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冷不丁一個激靈,想起知靜哥哥說過的,“三個月。”六月,七月,八月,直到九月,三個月已經過去了,沒有任何變化,那一天他像被凍僵了,但知靜哥哥照樣吻他、愛他,幫他化開。


    當然知靜哥哥也用過另一種表達期限的說法:“一個暑假。”可他同樣說過:“談戀愛不一定會上床。”也許知靜哥哥是忘說了一個“不一定”,不一定是三個月,也許他根本就已經忘了。


    餘初又一個激靈,羞愧自己竟然會想這些。想這些,好像是要懷疑知靜哥哥是否愛他一樣。簡直恐怖,怎麽能有這樣的念頭呢!


    他不去省會,還沒開學,哪兒都不想去。每一個不能見到知靜哥哥的日子都是浪費生命。


    餘慶春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說他什麽都不需要做,坐在那兒露一下臉就好了,是基本的禮數,其餘的人情世故都由大人們來做,高中的班主任也被他邀請了,譚老師也被他邀請了,他們能替他說話,不用他操心。


    餘初忍住了沒有笑出來,用不情不願的語氣說:“那好吧。”


    知靜哥哥曾對他沒有去外地旅過遊表示出驚訝,也許這次能算是他們的第一次旅行。


    他們的城市距省會有兩小時車程。去的時候,餘慶春讓司機開車接上餘初的班主任,餘初沒理由坐到譚知靜那輛車上。下高速和快進城的時候,餘慶春給譚知靜打了兩個電話,確認他一直跟著。餘初豎起耳朵,能聽見餘慶春的手機裏漏出來的譚知靜的聲音,心裏高興,同時又放心不下,催促:“快掛了吧!開車不能打電話!”


    他最近很少主動和餘慶春說話,餘慶春好脾氣地笑著,說:“好、好。”頗欣慰似的對電話裏說,“小初不讓我打擾你開車,先這樣。”然後掛斷電話,笑著扭頭向後看了一眼。


    餘初也在扭頭向後張望著,但是看不見譚知靜的車,又失望地坐正了。


    班主任也迴頭看了一眼,笑著對他說:“不用擔心,知靜開著導航,不會走丟的。”


    餘初登時兇狠地瞪向他,那眼神像要把對方剮了。


    班主任不由愣住,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學生。


    餘初見他看自己,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兇狠起來。越是漂亮的眼睛,散發惡意時就越肆無忌憚,直把班主任看得後脊發涼,先移開了眼。餘初仍不依不饒地繼續瞪了班主任好幾秒,才收迴視線,低頭玩起手機。


    之後什麽校長、輔導員,餘初全沒往心裏去,隻計較譚知靜往班主任臉上看了幾次,主動和他說了幾次話……知靜哥哥竟然對著班主任笑!


    譚知靜不經意般朝餘初望了一眼,這樣若有似無的一眼實則充滿力量,兩條小鞭子似的在餘初天靈蓋上輕抽了兩下,讓餘初陡然清醒,後怕地察覺到自己剛才好像魔怔了一樣。


    之後餘初的心情更是急轉直下,因為飯桌上的每一個人都在說“開學”、“開學”。每一個“開”都是在餘初身上開了一刀,“學”是血,嘩嘩地往外流。


    為什麽知靜哥哥還能那樣無所謂地和人笑著說話?


    餘初真想在這個飯桌上大哭一場!


    開車的人都沒喝酒,迴去的時候,譚知靜依然開自己的車,班主任竟然坐到他的車裏。


    “我和老師做一輛車。”餘初僵硬地說。


    班主任顯得有些意外,餘慶春倒沒說什麽。譚知靜也沒說什麽。


    上車前,班主任在選位上遲疑了一瞬。


    餘初在心裏瘋狂地嘲笑他,看不起他想靠近譚知靜又不敢的樣子。但他轉瞬就又想到,如果不是不得已,知靜哥哥對人總是偏冷的,卻似乎唯獨對班主任頗有溫度。


    餘初未必是真覺得譚知靜對自己班主任如何,可他實在是沒法忍受譚知靜竟然允許別人當著自己的麵那樣叫他的名字。他毫不猶豫地鑽進副駕駛位,並迴頭頗為挑釁地瞧了班主任一眼


    可他搶了近水樓台的位置,卻開不了口和譚知靜說話。他還沒有失去理智到和譚知靜說魚醜醜抓沙發的毛病,或者說譚知靜上次在他大腿留下的那個牙印,或者說他們已經兩天沒做i了。這是他們最經常談的。


    但也並不是說,不聊這些,他們就無話可聊了。餘初隻是希望譚知靜能先開口,他盼著知靜哥哥理一理自己,哪怕隻是喊一聲自己的名字,他就什麽都不怪他了!原諒他把“知靜”這個殊榮送給一個別有用心的人。


    知靜哥哥那麽聰明,那麽懂他,從吃飯那會兒到現在,這麽長的時間,都沒有看出自己在難過嗎?


    班主任坐在後麵問:“知靜,你本科的時候參加過學生會嗎?”


    “參加過。”


    “是嘛!我沒想到。”


    “為什麽?我看起來不像熱心班級事務的人?”


    “確實不像……哈哈!”


    “我覺得大學和高中不一樣,大學是半個社會,不能再用學生的心態去生活了,不能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


    “你大學時候的專業是自己喜歡的嗎?”


    “是,研究生選方向的時候也是選的自己感興趣的,老師也是找的本科時候就欣賞的老師,後來一直跟著這個老師讀到研究生畢業……”


    他還繼續說著,餘初把額頭從窗玻璃上拿下來,飛快地抹一下眼淚,從腳邊的書包裏拿出降噪耳機戴到頭頂,把降噪功能調到最大,音量也調大。額頭又貼上冰涼的玻璃。


    知靜哥哥和別人有那麽多可聊的,就聊吧。他聽不見,就當知靜哥哥隻對他一個人那麽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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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傻瓜,知靜哥哥說的話都是說給你聽的呀。


    之前一次更了三章,大家別漏看~


    新年快樂!!我們的2023年一定比2022年好!!


    第61章 被發現了


    先把班主任送到了。班主任下了車。


    車都停下了,兩人還要寒暄幾句,班主任說他和譚知靜一起說話很愉快,要迴頭再聊,譚知靜笑著說好,都被餘初聽到了。


    越不想聽就越能聽見,和等待某樣事物的死亡、或者一個截止期,截然相反。死亡和截止期都能讓人在快活時暫時忘記它的存在。


    班主任終於走了,餘初不用去看就知道譚知靜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因為自己沒有和班主任道別,戴著耳機閉著眼睛假裝睡覺,這樣不禮貌,不懂事。今天從飯桌那會兒起,他就一直不禮貌、不懂事。他知道自己又沒有達到譚知靜的標準。


    汽車再次啟動了,車裏隻剩下兩個安靜的人。餘初的耳邊也是安靜的,他悄悄關了手機裏的音樂,但耳機還戴著。安靜經過耳機的強化,就像窒息一般。緊接著,譚知靜開始打電話,不是接電話,是他主動撥出去的,之後就是什麽“單子”、“規格”。餘初一直臉朝向窗外,眼淚簌簌地落下來。


    最終到了餘初家的小區外麵,譚知靜把車停在街邊,熄了火。電話依然講著,沒了引擎聲作背景音,隻剩下譚知靜和電話裏熱切談論工作的聲音。


    餘初已經不哭了,眼淚也擦幹淨了。餘慶春說他要去局裏一趟,但沒說要多長時間。餘初的心被譚知靜針對性的沉默攪得難受到極點了,但依然知道害怕,不能讓餘慶春看見自己莫名其妙地哭哭啼啼。


    真是莫名其妙地哭啼。


    他的左耳捕捉到譚知靜的動靜,以為他要抽煙。譚知靜特別心煩的時候才會主動抽煙,餘初心裏頓時一陣緊縮,隨即湧起一股暖流。


    但譚知靜不是抽煙,而是聽著電話裏的人說話,一邊拿出消毒紙巾,擦手,然後是方向盤、控製台,甚至車門。


    這時餘初扭過頭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又扭迴去。譚知靜手上的動作不變,繼續擦著,餘初在腦海裏隨著他的手移動。


    他想起那雙手的樣子,指側和關節處快要洗壞的皮膚比初見時好了很多。譚知靜一直在用他送的那個牌子的手霜。


    那支手霜是他上網查了很久,之後又害怕買到假貨,托以前一個朋友的媽媽從海外帶迴來的,因此欠下的人情還單另還了一次。


    他還往譚知靜家裏帶過很多東西。除了給魚醜醜的那些,還有保護肌膚的洗手液,醒酒護肝的藥,給衣服去煙臭的噴霧,等等等等,都是他用心比對後再花心思買來的。


    他往譚知靜家裏帶這些小物件,譚知靜每次都說下次不要再帶了,他不喜歡在家裏囤太多東西,可每次也都會用,所以餘初日後照買不誤。那時他很開心。


    這會兒他開始迴憶,知靜哥哥送過自己什麽呢?


    一本書,一本他已經有的書,扉頁上寫著“祝小友餘初生日快樂”,隻是一句客套話。那時他的落款也是“知靜”,也許他就是這樣,對陌生人總比對自己寬容。


    除此之外,他似乎沒有再送給過自己什麽了。


    餘初其實並不缺東西用,他在物質上從未感到過貧窮。


    他隻是想起自己給譚知靜用心挑選的那些東西,又想起自己抽屜裏藏的那些用過的紙巾團、用過的舊圓珠筆、用過的演算紙,就覺得那些被自己珍藏的寶貝就跟破爛兒一樣。


    其實本來就是破爛兒。那件大衣本來就是他從垃圾桶裏撿迴來的。


    譚知靜把車裏能夠到的所有地方都擦了兩遍,消毒紙巾用了一張又一張,每張用過後都心煩地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裏。電話仍然在講著,餘初突然解開安全帶,推開門下車走了。


    媽媽也不在家,可能是逛街去了。餘初換鞋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手心髒,換好鞋後直起身,又覺得身上也髒。他肯定是被譚知靜傳染了,因為和陌生的人吃了一段飯,就覺得自己被沾上陌生的病菌。正好他剛才哭得腦袋發脹,眼睛還紅著,就想著幹脆去浴室洗個澡。


    熱水衝下來的瞬間,頓時好受了許多。餘初心裏平靜了些,仰起臉,把濕透的頭發都抿到後麵,讓水整個澆到臉上。他在水裏閉上眼睛,溫暖柔和的水流讓他想起譚知靜身上的氣息。


    他在溫暖的水裏做了一個決定,應該直接去問譚知靜,那個有關“一個暑假”的約定是不是已經作廢了。


    或者再大膽一點,問更直接的: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這時浴室的門被推開了,餘初聽見動靜,忙抹了把臉,睜開眼睛,看見餘慶春在門口處把著門,準備進來的動作停在半路,一臉的驚訝,顯然是沒想到他在這個時間洗澡,忙往後撤了一步。餘初比他更吃驚,還有突來的恐懼,下意識就用手護住了文身,同時側過身去。


    淋浴間的玻璃牆上掛滿了水珠,餘初希望餘慶春那雙利眼沒有那麽好使。


    餘慶春退出去了,浴室門即將完全關上,餘初狠狠鬆了口氣。下一瞬,那扇門又被猛地推開,餘慶春大步走進來,直朝著餘初的方向。


    餘初隔著滿是水珠的玻璃看到餘慶春緊皺著眉頭,針刺般的視線落在他遮掩著不肯示人的部位上,嚴厲地問道:“你身上那是什麽?”


    餘初完全背過身去,讓自己緊貼上淋浴間裏麵的瓷磚牆,冰涼的。可是其餘的三麵都是透明的玻璃,能有什麽用。


    餘慶春拉開玻璃門,抓著餘初的胳膊要把他拽出來,餘初用力揚了下胳膊,把他的手甩開,大聲道:“那是我的隱私!我都這麽大了!我不是小孩兒了!”


    那隻手又抓了迴來,比剛才用力許多,鐵鉗一樣。鐵鉗一發怒,餘初被從淋浴間裏拽了出來,他的腦袋裏空了一瞬,像是迴到小時候十來歲那會兒,被餘慶春像拎一隻雞仔似的拎起來,又丟到地上。


    他已經長大了,長高了,堅持跑步,為什麽還是不行?


    喉嚨又發不出聲音了,但身體還能搏鬥。可腳是濕的,在瓷磚的地麵上打滑,他拚命撲騰,還是被餘慶春扯著胳膊拽到浴室中央寬敞的地方。


    餘慶春發起怒來很嚇人,尤其對餘初來說。此時他看起來甚至比以前發火時更可怕,餘初的反抗讓他失去理智,捏著餘初的兩隻肩膀,逼他站直,怒道:“你要什麽隱私!你怎麽不是小孩兒?剛長大一點兒就敢胡來!就敢不聽話!”


    他比餘初高一些,更重要的是,他是真正的成年男人,正值壯年,比餘初強壯。


    一隻手臂鐵棍似的卡在餘初的胸口,將他定在牆上,另一隻手去扒他的腿,要看他極力掩藏的東西。餘初拚死抵抗,手腳都用上了,逼得餘慶春也用上腿。餘初身上的水把他的襯衣和西褲都弄濕了。


    他應該是看見了,也許連是什麽圖案都看清了,用手在上麵用力搓了幾下,知道洗不掉,揚手在餘初臉上重重地抽了一巴掌。


    耳鳴和眼前的金星過去之後,餘初也在他臉上抽了一巴掌。這一巴掌他幻想了很久了。


    巴掌換成了拳頭,打在餘初的耳根處。


    餘慶春以前沒這樣打過他。餘慶春過去隻用那些侮辱人的打法。餘初第一次挨這種拳頭,毫無防備地失去了意識。


    不過他很快就醒過來了,隻是不知道自己的意識黑了多久。


    幾秒?還是幾分鍾?還是幾十分鍾?


    依然在浴室裏,隻是躺在了地上,餘初渾身發軟地想爬起來,又覺得不對勁,頭暈地撐著身子半坐起來,看見餘慶春正蹲在自己腿邊,死死盯著自己腿根那塊兒。


    他一開始以為餘慶春在看自己的文身,但隨即餘慶春扒著他的那條腿,讓大腿裏側露出來,捏在腿上的手指頓時用了力,疼得餘初張大嘴巴,無聲地喊了一聲。


    “這是什麽?”餘慶春氣得聲音都發抖了,指甲摳進餘初的肉裏,像是要給他摳下一塊兒肉來,“我就說你最近不對勁……”


    餘初隨著他的視線看到那個殘留的牙印:最開始是見了血的,上麵的兩顆犬齒和兩顆下門牙那裏,不過他年輕,恢複得快,血痂都已經掉了,隻是沒流血的部分反而恢複得更慢,一開始是偏紅,然後逐漸偏紫、變深,之後又變淺,向黃色轉變。他腿上的那個牙印現在就在向黃色轉變,已經很淡了,但依然能看出是個牙印。


    “誰幹的?”餘慶春雙頰哆嗦地問,手依然掐著餘初的腿,突然提高嗓門,像是控製不住似的大吼:“在哪兒找的這種不要臉的女人!”


    關你什麽事呢?餘初倍感屈辱,猛一抬腿踹上他胸口,將他踹倒在地,自己趁機趕緊爬起來。但他還沒有完全直起身,就被餘慶春用胳膊勾住了脖子,喉嚨被狠狠地勒住,喉管裏麵劇烈地酸痛,唿吸也艱難起來。


    餘慶春就這樣用胳膊卡著他的脖子把他往外拖。餘初因為缺氧而渾身發軟,也不再抵抗,隻用手扒著那條胳膊,讓自己喉嚨好受一點兒。他由著餘慶春把他拖到浴室外麵,媽媽沒在家,這就是極大的幸運。


    但他發現餘慶春竟然要去他們的臥室。


    不能在那間屋裏挨打,不能在媽媽受罪的屋裏挨打。


    餘初被這個強烈的念頭刺激著,又開始拚命掙紮。他越掙紮,餘慶春就越生氣,把他用力摜到地上,又抓著他的頭發把他的頭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幾下,大概有三四下。像之前耳根挨的那一拳,餘初又渾身發軟地癱在地上,直到身上挨了尖銳的一下。


    皮帶抽上第一下後,餘初就把自己蜷了起來,一開始是穿山甲的形狀,後來就成了烏龜,鼓著背,努力把其餘的部分都藏到底下。隻是人的後背也是軟的,也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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