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趕緊給我滾,你這個下賤的女人!”一個尖利的聲音從廣場最黑暗的角落裏傳了過來。這下子把吉卜賽女郎嚇得夠嗆,於是她趕緊轉身看去。很明顯,這次不是剛才那個禿頂男人喊的,而是一個惡毒、粗魯的女人。而圍觀的群眾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隻聽他們哄笑道:“別怕啊,這是羅蘭塔樓裏麵的隱修女。她是不是來找吃的東西啊?估計她是餓瘋了!走吧,我們去給她尋些吃食去!”於是,所有人都朝著公共食桌奔了過去。

    甘果瓦趁著吉卜賽女郎驚恐之際,趕緊為自己找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當他聽見眾人起哄的聲音時,他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於是他也趕緊跟著眾人朝著公共食桌跑去。可還是晚了一步,等他到那裏時,所有的食物已經被哄搶完了,甚至連一根野菜都沒有給他剩下!隻有夾雜著玫瑰的百合花,就這還是馬蒂厄·貝代納在1434年畫在牆上的。“畫花充饑”,這頓晚飯還真夠寒磣的!

    我們的大劇作家甘果瓦還真是夠倒黴的!他現在不僅沒有飯吃,就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真可謂是“饑寒交迫,無處安身”哪!他甚至在想,難道偉大的天神“朱庇特”創造人類的時候正趕上脾氣暴躁之際嗎?要不然,他造出的人類的命運怎麽能如此坎坷呢?他現在無法忍受的隻有一種聲音,就是自己肚子發出“咕咕咕”的饑腸轆轆聲,甚至這種聲音讓他作為一個詩人覺得丟人。正值他獨自愁腸百結,饑餓乏困之際,忽然一陣充滿柔情而又有些奇特的歌聲傳入他的耳朵,頓時,他的思緒從諸多的遐想中被拉了迴來。原來那個吉卜賽女郎又開始唱歌了。

    吉卜賽女郎的歌聲就像她的舞蹈,像她的容貌那樣迷人,那樣出色。那此起彼伏的旋律,那曠世動聽的歌曲讓每位聽眾都沉醉其中。而她那美麗的相貌也是隨著波蕩連綿的歌聲而不斷變化,甚至連她的胸脯都在隨著氣息的變化而上下起伏。於是,隻見她忽而是文靜少女,忽而是浪蕩的少婦,忽而是百般無賴的瘋子,忽而又是端莊的女王。

    她的唱詞也很特殊,或許就連她自己都搞不懂,但這並不妨礙她深情的歌唱。她唱得很投入,也很用心,尤其是接下來的幾句,更讓她興奮不已:

    在一根柱子裏麵他們發現,

    一箱珍寶和無數的錢;

    還有很多新旗子,

    另外還有一些嚇人的鬼臉。

    緊接著她又唱出來一段唱詞:

    阿拉伯騎士來了,

    如同雕塑那樣,

    手中拿著刀,肩上扛著槍,

    身上還背著弓和箭。

    聽得出來,吉卜賽女郎的歌聲是充滿歡樂的,她就像一隻歡樂的小鳥在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盡情歌唱。她的歌聲不僅為我們的甘果瓦趕走了頹廢,甚至連饑餓和困乏都趕跑了。甘果瓦細細聆聽著這美妙的歌聲,享受著這美妙的歌聲,一時間他仿佛忘記了一切愁苦,陷入了一種美好的境界中。然而,這一刻太短暫了。

    就在甘果瓦忘記一切時,一個討厭女人的聲音突兀地傳入他的耳朵,還是那個混蛋的老修女。她又開始驅趕那個吉卜賽女郎了:“你這個賤女人,怎麽還不滾蛋?趕緊滾!”女郎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隻能停止了自己的歌唱。老修女的驅趕聲顯然是再次犯了眾怒,眾人怒罵道:“他娘的,難道她剛才沒有吃飽嗎?讓那個該死的老修女去死吧!”要不是此刻過來的愚人王遊行隊伍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估計那個老修女肯定會為自己的惡毒付出慘重的代價!眾人的聲音剛落,浩浩蕩蕩的愚人王遊行隊伍就開進了河灘廣場。

    愚人王的隊伍變得更加龐大,甘果瓦略微一打聽才知道原因。原來愚人王隊伍這一路走來,閑著無聊的市民都加入了進來,甚至包括地痞流氓、無所事事的小偷,以及一些閑散的流浪漢。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是吉卜賽人,當然,除了高昂的領隊外,還有拖家帶口的普通觀眾;然後就是所謂的“江湖乞丐”,也就是法國的各類盜賊,他們也是按照本身的級別由高到低地排列,很顯然,地位最低的肯定排在最後了。他們四人一排地行進,各自戴著不同的標記,以此來表明他們在這奇特的國度中的品級。其中大部分是殘疾人,有瘸腿跛腳的,有缺胳膊少腿的,有矮子畸形的,有裝扮成香客的,當然還有愣頭青、小癟三、獨眼龍、流浪兒、小偷兒、賣假貨的、幫兇打手、偽善人,等等,不一而足,縱然荷馬在世,也沒辦法詳述。如此龐大的隊伍以新選出來的“愚人王”加西莫多為核心,他端然坐在擔架上,頭戴皇冠,手拿權杖,身披皇袍,真是光彩奪目,儼然一位君臨天下的君王!

    這隻光怪陸離的隊伍,每一個方陣都有著自己獨特的配樂:吉卜賽人猛烈敲擊著非洲特有的木槌和手鼓,叮咚作響;江湖藝人們不大懂音樂,但也是拉著弦琴,吹著羊角號,彈著十二世界的哥特琴。不過這些都是比較低劣的樂器,並沒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而最吸引人的高級樂器都環繞在愚人王周圍,因為這些樂器有最高音三弦提琴,次高音三弦提琴,高音三弦提琴,笛子和其他一些銅管樂器。由這些樂器組成的樂隊不是別人,正是白天在司法宮大廳為甘果瓦戲劇伴奏的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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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愚人王”加西莫多的神情跟以前比起來,已是大不相同,已經由原來的驚恐憂鬱轉變成高傲並不可一世。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得到別人的認可和肯定。以前因為他是個超級殘廢,經常受到人們的虐待與羞辱,而他也常常拿這個作為借口去仇視周圍一切的事物。而現在,他覺得自己不一樣了,他如同一個君王那樣被高高抬起,居高臨下地審視自己的臣民,盡管這些臣民都是一些下賤的刁民,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他們終歸是臣民,而自己終歸是君王。不難看出,對於陣陣譏笑的掌聲,種種可笑的恭敬,這一切他都當真了。不過,也得承認,民眾在嘲弄中還真是夾雜一絲對他的懼怕,因為他身材高大、力大無窮,更何況民間還流傳著這樣的說法:瘸子行走如風,聾子心黑手辣。而他兩樣都占全了,人們懼怕他也是有道理的。

    很明顯,加西莫多此時是很快樂的,盡管他是一個殘廢,但是他對快樂與不快樂還是有一定分辨能力的。正當他和所有人沉浸在歡樂中,並耀武揚威地經過大柱樓時,突然,一個怒氣衝衝的人邁著大步衝了過來,隻見他毫不留情地扯掉加西莫多頭頂上的皇冠,拉下他身上的王袍,奪走了他手中的權杖,眾人見此情景,無不深感意外,個個都是非常的震驚!

    加西莫多看見他,立即非常懼怕地從擔架上跳了下來,並跪在他的麵前,任由他撕掉自己身上的裝飾品。這個突然衝出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人群中大肆用言語威脅吉卜賽女郎的禿頂男人。他一身教士裝扮,他剛衝出人群時,甘果瓦一眼便認出他來:“咦!這不是我的授業恩師,副主教堂·克洛德·孚羅洛嗎?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究竟想要幹什麽?難道他瘋了嗎?”

    此時,加西莫多雙手合十,順從地跪在地上。而副主教大人就站在他的麵前。盡管兩個人此時都沒有講話,卻打起了各種各樣的手勢,原來他們已經開始了一場奇怪的交流。隻見加西莫多滿臉的委屈和懇求,而副主教大人卻是一臉的憤怒和訓斥。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因為他們知道,隻要願意,加西莫多隨時都可以一指頭捏死這個訓斥他的教士。過了一會,副主教非常粗魯地搖晃著加西莫多的雙臂,然後示意他站起來跟自己走。

    加西莫多好像很聽話,起身就要跟著副主教大人離開。但是,他忘記了一件事情,就是他是眾人好不容易才選出來的愚人王。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一聲巨響,把人們從吃驚中拉了迴來。旋即,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憤怒的表情。能不憤怒嗎?他們辛辛苦苦選出來的愚人王,此刻卻要被別人帶走,更何況他們玩得還沒有盡興呢!於是,眾人紛紛大聲質問著副主教,甚至一些人還要動手打他。可這時,加西莫多卻是出人意料地站在了副主教的前麵,揮動自己拳頭,齜牙咧嘴,像一頭發怒的雄獅般保護著這位副主教。而副主教此時又恢複了那種陰沉並莊重的神態,他向加西莫多示意趕緊離開。於是,加西莫多走在副主教前麵為他開路,就這樣,他們倆穿過人群,穿過廣場,迅速鑽進了一條又黑又窄的小巷子。眾人眼睜睜看著發生的這一切,可就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去阻攔這兩人,因為他們實在是害怕加西莫多發瘋的樣子。慢慢地,人們一個個都散開了。

    看著愚人王遊行隊伍的解散,甘果瓦長長籲了口氣,他此時非常高興。可是,轉眼之間,愁苦的表情再次爬上他的臉龐。“他娘的,鬼知道我一會兒去哪裏吃晚飯!”隻聽見甘果瓦鬱悶地說道。

    四、夜裏跟蹤美女的麻煩

    甘果瓦沒有絲毫猶豫地跟上了那位吉卜賽女郎,他跟著她一起走進了刀剪街,當然,一起走進的還有那隻叫做“加裏”的小山羊。

    在甘果瓦這位哲學家的邏輯思維中認為,既然個人的獨立性得不到實踐的認可,那麽不妨把獨立性和服從性糅和在一起。就像現在,他遵從的就是別人的選擇,可以這樣說,他現在處於奴性和他所崇尚的自由兩者之間。而這種狀態恰恰反映出他的性格特征:傲慢獨立,卻又優柔寡斷。甘果瓦經常把自己比作穆罕默德的陵墓,在兩塊磁鐵之間排斥或吸引,永遠存活在一種蒼穹和平原,上升和下沉,天空和大地之間。這是一種多麽值得後人學習的中庸狀態啊!不過很可惜,他沒有活到現在,因為他不是千年老怪物。

    人群散得很快,人們一個一個都朝著自己家走去,此時就連街上的小酒館都已經關門。“她這是要去哪裏啊?哎,算了,管她去哪裏,跟著她走就是了,反正她總要找個落腳的地方。再說了,吉卜賽人都是熱心腸的人,不過也不好說……”正當甘果瓦心中忐忑之際,前麵的吉卜賽女郎突然加快了腳步,甘果瓦不敢怠慢趕緊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不時聽到最後關大門的市民之間的交談。

    “蒂波·菲尼克爾老板,晚上的天氣真冷啊!天氣一冷,木材又要漲價啦!”

    “是啊,波尼法斯·迭若姆老板,希望今年的木材不會漲價,如果再漲到三年前的八個蘇一斤,那就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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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樣的天氣還不叫冷!你知道嗎?1407年那個冬天,從11月11日的聖馬丁節到2月2日的聖燭節,一直都是冰天雪地。聽說,大理寺的書記們擠在一起,每寫三個字,他們的鵝毛筆就凍住了!那才叫冷呢!”

    緊接著甘果瓦又聽見了兩個婦女的對話。

    “布德拉格太太,你的丈夫跟你說過那件事嗎?”

    “哪件事啊,居爾剛太太?”

    “沒聽說啊?公證人戈丹的馬,看見弗朗德勒的使團,受了驚嚇,然後撞到了塞勒斯坦派教士菲立波·阿弗裏約先生。”

    “哦,那太不幸了!”

    “是啊,真倒黴!”

    “小市民的馬,跟他們的人一樣,就是野蠻!”

    甘果瓦依然跟在吉卜賽女郎的身後,女郎和山羊在月光下的影子,成為了他眼中最美麗的畫卷,不僅美麗,還很輕盈。

    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就連天色也越來越黑,此刻宵禁的鍾聲早已敲響。然而,巴黎市區的街道情況十分複雜,猶如密密麻麻的蜘蛛網,這也讓對路況不熟悉的甘果瓦深惡痛絕:“他媽的,這些破路,真亂!”不過還好,盡管甘果瓦對道路不熟悉,女郎卻總是不假思索地決定走哪個方向。其實,吉卜賽女郎早就發現後麵有人跟蹤她,她也多次膽戰心驚地往後看過,以便認清這個跟蹤人的麵孔。有一次,她非常聰明地利用一家開著門的麵包店裏射出來的燈光,仔細打量著後麵跟蹤人。待看清楚後,她非常不屑地撇撇嘴,又繼續往前走。

    這個撇嘴的動作讓甘果瓦頓時失去了作為一個詩人的尊嚴和驕傲,他不僅心虛地低下了頭,還故意放慢了自己的腳步,以便與吉卜賽女郎保持一定的距離。可誰知道,在他低頭之際,吉卜賽女郎從他眼中消失了,就在剛才那個街道轉彎處。一時間,甘果瓦被搞得驚慌失措。於是,他趕緊追了上去,在街道拐彎處,一尊很大的聖母像映入他的眼簾。聖母像下麵還放著一個鐵籠子,裏麵放著一盞忽閃忽閃的油燈。借著燈光,甘果瓦看見吉卜賽女郎正被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挾持,而那隻叫“加裏”的小山羊也是被嚇得咩咩亂叫。

    甘果瓦沒有一絲猶豫就衝了上去,邊衝邊喊:“救命啊巡捕!救命啊!”當他衝過去時,其中一個人正好迴過頭來,原來是新選出來的愚人王加西莫多。看清楚了那張臉後,甘果瓦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前衝的腳步。誰知,不待他站穩,加西莫多抬手就是一拳,直接就把甘果瓦打飛了。緊接著,加西莫多拿出一截繩索,飛快地把吉卜賽女郎捆住,然後扛在肩膀上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隻有可憐的小山羊跟著追趕,咩咩亂叫。就在甘果瓦掙紮著站起來時,另一個人也跑走了。

    “救命啊!救命啊!”吉卜賽女郎哇哇大叫。

    就在甘果瓦束手無策之際,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混蛋!放下那個女孩!”當甘果瓦看清來人的模樣,他知道,救星來了。原來,這是一名軍人,而且還是禦前弓箭手隊的隊長。加西莫多顯然被那洪亮的聲音嚇壞了,就在他一愣神的間隙,那名軍人趁機把女郎拉上了馬。緊接著,十五六名年輕的弓手一擁而上,他們個個手持長劍,是奉命跟那位隊長一起來查宵禁的。

    很快,加西莫多就被這群年輕的士兵給製服了,並被捆了起來,隻見他拚命地掙紮,可怎麽都掙脫不了那結實的綁繩。盡管他那醜陋無比相貌在白天看來確實讓人害怕,不過在黑夜裏,卻是發揮不了任何的作用。與此同時,綁架吉卜賽女郎的另外一個人,早已經跑遠了。

    吉卜賽女郎在馬鞍上直起了腰,然後雙手搭在這名隊長的肩膀上,不難看出,這名姑娘很感激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並且好像還對他升起了好感。

    “謝謝您軍官先生,請問我可否請教您的尊姓大名?”

    “弗比斯·德·沙多倍爾,禦前弓箭手隊隊長,很願意為您效勞!”

    “再次感謝您,謝謝!”

    趁著那名隊長撚著他那勃艮第小胡子的空當,吉卜賽女郎迅速地從馬鞍上滑了下來,然後快速消失在黑夜裏。

    隊長看著姑娘消失在黑夜中,然後狠狠地說道:“他娘的,老子真想把那個騷娘們兒給留下來。”

    “你看怎麽辦,隊長?”一個士兵抓著被捆綁結實的加西莫多問道,“一個捉住了,另一個跑了。”

    五、麻煩不斷

    甘果瓦掙紮坐了起來,用手揉了揉有些發昏的腦袋,原來他剛才被摔暈了。他隻記得美麗的吉卜賽女郎在加西莫多的懷裏掙紮,並且兩個人廝打了起來,然後他就暈倒了,至於後麵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一點都不記得了。他朝四周看了看,隻剩下了他一個人,他的頭仍然很疼,並且身體不能動彈。突然,他感覺一股陰寒森冷的涼氣朝他襲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坐在一條臭水溝的邊緣。“真他娘的倒黴,差點讓老子掉進臭水溝裏。上帝哪,怎麽什麽倒黴的事情都讓我趕上了啊!”他心中抱怨道,“該死的加西莫多,該死的臭水溝!”他想挪動一下身子,可他根本動不了,不得已,他隻能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不讓自己再聞到臭水溝中熏天的臭氣。想到自己有可能將在這裏過夜,他心裏又是一陣陣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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