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秋慧對於兒子在鄉下的生活特別關心,雖然也經常通信,畢竟信裏能說的話有限,現在見到了本人,有無數的問題想要詢問。


    母子三人有說不完的話,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嶽文軒剛剛說了一個笑話,逗得媽媽和小妹哈哈大笑,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便從門外走了進來。


    中年人看到嶽文軒,頓時就愣住了。很快,他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走上前去問道:“一走就是四年,總算知道迴家了,怎麽也沒提前來封信?”


    望著四年沒見的父親,嶽文軒的心中湧起一股熱流。讓他感到欣慰的是父親還和以前一樣年輕,盡管已經有四年時間沒見過麵,但他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父子之間的感情總是深沉而厚重,盡管心中都很激動,但麵上卻看不出來,嶽文軒笑著說道:“我已經辦好了迴城的手續,這次迴來之後就不走了。”


    “怎麽迴事?”嶽旭初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不會是你的身體出什麽問題了吧?”


    兒子能一個人辦好迴城的手續,他能想到的也隻有這個原因。


    嶽文軒趕緊把剛才和老媽說的那番話再次說了一遍,有老媽在一旁幫腔,總算是讓父親恢複了鎮定。


    嶽旭初當然知道想要拿到因病迴城的證明沒有那麽簡單,但既然兒子不想說,當著妻子的麵,他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爸、媽,我還給你們帶了禮物,我現在就拿過來,你們看看喜歡不喜歡?”


    叢秋慧並不覺得兒子能能拿出多麽珍貴的禮物,畢竟兒子是在黃土高原插隊,那裏的條件太過艱苦,盡管兒子很少在信裏提起這一點,但他們就算從側麵上打聽一下,也能想到兒子下鄉的日子有多麽艱難。


    但兒子能有這一份心意,叢秋慧就已經很高興了,哪怕兒子帶迴來的是幾把紅棗或者一個草編,他也會很喜歡。


    嶽文軒很快就從自己的房間裏抱出來一堆東西,然後一股腦的放到了小客廳的桌子上。


    他從中挑出三個袋子,推到媽媽的麵前,說道:“知道你喜歡喝咖啡,這是我特意托朋友搞來的國外進口咖啡,據說味道特別好。我朋友很細心,還特意贈送了一袋奶粉和一包方糖。”


    叢秋慧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她確實喜歡喝咖啡,畢竟在她年輕的時候,家裏的條件很好,這才能讓她養成這樣一個愛好。


    但在她的記憶中,喝咖啡的愛好已經非常久遠。她最後一次喝咖啡,已經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時間已經久到足以讓她忘掉曾經有過這樣一個愛好。


    她在這些年裏受到衝擊,別說家裏已經沒有喝咖啡的條件,就算有這個條件,她也不敢讓人知道她還有過這種小資的愛好。


    “兒子,如果不是我親自把你送上了下鄉的火車,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去了哪個大城市。你這是認識了什麽大人物,竟然還能搞到這種好東西?”


    不怪她如此好奇,在這個年代,咖啡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稀缺品。


    叢秋慧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去過友誼商場,她覺得恐怕也隻有在友誼商場才能看到咖啡的影子,百貨商店肯定是沒有的。


    “你不要瞧不起我們插隊的知青,我們知青裏麵也是藏龍臥虎,什麽樣的出身都有。


    就算是百貨商店領導的子女、紡織廠領導的子女、某部門大領導的子女,該下鄉的一樣也得下鄉。


    如果沒有下鄉,我和這種身份的人不會有任何交集,更不可能結成好友,但有了幾年同甘共苦的經曆,身份也就不會成為我們結為好友的阻礙。”


    嶽文軒知道以父母的清高性子,肯定不會詳細詢問這些所謂好友的具體身份,他也就故意模糊了這一點。


    他這樣說就是為了給父母一個錯覺,讓他們以為他有很多出身不凡的知青好友。這樣一來,他以後拿出一些稀缺的物品,也就有了讓父母信服的借口。


    叢秋慧果然沒有追問這些所謂好友的身份,而是提醒道:


    “文軒,朋友之間可以互相幫助,但絕對不能單方麵的索取。如果你欠下了人情,一定要及時還上,尤其是不能欠人錢財。”


    “媽,你放心吧,我從小就接受你和我爸的思想教育,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絕對不會給你們丟人。


    我先把禮物都拿出來,然後咱們再說其他的事情。”


    嶽文軒又挑出兩個竹筒,一並推到父親的麵前說道:“知道爸喜歡喝茶葉,這是我托人弄來的一桶碧螺春和一桶毛尖,據說都是特級好茶,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我朋友說的那麽好。”


    嶽旭初樂嗬嗬的把這兩桶茶葉接了過去,分別把茶葉筒打開,看了看茶葉形狀,然後又聞了聞茶葉氣味,高興的說道:


    “你朋友應該沒有誇大,確實都是特級好茶。


    我現在喝點兒高沫都得省著喝,這下好了,可以帶去單位上顯擺顯擺了。”


    “記著給自己多留一點,顯白也是有代價的,一旦你把茶葉帶去了單位,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迴了。”叢秋慧提醒道。


    “迴頭我就找個小盒子,各自抓上一把也就夠了,我這個人小氣,讓他們嚐嚐味道也就行了,舍不得給太多。”嶽旭初早就已經胸有成竹。


    一家人說了一會兒話,叢秋慧看到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便說道:“文軒,你剛迴來,最好還是去幾個鄰居家裏打個招唿,免得被人在背後議論。”


    “行啊,我這次迴來帶了點當地特產的核桃,正好帶上給鄰居們嚐個鮮。”


    “那你先去串門,記得少坐一會兒,我現在就去做飯。”


    嶽文軒趕緊攔下媽媽說道:“媽,晚飯要用的食材,我都已經收拾好了,你簡單炒一炒就行,很快的。”


    “我兒子都會做家務了,這可真難得!”叢秋慧感到有點意外,“你都準備了點什麽?”


    “我們知青點上的知青來自天南海北,家裏給寄的東西什麽都有,我托人換了點好東西,主要是臘肉和臘腸,還有兩隻臘雞和一袋幹蘑菇。


    迴家的路上,我又順路買了一點蔬菜和熟食。


    我今天剛迴來,肯定要慶祝一下,不如就做一個臘肉燒豆腐,我已經切好了一盤豬頭肉和一碟羊雜碎,再隨便拌一個涼菜,也就很豐盛了。”


    隻是聽二哥報出這些菜名,嶽若雲就已經忍不住的開始咽口水,眼巴巴的說道:“還是二哥好,二哥要是早點迴家就好了,我都已經有小半個月沒嚐過肉味了。”


    叢秋慧抬起手來,就在小女兒的腦門上敲了一記,“就算你二哥迴來,也不可能讓你天天吃肉!”


    嶽文軒拎上一袋核桃,就要往外走。


    叢秋慧突然間想起一件事,趕緊把兒子攔了下來,小心翼翼的說道:


    “文軒啊,四號樓你就不要去了。你那個同學傅詩婷在去年就已經有對象了,你這幾年不在家,也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


    叢秋慧這個當媽媽的一向都很細心,對於自己的四個孩子都很關注。


    盡管嶽文軒在下鄉之前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從來不會在父母的麵前吐露自己的心事,但他對於傅詩婷的感情,還是沒有瞞過媽媽叢秋慧的眼睛。


    叢秋慧知道兒子對傅詩婷這個同班同學有好感,但她不確定兩人在這幾年當中還有沒有聯係,也不知道兩人之間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傅詩婷有對象了?那我得找個機會去找她討幾顆喜糖吃。今天晚上就算了,畢竟我剛迴來,暫時還顧不上她。


    過兩天吧,我找個機會去她們家拜訪一下,順便找她媽媽問問工作的事情。”


    傅詩婷的媽媽是一名幹部,再次結婚之後便調到了街道工作。嶽文軒想要找個工作,找她諮詢很合適。


    嶽文軒迴城之後,首先要麵臨的問題就是找一個工作,就算他自己不在意,他的父母肯定也會為了這件事不停地奔波。


    盡管嶽文軒已經打算參加今年的高考,暫時有沒有工作並不重要,但這是未來才會發生的事,他現在無法說出來,還是要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去辦事。


    在嶽文軒說話的時候,叢秋慧一直在觀察著兒子的麵部表情。


    結果她發現兒子的表情很自然,似乎對傅詩婷有對象這件事一點都不在意,這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錯誤。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分別的太久,也就讓這份感情淡了下來。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兒子的表現都讓她放心下來。


    嶽文軒停下腳步,好奇的問道:“傅詩婷的對象是個什麽人?


    我是她同學,對她的性格脾氣很了解。她這個人表麵上溫溫柔柔的,骨子裏其實挺傲氣,一般人她可看不上。”


    “傅詩婷畢業之後去了紡織廠上班,他這個對象據說是紡織廠閣萎.會主任的兒子。”


    畢竟不是一棟樓,叢秋慧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也隻是知道一個大概的消息。


    “竟然是工廠大領導的兒子,那就難怪了,傅詩婷確實比較在意這些。


    她對象能有這麽好的一個出身,對傅詩婷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長得差了點,她應該也會不介意。”


    叢秋慧瞥了兒子一眼,別有深意的說道:“這你可猜錯了,雖然我沒見過這個小夥子,但聽說這個人長得還挺精神。就算隻看長相,兩個人也挺般配。


    很多人都說傅詩婷這個姑娘有福氣,有那麽一個親生父親,竟然還能找到一門這麽好的親事。恐怕也就隻有**會主任的家庭,才不會在意她的出身。”


    “那她確實挺幸運的,迴頭見了她,一定要好好敲她的竹杠,得讓她出點血才行。”


    叢秋慧以為兒子是在開玩笑,並不知道他就是這麽想的。


    如果是原身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會傷心欲絕,而嶽文軒聽了這個消息,反而很開心。


    傅詩婷有了這麽好的一門親事,肯定特別在意,而她越在意,嶽文軒敲起竹杠來也就越容易成功。


    嶽文軒離開之後,叢秋慧收拾東西,這才發現兒子帶迴來的東西竟然遠超她的意料。


    一袋子幹蘑菇就不說了,一大塊臘肉足足有三四斤,幾根臘腸也有三四斤的樣子,再加上兩隻臘雞,家裏半年分到的肉票也沒有這麽多。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嶽文軒借口路上買的豬頭肉和羊雜碎並不多,都隻有一盤的量。


    把這些東西都重新歸置好之後,叢秋慧拉著丈夫看了看,疑惑的問道:


    “老二以前就是一個悶葫蘆,黃土高原又是頂頂窮困的一個地方,你說這些東西他是怎麽換來的?”


    夫妻二人都是知識分子,對於兒子所說的那些理由並不怎麽相信,隻不過兒子剛迴來,不好深究罷了。


    嶽旭初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能夠平平安安的迴來,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畢竟是男孩子,不管是真有一幫狐朋狗友也好,還是另有門道也好,隻要他不偷不搶,不想說就不說吧。”


    嶽文軒也隻是去了對門和關係好的幾戶鄰居家裏竄了竄,並沒有久坐,簡單聊了幾句就趕緊迴家了。


    等他迴來的時候,飯菜都擺上了桌。


    一家人在桌子旁坐下,嶽旭初說道:“今天高興,要不就喝點酒吧?家裏還有半瓶二鍋頭,老二能不能陪我喝幾杯?”


    嶽文軒記得媽媽以前也能喝點酒,最喜歡喝的還是紅酒,便說道:“我帶迴來兩瓶葡萄酒,在家裏喝紅酒沒問題吧,能喝嗎?


    要是能喝的話,咱們今天就喝紅酒,正好也能讓我媽喝兩杯,我記得我媽都有好久沒喝過紅酒了。”


    聽兒子這樣一說,叢秋慧突然間有些傷感,明明心裏很高興,卻又有點堵得慌。


    她捋了捋頭發,故作開心的說道:“難得我兒子還記得媽媽愛喝紅酒,今天就聽你的,那就把紅酒拿過來吧,我也陪你們爺倆喝一杯。”


    嶽旭初也高興的說道:“文軒,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你媽媽已經恢複工作了,現在負責法文資料的翻譯。


    現在大環境已經變了,咱們家也不用再和以前那樣謹小慎微的活著,隻要別幹太出格的事,就不用再擔心別人嚼舌根。”


    “我就覺得我媽媽精氣神好像很足的樣子,原來是恢複工作了,這可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更應該好好慶祝一下了。”


    得知媽媽終於恢複了工作,嶽文軒也為她感到開心。人最重要的就是精氣神,隻要重新恢複了精神和活力,嶽文軒相信老媽很快就能重新變得年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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