子衝動的男人,巴不得馬上就滿足自己的欲望。也許有些人懷疑這是否是弗比斯先生腦子裏的真實想法,這事不得而知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孚勒爾·德·麗絲小姐顯然被他那熱烈的目光嚇了一跳,隻見她朝周圍看了一下,可她的母親阿洛伊絲夫人已經走了。

    “我的上帝啊!”貴族小姐羞得麵紅耳赤,神色慌張,叫道,“我好熱啊!”

    “我想是這樣的,小美人兒。”弗比斯說道,“晌午馬上就要到了,太陽照射的厲害,要不然我們把窗簾放下來遮擋一下陽光吧,怎麽樣?”

    “哦,不,還是不要了。”楚楚可憐的姑娘喊道,“我需要空氣。”百合花好像是一隻已經聞到獵狗氣息的母鹿,隻見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跑到窗邊,打開了窗子,隨後便走到了陽台上。弗比斯顯然有些掃興,不過沒辦法,隻能跟她一起走到陽台。

    讀者知道,孚勒爾·德·麗絲府邸的陽台正好對著聖母院的前庭廣場,此刻廣場上聚集了數不清的人,幾乎所有的街道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就連任何位置也再站不下一個人。不過還好,無數的槍戈在那裏起了維持秩序的作用,要不然,這麽多的人非得擠到廣場中間不可。而聖母院的那幾道寬闊的大門都緊緊鎖著,與廣場四周所有已經被打開的窗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那些開著的窗口,可以看見無數的人頭重重疊疊地擠在窗口,簡直和彈藥庫的一堆炮彈差不了多少。

    這群擠在窗口的人,他們的臉上黑暗肮髒,很顯然,他們期待看見的場景,有一種特殊的能力或能量,能夠喚起他們心中那畸形且齷齪的情感。任何醜惡,在這樣一群蓬頭垢麵的人麵前都會顯得遜色不少。人群中的大笑連綿不絕,甚至超過了已經很熱烈的叫嚷。不過,從那些大笑聲中就能聽出來,人群中的女人要比男人多得多。

    在一切喧鬧中,時不時地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叫,穿透這一切喧鬧和卑劣。

    ……

    “嗨!馬伊埃·巴裏福爾!就是在這絞死她嗎?”

    “說你笨你還不相信!是在這裏讓她懺悔,而且隻準穿內衣呢!仁慈的上帝將會用拉丁語當麵詛咒她。這種事情隻會在中午執行,如果你想看絞刑的話,那你就去河灘廣場吧!”

    “那是肯定的。等這邊她懺悔完了,我一定會去那裏捧場的。”

    ……

    “你說的是真的嗎?布剛勃裏太太?那個女人當真拒絕了一位神聖的懺悔師嗎?”

    “據說是這樣子,拉·倍歇尼太太。”

    “真是的!真蠢!要不怎麽說她是一個無可救藥的邪教徒呢!”

    ……

    “先生,這你都不知道啊?這是一直以來的慣例。由司法宮的典吏宣布異教徒的判決之後,如果他是個俗世中的人,那便交給巴黎總督行刑;如果是一名教士的話,那便交給宗教法庭處決。”

    “真的很感謝您給我講了這麽多,再次表示感謝,先生。”

    ……

    “我的上帝啊!”孚勒爾·德·麗絲小姐說道,她可真是夠可憐的!這種場麵讓這位純真的小姐心中充滿了同情和憐憫。而我們的衛隊長弗比斯對廣場上的一切倒是心不在焉,要知道,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眼前這個充滿誘惑的少女。於是,他趁百合花說話的時候從背後滿懷情欲地抱住了她的腰,可百合花微笑著轉過身來,望著他乞求道:“您就放開我吧,親愛的表哥!要是我母親這個時候到來的話,她會打斷你的手!”

    就在這時,巴黎聖母院的大鍾準時敲響了,中午十二點到了。緊接著,就聽見人群中發出一陣興奮且滿意的低語。十二點的鍾聲還沒有響完,人們的腦袋便像狂風巨浪一般掀起一陣波瀾,無論是街道上,還是窗子上,又或是屋頂上,總之所有的人都同時唿喊著同一句話:“那個女巫來了!那個女巫來了!”

    孚勒爾·德·麗絲小姐好像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場麵,趕緊用雙手捂住了眼睛。“親愛的小美人兒,你確定你不進屋嗎?”“不!”她迴答說,剛才因為害怕而閉上的眼睛此刻又因為好奇睜開了。

    一輛囚車被一匹健壯的諾曼底馬拉著,緩緩駛入廣場,並且囚車的周圍還圍繞著是幾名穿著紫紅製服的騎兵,他們的製服上繡著白色十字。這輛囚車是從牛頭聖彼得教堂出發,終點就是現在正在駛入的廣場。走在車隊最前邊的是幾名軍卒,他們揮舞著長鞭負責開道。另外,囚車的旁邊還有一些人也騎著馬,從他們的黑色製服和那趾高氣揚的神情不難看出,這些人是司法治安軍官,他們是由不可一世的國王代訴人雅克·沙爾莫呂老爺帶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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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黯然神傷的姑娘坐在囚車裏,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她穿著單薄的內衣,赤著腳,而她那長長的頭發,更是一直垂到她那幾乎赤裸的胸前和肩膀上——按照當時的習俗,隻有到了絞刑架那裏,頭發才會被剪掉。一條粗糙的灰色繩子,在她身上打了無數的結,就好像很多條肮髒的蚯蚓在她身上肆意地攀爬,不僅穿過了她那比烏鴉羽毛還要黑的波浪形秀發,還狠狠地纏繞在她性感的脖子上。在這堆繩索中間還閃爍著一個鑲著綠色玻璃的小荷包,就是能保佑姑娘找到她父母的那個護身符,而那些法官們之所以讓她留下這個,也隻是不忍心拒絕一個將死之人的請求而已。站在高處的群眾可以盡情地欣賞她那修長的雙腿,不過,也許是出於一個姑娘的本能,她總是想把腿蜷縮在身子的下麵。另外,小山羊加裏也被五花大綁地放在她的旁邊。吉卜賽姑娘這時正用牙齒緊緊咬住自己那顆沒有扣好的紐扣,可見她對自己幾乎赤身裸體的進入人群,還是深感痛苦的,盡管她已經身處如此悲慘的境地。不過,話說迴來了,這是任何一個女人都會有的本能,但這種本能本不應該受到這樣的煎熬。

    就在這個時候,百合花對著未婚夫弗比斯說道:“表哥,快看!那個人就是上次來的吉卜賽女郎和她聰明的小山羊。”她一邊說著,一邊轉身來看弗比斯,可弗比斯的樣子讓她呆住了。弗比斯此刻一臉的窘迫,臉色不但慘白,而且身體還在發抖,顫巍巍地說道:“什麽……姑娘?什麽……山羊?”孚勒爾·德·麗絲小姐似乎覺察到了什麽,她對著弗比斯問道:“怎麽你這麽快就忘記了啊?就是上次你把她叫來這裏的那位吉卜賽姑娘啊!她……”弗比斯不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然後說道:“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盡管弗比斯這樣說,可細心的姑娘還是看出了他的異樣。出於女人靈敏的直覺,再加上女人天生就有的嫉妒,百合花小姐用滿是不解和懷疑的神情緊緊盯著弗比斯看,她隱隱約約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而且她還聽說,這個案子跟一位衛隊長有關。於是,姑娘若有所指地說道:“怎麽了?弗比斯衛隊長?難道這個姑娘就那麽讓你害怕慌張?”弗比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哪裏的話!我怎麽會那樣?”他剛說完,百合花小姐立馬變了臉色,並以命令的口氣說道:“那你哪裏都不許去,一直站在這裏直到這場華麗的演出結束。”

    “哎!”倒黴的弗比斯隻能在心中歎了口氣,迫於無奈,他隻得站在陽台上不敢挪動半步。不過,他稍感安心的是,那個女犯人正兩眼直直地盯著囚車的底板。不錯,這個女犯人就是愛斯梅拉達。即使她現在身處囚籠,還遭受圍觀群眾的羞辱和謾罵,但這些都遮擋不住她那魅力四射的容貌,況且,她的黑眸因為臉頰消瘦而愈發顯得明亮有神,蒼白的麵容也因為純潔而顯得更加崇高。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甚至比起以前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就像馬紮奇奧馬紮奇奧(1401—1428):意大利著名畫家。和拉斐爾所畫的聖母像那樣,隻不過是虛弱一些、消瘦一些罷了。

    對於此刻的愛斯梅拉達而言,她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體麵和尊嚴,她的身體也已經憔悴到極點,她的意誌更是已經陷入無盡的昏迷和沉睡。她的身體每次都會跟著囚車的顛簸而機械地跳動一下,就好像一個支離破碎的東西正在運輸途中。而且,她的目光充滿了無限的淒涼和哀傷,圍觀的群眾甚至可以看見,她的眼睛裏有淚水打轉,然而,淚水就像被凍結了一樣,始終不能奪眶而出。

    就在這個時候,陰森恐怖的騎兵隊,已經在大唿小叫和張牙舞爪之中穿過了人群。在這裏我們必須陳述一個事實:看見這麽漂亮的人兒竟然是個囚犯,確實有很多人為之不忍,都深深為之憐憫惋惜,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樣的情景,也會發出充滿憐惜的感慨。

    終於,經過沿途的顛簸,囚車順利抵達了巴黎聖母院的前庭廣場上。待到囚車停穩,押解隊的士兵便自覺地分成了兩排,並排成了戰鬥隊形,這種陣勢也讓周圍的群眾鴉雀無聲。就在這充滿威嚴和焦躁的寂靜中,忽然傳出了一陣響亮的、嘩啦嘩啦的鐵鏈聲,原來巴黎聖母院的大門緩緩被打開了。隨即,圍觀的眾人便看到,聖母院張開了它那寬闊深長的嘴巴,而在陽光照耀的前庭廣場的襯托下,聖母院仿佛張開了一道陰暗的洞門。主教堂很快便呈現在人們眼前。它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慘淡肅穆,空無一人,仍舊是點著幾根微弱蒼白的蠟燭。就在大門打開的同時,群眾就看到,遠處唱詩班席位的凳子上坐著幾個裝模作樣的神父,他們不僅在那裏搖頭晃腦,還發出極為莊嚴,而又極為滑稽的歌聲,盡管響亮卻毫無趣味。忽然,一陣疾風把這首像送葬歌一樣的悲涼的讚美詩,吹到了囚車裏那位女犯人的耳朵裏:

    “……我對那些成千上萬圍攻在我身邊的人,絕對不會感到恐懼,主啊!求求您救救我吧!求求您救救我吧,萬能的主啊!”

    “……您就救救我吧,仁慈的上帝!哪怕我已深陷水中,即將淹沒我的靈魂!”

    “……我已陷入萬丈的深淵,我的腳下仍在沉浮!”(以上均為拉丁文所唱)

    而在這讚美詩歌聲之外,同時又有一個悲涼的聲音在主神壇的階梯上唱起獻歌:

    “……誰能順從我的話,並且能堅定不移地信奉我派來的主,誰就可以得到永生,那他就不是在接受審判,而是正從死亡走向複生。”(此處也為拉丁文所唱)

    原來,這是幾個隱藏在黑暗中的老頭,在為這個即將受刑而又非常美麗的姑娘唱起的讚歌,為這個本應該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享受生活的靈魂唱起讚歌,當然,這也是為去世的人做的彌撒。

    廣場上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都在靜靜地聽著。

    然而,那個不幸的吉卜賽姑娘好似已魂飛天外,對這些此起彼伏的歌聲無動於衷,與此同時,她的生命和她全部的思想,好像也都同時消散在主教堂那黑暗的盡頭。就在這時,劊子手的助理走到她的麵前並把她扶下囚車,隻聽見她嘴裏喃喃地低聲說道:“……弗比斯!”

    終於,人們給這位可憐的姑娘鬆了綁,同時也給小山羊鬆了綁,並允許它跟在姑娘的後麵。然而,可憐的小山羊卻想當然地認為它和主人重獲了自由,高興得不得了,還咩咩亂叫地圍著主人不停地跑圈。就這樣,身後跟著小山羊,可憐的吉卜賽姑娘赤著腳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一直走到主教堂大門前的石階下麵才停下來。而那條一直纏繞在她脖子上的灰色繩子,仿佛是一條灰色的大蛇一直追隨著她。

    忽然,教堂裏的歌聲中斷了,隻剩下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和幾隻蠟燭在那裏閃閃發光,除此之外,就隻能聽見那些身穿五彩服裝的教堂侍衛,手中拿的槍戈發出的聲音了。片刻鍾後,一班身著無袖法衣的教士和助祭,一邊唱著讚美詩一邊朝著姑娘走來。很快,這些人便在姑娘和群眾麵前展開了整齊的列隊。然而,對於這一切姑娘都沒有絲毫動容,相反,她的眼睛死死盯著走在最前麵的一名教士身上,而這名教士就跟在一個手拿長柄十字架的人後麵。“啊!……”吉卜賽姑娘聲音顫抖著低聲說道:“又是他!那個罪大惡極的教士!”

    果然,走在最前邊的就是若劄斯的副主教克洛德·孚羅洛先生。副領唱人站在他的左邊,手拿指揮棒的領唱人站在他的右邊,而副主教大人卻挺胸抬頭、無比凜然地走在最前麵,他一邊走,還一邊聲音高亢地說道:

    “我在深深的地下唿喚你,你俯耳聽到我的聲音。”

    “你把我遠遠的投向海洋之底,波濤洶湧,吞噬了我。”(以上為拉丁文)

    副主教出現在主教堂那高大的尖拱門廊裏,他身穿寬大的銀色長袍,長袍上麵繡著黑色的十字架,而且他的臉色也是異常的蒼白,在場的群眾中,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一尊站在主教堂中的石像之一。這些教士本來是跪在唱詩班墓石上的,這個時候,副主教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到了女犯人的旁邊,不為別的,隻為把她從明媚的陽光下麵帶到地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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