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賀金和於莽迴到書院。兩人倒也並非被審了一整晚,隻是審完後時間太遲,街上已經宵禁,無法通行,兩人不得已享受了一番汴梁府的客房。

    從兩人泛青的眼圈、虛浮的腳步來看,這待遇顯然不很美妙。

    兩人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在洗去一天的風塵後,就趕緊來到王臻華這裏,好一番關心問候。

    進屋後,談話走向一直由賀金引導。

    王臻華畢竟是病人體虛,不會搶他風頭,於莽是一貫不善言辭。顯然府衙一日遊非但沒有讓賀金萎靡不振,反而激發了他的潛力。

    原先賀金目的性和功利感太強,行事總會露出些痕跡,聽者若心細些,總能發現端倪。但現在他一進門,先是一番體貼問候,再是痛斥兇手手段毒辣、令人發指……完全站在王臻華的角度上考慮問題,既拉近了關係,又表明了立場,態度親近自然。

    對於賀金的拉攏,王臻華不置可否,隻在口頭上虛應幾句。倒是賀金隨口說的被盤問時的細節,更能引起王臻華的注意。

    其實賀金被重點盤查,王臻華一點不意外。

    動機暫且不論,提議在雲來舫吃飯的人是賀金,最有地利優勢——熟悉雲來舫人事往來、地理格局的人也是賀金,單從這一點而言,賀金的嫌疑還真不小。

    但是於莽會被留下,就有點讓王臻華意外了。

    王臻華試探著問了一句。

    於莽低下頭,雙手背在身後幾乎絞成死結,腳尖在地上磨來磨去,吭吭哧哧半天,沒說出個囫圇話,臉竟然還紅了!王臻華有點尷尬,心想這話問得是不是魯莽了。

    幸好賀金出麵解圍,“你也知道於兄的性子,一在人多的地方就緊張,尤其地點是官府,問話的人是官差……官差問話時,他緊張得滿頭是汗,手都直哆嗦,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

    “他表現得這麽可疑,人家可不得懷疑他是兇手嘛!”賀金攤手,無奈道。

    “這也太冤了。”王臻華不由哭笑不得。

    於莽是那種心理承受能力低的典型——私下裏背得滾瓜爛熟的東西,在課堂上夫子一提問他就全部忘光光,急得汗如漿出,眼圈都急紅了的情況比比皆是,到最後夫子都不忍心提問他了……

    三人又就案情探討了一會兒,沒得出什麽結論,倒是又對兇手好一番聲討。

    王臻華畢竟受了重傷,不一會兒神情就疲憊下來。

    賀金很有眼色,看出王臻華精神不濟,就拉著於莽一道告辭。王臻華虛留了兩下,看禮數到了,就謝過賀金和於莽的一番問候,目送二人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裏,王臻華掛出了受傷的免戰牌,一律拒絕探視。

    雖然王臻華的傷口是一貫的恢複快,但畢竟失血過多,傷了根本。再加上她畢竟第一次直麵殺人現場,當時事態緊急,她來不及釋放自己的害怕驚慌,隻能逼著自己冷靜應對,但現在危機過去,一直死死壓抑的驚懼後怕兜頭罩下……

    王臻華每次幾乎一閉上眼,就能看到玉奴躺在紅紗軟帳中,嬌媚動人的臉一點點青白僵硬,那雙靈動的杏眼從邀憐祈寵,變得驚懼駭人,她仿佛在嘶喊:“官人,救我!”

    在玉奴被一刀刀砍殺至死的時候,王臻華就那麽一無所覺地睡在五步之外。

    盡管理智告訴自己,就算當時她醒著,以她那點體力,不但未必救得下玉奴,反而更可能添一個人遇害。可是那種幸存者的自責卻不會因此消散,一日日壓在心口,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重硯是貼身伺候的,自然看出些端倪。

    但王臻華待下人雖然一向親切,但不知道為什麽,重硯卻不敢越雷池一步。現在主子有心事,重硯雖然跟著著急,但主仆沒親近到分享心事的份上,他隻好從別的地方找補。每天一日三餐、連同羹湯點心簡直花樣百出,恨不得把主子失的血、掉的精氣神一股腦兒全補迴來!

    幸好王臻華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就這麽每天湯湯水水補著,沒養個大胖子,能下床時個子倒是躥了一截兒,新上身的袍子都短了,原本應該垂到腳麵,現在直接空蕩蕩地懸在腳踝上方。

    不過她剛能下床時,還走不了幾步,頂多在屋裏轉轉。家裏繡娘都是齊的,沒幾天就給她拿來好幾套嶄新的衣袍,這方麵重硯業務十分熟練,一點都不用她操心。

    相比起重硯,同樣看出究竟的向叔手段更高一些。

    向叔隻把案子的調查進展,每天對王臻華匯報一遍。王臻華一掛念這事,不自覺投入精力,思考分析起來。這樣轉移了她的注意力,讓她根本沒空去擔憂自責。

    雖然晚上少不了噩夢驚醒,但白天的狀態卻實在好了不少。

    盡管王臻華極力希望案情能告破,但事實並不以她的意誌為轉移。現場被一擁而入的人群破壞得一塌糊塗,而典素問提供的迷藥線索也因過了一夜,廚房早就刷完鍋、洗完碗,半點線索都沒留下。

    除了向叔賄賂得來一條線索——

    廚房有慣例,客人們吃剩的一些好菜,會被大家分吃。而從他們房中撤下來的珍珠玉佛湯,正是以上情況之一。那晚在廚房守夜的人,也確實出現了“明明不困,但莫名其妙睡過去”的情況。

    但物證消失,線索斷掉,除了多添幾個人證明確實有迷藥存在,於案情進展一點幫助沒有。

    據張南透露,嫌疑人雖然一直圈定在陳東齊、賀金和於莽三人身上,但上麵更傾向是陳東齊。至於具體為何他更可疑,張南就不清楚了。向叔也曾打探過,但不知是不是主審此案的大人作風警肅,相關人員都口風很緊,怎麽都打聽不出來。

    老實說,以陳東齊二世祖的性子,王臻華還真不信他有這個魄力殺人,但官府認為他嫌疑更重,說不定是掌握了什麽證據,不過既然還未定案,顯然證據不足。

    王臻華每天絞盡腦汁,想著怎麽尋找案情的突破點……

    半個多月的時間匆匆過去,王臻華期待的突破點終於到來。這一天醒來,王臻華穿戴好府裏新送來的衣袍,在那晚雲來舫命案之後,第一次踏出房門。

    今日是陳德行刑的日子。

    原本王臻華沒有觀刑的打算,但屆時陳東齊必會到場,她說不得要去看看。如果兇手是陳東齊,殺人動機必然是為父報仇。今日是陳德死期,情緒激動之下,陳東齊說不定會露出什麽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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