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出了一身的汗,老板主動提出休息一會兒。他的耐疼能力著實讓老板刮目相看,對他態度好了不少,給他拿了瓶紅牛,讓他補充體力。


    餘初喝著紅牛,低頭看自己身上的半成品,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給譚知靜發過去,“知靜哥哥,你能看出我文的是什麽嗎?”


    出乎他的意料,譚知靜立馬就打過電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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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確定係統裏的敏感詞有什麽,沒敢寫那個“蹊”。


    餘初:多想變成江上的海鷗啊,能知道知靜哥哥心裏想什麽。hhh


    小初初又要挨訓了。


    微博畫了個圖,大家發揮想象力把它變好看一點就差不多了。


    第44章 你真的不喜歡嗎


    “你幹什麽呢?”譚知靜劈頭問過來。


    餘初興衝衝的一聲“知靜哥哥”被截斷,聽見電話裏又生氣地說:“停下來,不許弄了!”


    餘初說:“晚了,已經弄完了。”這次他當先掛電話的那個人。


    他狠心把手機靜了音,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江水,海鷗,問老板:“還要上幾遍色?”


    老板笑他:“受不了了?”


    餘初說:“我現在心情不好,你最好跟我好好說話。”


    老板嗤笑了一聲,看眼他的文身,說:“你那塊兒膚色偏白,白染料不好顯色,還得再多填幾次。”


    餘初本來是有一些怕疼的,和譚知靜打完電話後就一點兒都不怕了,把腿一伸,說:“繼續吧。”


    這老板雖然脾氣不好,但技術著實沒的說。據他自己介紹,白色墨水得比深色墨水紮得深,卻又不能把皮膚紮出血,否則會變色。他給餘初紮的這半天,雖然疼得要命,但確實沒出一丁點兒血。


    海鷗那部分又注了幾遍色,老板終於說:“再來最後一遍就差不多了。”他端詳著自己的作品,一副滿意的樣子,態度也好了一些。


    餘初深吸一口氣,擦擦臉上的汗,一副馬上就能熬出頭的模樣。


    譚知靜就是這會兒進來的,大夏天依然西裝襯衣,一臉怒色,像是憑空出現在這小店裏,驚得餘初瞬間痛感紊亂,文身針像是紮在他的頭皮上。


    他從沒見過譚知靜這麽生氣。


    “停下!別弄了!”譚知靜說,這次是對文身店老板說的,除了進門時看了餘初一眼,確定他就在這兒,之後就不再看他。


    老板轉過頭問:“你誰啊?”


    譚知靜把老板搡到一邊,攥著餘初的胳膊要把他從文身床上拽下來。餘初扒住床沿不肯下來,嘴裏喊著:“我不走,我憑什麽聽你的!”


    譚知靜停下來,迴首瞪視著他,兩腮因為咬著牙而鼓起來。


    餘初看呆了,沒想到他會這麽生氣。


    譚知靜鬆了手,轉身離開。餘初頓時天昏地暗,手忙腳亂地去拽譚知靜的衣服,撈了個空,就從文身床上跳下來,在後麵抱住譚知靜的胳膊,連聲說:“知靜哥哥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文了!我這就把它洗了!”


    譚知靜又瞪了他一眼,轉頭去看店裏牆上的營業執照和衛生許可證之類的證件。餘初緊緊抱著他的胳膊,萬分慶幸沒被甩開。


    老板在一旁說:“我們是正規店,該有的都有,之前也跟他說過,所有能碰到他身體的東西,針頭、染料,包括我戴的手套和他躺著的時候身下墊的紙墊,都是一次性的。你們怕染病,我們比你們更怕,出了事兒我們生意就徹底別做了,我們可比你們更注意。”


    譚知靜怒道:“他這麽小,你們就給他文身!”


    老板脖子一梗,“他不是成年了嗎?”


    譚知靜生氣地指著身旁的餘初:“十八歲!他剛十八!你讓他在身上留一個跟自己一輩子的東西……”後麵明顯還有很多話,硬生生吞迴去了。他總是有很多話被吞迴去,嘴唇緊緊抿著,像兩道嚴防死守的門。


    老板拿出吵架的氣勢:“法律沒說不能給十八歲的人文身吧?我們行業內也是說未成年人不行,十八歲算成年了吧?理論上算是有行為能力了,對吧?除非他是弱智或者精神病。”


    譚知靜不想跟這人浪費時間了,去看餘初:鞋子沒穿,外褲也沒穿,內褲一邊的褲腿卷到腰上,一大片文得紅腫的皮膚露在外麵,隱私部位都被勒出形狀;呆呆地看著自己,隻知道抱著自己的胳膊。


    譚知靜更生氣了,剛要說話,手機卻響了。他又瞪了餘初一眼,接通電話,直接就說:“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跟那邊道個歉,就說我病了。”


    電話對麵說了兩句,譚知靜突然吼起來:“買什麽煙你也問我?你平時跟我出去那麽多趟,眼睛腦子都是擺設嗎?能不能想點兒事兒、動動腦筋,別什麽都指望我行嗎?我就是一個人,沒有分身術,我沒法同時又在廠裏盯著又在外麵跑,你們——”他的怒火戛然而止,深吸一口氣,迴頭看餘初一眼,把胳膊從他懷裏抽出來,長衣長褲地走進外麵的烈日下。


    這又是譚知靜的一個新形象,發怒的形象,讓餘初心疼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文身店的老板也在看譚知靜打電話,他倒笑起來,問餘初:“你家裏人啊?你哥?脾氣挺大啊。”


    餘初低著頭把內褲卷起的褲腿放下去,把脫在一邊的短褲拿起來穿上。


    老板說:“再文最後一遍就差不多了,真不弄了?”


    餘初低著頭穿好褲子,再去穿鞋。


    “你要是不想文了,也就這樣了,反正我不退你錢哈。都是你自願給的,不是我非得要高價。”


    這時譚知靜打完電話迴來了,問:“你管他要了多少?”


    老板笑著說:“小帥哥有錢,他自己說的價,六千六。”他那店員也出來了,一副給老板撐腰的模樣守在旁邊。


    譚知靜說:“你們幹脆搶錢去吧。”又對餘初說:“趕緊把鞋穿好,跟我去醫院驗血。”


    老板攔住他們,主要是看著譚知靜:“你這人長得挺帥,怎麽說話那麽難聽?我都說了我們是正規店,你這不是損害我們信譽嘛,說你汙蔑我們都是輕的。”


    譚知靜拉起餘初繞著走,那老板卻不依不饒:“不行,每一個文身都是我的作品,我的作品得盡善盡美。你剛才進來一搗亂,把我的創作都打斷了,我得把它弄完。”


    譚知靜忍無可忍,“你有病吧?”


    旁邊的店員在老板麵前積極表現,罵迴去:“你才有病呢!倆神經病!”


    餘初從譚知靜身後猛地跳出來,揮起拳頭就要揍過去:“你罵誰呢!王八蛋!我揍死你!”譚知靜手快地拉住他,沒讓他打上。


    那店員退到安全的地方,繼續跳腳:“罵你倆呢,也不說自己是同性戀,我們還沒嫌你們髒呢,有沒有艾滋都說不定!”


    文身店老板迴身一拳打到他臉上,“你tm有病吧?罵誰呢?”


    趁譚知靜愕然的功夫,餘初也飛撲過去,三個人打成一團。


    打完了,大家心裏都暢快起來,隻除了譚知靜。


    餘初又躺迴到文身床上去,得檢查一下文身有沒有受到磕碰。他這會兒看見文身床上印著的小小的店名,明白知靜哥哥是怎麽找過來的,卻不敢有幸福的感覺。他是真的後悔了。


    文身安然無恙,譚知靜也總算看清了餘初到底文了什麽圖案。但他似乎對此毫無興趣,問老板:“以後真沒法去掉嗎?”


    “能洗,能把顏色洗淡一點兒,但是他要求顏色飽和,染料都注得深,想洗完以後跟沒文過一樣是不可能了。不過他這個文身線條這麽少,麵積也不算大,以後不喜歡這個圖案了,洗淡了拿新文身蓋上就行了,文身以後又後悔的,多數都這麽幹。”


    餘初說:“我不洗,我不會後悔的。”他隻後悔惹知靜哥哥生氣了。


    老板聞言看了他一眼,見怪不怪地笑起來。譚知靜卻隻看著他的文身,不看他。


    餘初盯著譚知靜的側臉,說:“我沒有文誰的名字,我文的是一幅畫,一幅漂亮的畫。一幅漂亮的畫留在身上一輩子,又能怎麽樣?這有什麽可後悔的?”


    譚知靜還是隻看著他的文身。老板隨著他的話也看過去,看那江水之上的白鷗。文身所在的那片皮膚都紅了,江水是在緋紅的皮膚上流過,海鷗也是在緋紅的皮膚上飛翔,就像晨曦或晚霞。


    老板看著看著,動了真情,說:“確實挺漂亮的,我必須得給它上完色,都紮了那麽多針了,就差最後這一點兒,不弄到完美你也太虧了。”他其實是在勸譚知靜,餘初也看著譚知靜,全憑他定奪。


    譚知靜已經檢查過這裏的設備了,那老板自誇:“你們去醫院幹嘛?我這兒比醫院都幹淨。”


    他終於看向餘初的臉,問他:“疼不疼?”聽起來就像:“傻不傻?”


    餘初看見他心疼的眼神,心髒劇烈一顫,忙移開眼,卻又悄悄地抓住他的袖子。


    針紮下來的時候,譚知靜把餘初的手握進自己手裏,看那針頭一下一下刺進餘初的皮膚,畫出一隻更加清晰的海鷗。


    文完了,譚知靜問清楚文身後的注意事項。等都說完了,那老板說:“我把多餘的錢退給你們吧。”


    餘初有些不好意思,說:“給你店員當精神損失費吧。”


    老板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管他,咱們論咱們的。今天這事呢,咱們算是各有不對,就各打五十大板,我說話是有點兒不好聽,不過你一開始那勁兒也實在是招人煩——”


    譚知靜打斷他,“你要是退錢就趕緊,我們還有事。”


    老板嘿嘿一笑,“有什麽事兒這麽急?是迫不及待要好好欣賞一下某個小朋友身上新添的漂亮東西嗎?”


    譚知靜還是那副嚴肅的表情,餘初臉上慢慢地紅了。


    老板退錢的時候又誇了餘初幾句,說他耐疼,還說小朋友專門挑最疼的白染料,就是為了文出來的圖案看起來幹淨,生怕有人不喜歡。


    譚知靜深深地看了餘初一眼,餘初害臊地把臉靠在他肩膀上,雙手一直環在他胳膊上,直到要上車時才鬆開。


    坐進譚知靜的車裏,第一件事就是用消毒紙巾給手消毒。譚知靜覺得那種店裏魚龍混雜,髒得很,讓餘初用兩張紙巾。


    擦完手,餘初心虛地低下頭,說:“你要罵我嗎?我準備好了。”


    “需要我罵嗎?道理你都懂吧?”


    “嗯……”餘初低著頭摳自己幹幹淨淨的指甲,感覺到身上那處文身是活的,一點一點地撥醒他。他忽然覺察到自己這幅文身的含義遠比他事先以為的更豐富。它不僅是在自己的身體上,也在譚知靜身上留下了痕跡,所以知靜哥哥剛剛那怒氣也是因兩個人而來。


    “知靜哥哥,我是不是耽誤你事兒了?”他問。


    譚知靜擦完手又開始擦方向盤,說:“沒事兒,都安排好了。”


    餘初忍不住偷看他,想看他累不累,有多辛苦。


    “你們本來要去縣裏幹什麽呀?”


    “要賬。”


    “啊?要賬還要準備煙啊?”


    譚知靜輕聲冷笑,“沒聽說過那句話嗎?欠債的是大爺。”


    是嗎?餘初還真是第一次聽說。他的親生爸爸就是欠債的,卻不得不跑了,不然會連累他和他媽。姥姥說他親爸爸是天生壞種,是賭徒和混蛋,盡管她從前非要把女兒嫁過去的時候,說的是完全相反的話。


    餘初有時候懷疑自己是不是遺傳了親爸爸的壞種基因。


    “想什麽呢?”譚知靜問他。


    餘初眨了眨眼睛,把這些心事一點一點地眨迴去,問:“知靜哥哥,你真的不喜歡我的文身嗎?”


    譚知靜把用完的消毒紙巾扔進垃圾桶,傾身壓過來,狠狠捏住餘初的下巴。


    第45章 白鷗振翅欲飛


    他的手上用了力道,捏得很疼,但比起剛才被針紮的疼可差遠了。


    餘初仰起臉,張著唇,舌尖顫抖。譚知靜也張開嘴來,眼睛盯著餘初的嘴唇,緩緩地低下頭,臨碰上時卻又撤了迴來,坐迴到駕駛位上。


    像是緊縛在身周的那張網驟然鬆開了,餘初跌了下來,窩進座位裏小聲地喘氣。


    譚知靜給自己點了支煙,臉朝向窗外抽著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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