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初慢慢地湊過來,趴到他腿上,聞他唿出的煙味。


    可是知靜哥哥怎麽會在車裏抽煙呢?


    他猛地坐起來,看著一縷煙從那雙薄唇裏溢出來,彌漫在譚知靜的臉前。那雙迷人的眼睛藏在煙霧之後,因為這團霧蒙蒙的緩衝,終於卸下枷鎖,不再克製地直直地看過來。


    “知靜哥哥,你喜歡的。”餘初肯定說。然後他穿過這團霧,張開的嘴唇吃進去一些,他含著這縷煙,和譚知靜的嘴唇貼在一起。


    激動得渾身發抖,似乎過去很久,餘初才發現自己不能動了。那張纏住他全身的網又迴來了,比剛才更緊地纏繞著他。胳膊、手、肩膀、膝蓋,都是網的一部分,嘴唇、眼神、氣味,甚至包括譚知靜唿出的那縷煙,都讓他深深陷在譚知靜的懷裏。


    譚知靜緊緊抱著他,將他向上提了一下,像是要把他整個人抱起來,要帶他去什麽地方,又像是不知道要帶他去哪兒。


    餘初總感覺他像是被困住了,似乎曾經劇烈地掙紮過,但是失敗了,所以放棄,而痛苦並未因放棄而消失。


    手經過身體的各個部位,和撫摸沒有半點兒關係,就是掐。急促的唿吸滾燙地貼著皮膚,牙齒危險地時隱時現,從這兒燒到那兒,每一下都以為要狠狠地咬下去了,咬下一塊肉。


    餘初知道知靜哥哥不是故意要帶給自己疼痛,他已經和譚知靜融為一體了,從未這般心靈相通。他終於知道知靜哥哥想要什麽了。他在這副壓抑著巨大激情的身體裏感受到滾滾的岩漿,譚知靜自己已經被這岩漿吞沒了,卻還在妄圖製住它,不讓它殃及自己。


    餘初張開雙臂緊緊地抱著譚知靜,眼裏充滿淚水。無論知靜哥哥怎麽失控,他始終都沒有碰到自己的文身。


    理智是突然間迴來的,譚知靜毫無預警地放開餘初,讓他坐迴到副駕上。手裏的煙積了長長的一段煙灰,也許還有煙灰掉到車裏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香煙燃到頭,放下窗戶,朝外吐出一大團煙霧,把煙蒂在垃圾桶裏撚滅。


    餘初又湊過來,不遺餘力地往他身上靠,輕撫他的小臂,“知靜哥哥,我帶了酒店的房卡,離這兒近。”


    譚知靜轉過頭看著他,眼神又帶上枷鎖,“你受不了我。”


    說得明明白白,不是青澀的身體受不了粗暴,是餘初受不了他。


    餘初說:“受得了。”


    沒有比這更確鑿的認知,如果全世界隻有一個人能全身心地接受譚知靜,那就一定是他餘初。


    譚知靜啟動了車子,沒有去餘初說的那家他們以前補課時去過的酒店,他帶餘初迴家。


    橘貓跑出來迎接主人,卻發現已經有外人占了它的位置,又飛快地逃開了。譚知靜緊摟著餘初的身體,撫摸的時候將人抱離了地麵,鞋子亂蹬著甩到地上。


    他們互擁著跌進沙發裏,互相嗅聞對方的味道,嘴唇與嘴唇用力地相互碾動。餘初一直在忍不住地發抖,好像冷著一樣,但顯然不是。他渾身滾燙,譚知靜卻仍不停地撫摸他,在他露在外麵的皮膚上揉搓,像給他取暖。


    餘初已經不會思考了,不隻是大腦仿佛消失了,所有的身體部位和器官都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張開了嘴,在譚知靜輕碰他嘴唇的時候,他將譚知靜的上唇含住了。


    濕熱的觸感讓譚知靜受驚地停住了,他撐起身體,隨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竟有幾分靦腆。


    餘初頓時激動得發狂,不管不顧地使勁兒扒著譚知靜的肩膀,讓他再低一點兒,或者自己仰起頭,再高一點兒。但是譚知靜笑著躲閃。


    餘初忍耐著躺了迴去,渾身難受地在沙發上扭來扭去,他的嘴巴乖乖地閉上了,手腳卻補償般地更緊地攀上去。


    譚知靜用手握住餘初右腿的膝蓋,提醒:“文身。”然後看眼表,有些驚訝地從餘初身上起來,說:“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餘初也很驚訝,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他也坐起來,撐開褲腰往裏看了一眼。


    他在譚知靜的注視下把短褲脫下來,不像在文身店時那樣把內褲的褲腿卷起來,而是把褲腰褪下去,把整個文身展示出來。


    文身上包了一層保鮮膜,並不影響觀賞。餘初站在地上,這樣譚知靜就不用彎腰或低頭,隻需要湊近一些,就能看清文身的每一個細節。


    指尖在周邊的皮膚上畫出相同的圖案,江水連延不絕,比文身裏的江水更加蜿蜒綿長,海鷗拍打著翅膀在身體各處自由地飛翔。身體是會發出聲音的畫布,在指尖下戰栗。


    到了時間,譚知靜把保鮮膜揭下來。餘初腿軟得沒法走路了,譚知靜抱他去了浴室。


    小少年站在淋浴間裏,譚知靜拿著花灑蹲下來,調節好水溫,一隻膝蓋撐著地,給餘初衝洗文身。


    從浴室出來後,譚知靜將餘初的文身仔細地拭擦幹,其他部位的皮膚則依舊潮濕,滾燙地蒸騰著水汽。餘初虛脫地攤在床上,隻有眼珠還能動,追著譚知靜鎖骨下麵那顆讓他著迷的小痣。


    一開始很疼,但他能感覺到知靜哥哥比他更忍耐,後來便是純粹的幸福的感覺。他的身體已經徹底消散了形狀,他們通過對方的身體來感知自己身體的邊界。這一刻,他們的身體是為對方而存在,這就是身體的所有意義。


    後來譚知靜給餘初的文身塗藥膏,餘初睡著了,又被他晃醒。全世界都在有節奏地晃動,譚知靜看見那隻白鷗振翅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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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要死要活


    餘初再次被晃醒時,他不住地求饒,說自己不行了,求知靜哥哥讓他睡一會兒。


    手指輕輕刮蹭他的臉蛋,知靜哥哥的聲音在耳邊溫柔地響起:“快六點了,你要不要和家裏說一聲?”


    餘初勉強睜開眼睛,朦朧地看見知靜哥哥坐在自己旁邊,恍然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活著。


    有好幾次他真以為自己要死了。當皮膚被尖銳的疼痛占滿、裏麵又被澎湃的快感占滿時,理智已經無從發揮作用,被擠到最小的角落。肉體感受到什麽,就是什麽。身體徹底脫離自己的掌控,被任意地折疊。他就是知靜哥哥手中的一張紙,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擔心,什麽都不需要做,他從未這樣放鬆過,知靜哥哥會親手將他疊成自己想要的形狀。


    後來疼痛與快活漸漸混為一談,似乎成了一迴事。掐進皮肉裏的疼痛與知靜哥哥顫抖的肌肉是一迴事,咬住一塊肉的牙齒與滾燙的唿吸也是一迴事,被掰開的身體與進來的身體也是一迴事。無與倫比的活著就是無與倫比的死去。有時他冷不丁會有一瞬間的清醒,覺得自己接下來的那一下肯定就要死了。如果就這樣死了,那將是他夢寐以求的永生。


    餘初不知不覺又閉上了眼睛,感受到譚知靜用眼睛在自己身上輕柔地撫摸。露在外麵的皮膚先於大腦清醒過來,敏感而活躍地敞開著,接住每一縷目光。


    眼睛換成手指,掠過他的手臂,從手腕到肩膀,又滑迴來。餘初記得他是怎麽折磨自己胳膊上的肉,睜開眼睛,抬起手臂端詳起來,比他以為的更嚇人。


    “害怕了嗎?”譚知靜問。


    餘初覺得自己在他平靜的眼神裏竟然看出些許的自卑,這比譚知靜躲閃他的親吻時於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靦腆更讓他吃驚。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其實還求過一次饒,大喊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譚知靜就停了下來。但那時他意識到隻有自己到了,而知靜哥哥還沒有,就讓他繼續。可知靜哥哥說不用,語氣輕描淡寫,就像是已經習慣了不把自己的感受當迴事。


    餘初跪坐起來,趴到譚知靜的背上,越過他的肩膀撫摸他鎖骨下的那顆小痣。“我喜歡你這麽對我。”他在譚知靜耳邊熱切地表白。那時他也是這樣說的,並用身體的反應證明自己的誠實。


    譚知靜握住他垂在自己胸前的手腕,就像之前在飯店的樓梯上背著他那樣。他的身體輕輕晃動,帶著餘初一起,就像是在帶著餘初做遊戲。


    “但是這樣是不對的。”譚知靜忽然說。


    餘初不解,歪著腦袋去看他的臉,“為什麽?”


    譚知靜的手從他的手腕移到他的手上,輕輕地握了握,沒有說話。


    餘初後來很後悔這時沒有問清楚。他應該追問下去的,是什麽不對?是說和一個不成熟的人談一場有期限的戀愛不對,還是說跟一個沒有經驗的人上床不對,還是說這種粗暴的性不對,還是在說加深一個生性衝動而熱烈的人對他的迷戀不對,亦或者是說他個人在餘初身上的放縱與沉迷不對?餘初應該問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麽不對?


    但他這會兒沒想這些,他隻想著讓知靜哥哥真正地背他一次,因為上一次在飯店的樓梯上沒有背成功。


    譚知靜讓他留意自己的文身。餘初抬起腿,低頭檢查了一下,說:“碰不著。”譚知靜就托住他的大腿,把他背了起來。


    他譚知靜背餘初去浴室清洗文身,用清水持續衝洗,洗完了,用專門的紙巾拭幹,再塗上專用的藥膏。每個步驟都需要耐心,每三個小時重複一次。餘初覺得他對自己這幅文身的喜愛也許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多。


    也許他對自己的喜歡,也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多。


    “知靜哥哥,我不想迴去。”不隻是不想迴家吃晚飯,而是整晚都不想迴去,最好永遠都不用迴去。


    “那就不迴去。”譚知靜說。


    餘初有些驚訝,本來以為他會教育自己要懂事。


    “你不怕萬一我爸發現我在你這兒,他會找你麻煩嗎?”


    譚知靜和他並排躺在床上,枕著自己的胳膊,眼睛看向天花板。他的眼裏總是藏滿心事,這會兒卻又像是對一切都不在乎。


    “找就找吧。”他這樣說。


    餘初是不會讓餘慶春找知靜哥哥的麻煩的。他先給媽媽打了個電話,知道餘慶春晚上會在外麵吃,便順利地請了假,說正在和同學在外麵玩兒,要晚些迴家。之後他又給鄭鐸打電話,讓鄭鐸幫自己打掩護。


    做完這些,他又和譚知靜一起躺了下來,什麽都不說,也什麽都不做,隻是手握在一起,輕輕撥弄對方的手指。直到有人肚子叫了一聲。


    “是你嗎?”譚知靜問他。


    餘初不確定,摸摸自己的肚子,問:“是你吧?”


    譚知靜撐著身子起來,伏到他上方,撓他的腰,笑著說:“是你吧?是不是你?”


    餘初被他撓得又笑又叫,大喊:“是我!是我!饒了我吧!”


    饒了我吧,就是我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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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由奢入儉難的讀者們,哈哈哈哈,大家忍耐一下,不要學小初初。


    第47章 浮生半日閑


    譚知靜隨便做了些吃的,非常簡單,煮掛麵加荷包蛋,再放些青菜。餘初不會做飯,但他會吃,不說酒桌上的那些菜,家裏阿姨的手藝也是好的,讓他在吃喝方麵頗有見識,一眼就看出譚知靜不太會做飯。


    但他早就餓壞了,顧不上挑,何況這是譚知靜親手做的。他們一人一大碗吃得毫無形象,麵條就著湯水唿嚕唿嚕吃進肚裏,又近乎同步地捧著碗把碗底的麵湯喝幹淨。放下碗,兩人一齊想起剛剛那餓死鬼似的吃法,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肚裏有著落後,餘初又想親熱了,從桌子那頭湊過來。


    譚知靜笑著推開他,“刷碗。”餘初這才想起來,要積極表現,搶著把兩隻碗摞在一起。


    譚知靜問他:“刷過碗嗎?”


    餘初兩隻眼珠左轉一圈,右轉一圈,譚知靜了然地將他撥到一邊,自己收拾桌子。


    他刷碗的時候,餘初就在後麵摟著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背上。


    刷完碗要刷鍋、收拾廚房,最後是擦地。一開始隻有餘初圍著他團團轉,擦地的時候,身體一前一後,和餘初不時地撞到一起。後來魚醜醜也來了,圍著他的兩隻腳瘋狂轉圈,還和拖把玩兒追捕遊戲。


    最後譚知靜忍無可忍,直起身,手臂一伸指向魚醜醜的房間,對餘初說:“你,把它帶走,在屋裏把門關上。我擦完地之前誰都不許出來!”


    餘初吐了下舌頭,笑嘻嘻地去抱魚醜醜,遭到魚醜醜的激烈抵抗。


    譚知靜彎腰把貓抱起來,塞進餘初懷裏,魚醜醜仍然奮力掙紮,被譚知靜在頭頂輕輕拍了一下:“聽話!”同時把兩個都震懾住了,一人一貓乖乖溜進屋裏。


    擦完地,譚知靜又去換了一套床上用品,把換下來的床單和薄被塞進洗衣機,還有他今天換下來的衣服。


    餘初換下的衣服被他之前隨手扔在洗衣機上,他猶豫了一下,從中挑出上衣和短褲,用消毒噴霧正反麵地噴了一遍,掛起來,隻洗了餘初的內褲和襪子。


    自從他自己洗衣服以後,第一次將自己的衣服和別人的一起洗。


    高溫加消毒水,能消滅百分之九十九的菌類,這是理論。這類科學理論通常不能為他帶來任何安心的作用。但這會兒他發現自己相信了這個理論,並未覺得在自己看不見的微觀世界裏,有細菌從餘初的衣服蔓延到他的衣服上。


    他倚著牆在洗衣機前站了一會兒,大膽發揮想象力,主動去做有關細菌的假設。但他很快發現沒法假設此刻是另一個人的衣服在這個洗衣機裏和自己的衣服滾在一起。因為他不可能帶另一個人迴家。


    餘初不是他帶迴來的,餘初是尋著他的氣味自己找來的。


    譚知靜在糖罐子裏翻了翻,揀出一塊草莓味的水果糖,攥在手裏,去了魚醜醜的房間。


    他主人做派地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果然看到生動自然的場景:餘初盤腿坐在地上,懷裏抱著貓,自己開門的聲響驚動了他們,讓他們同步地看過來。兩雙近乎一樣神態的大眼睛一起望著他,都是圓圓的,黑眼珠很大,顏色純正,極為無邪。


    太純潔了。譚知靜心裏那絲旖旎的情愫被這天然的純潔征服,逐漸渲染出一股和暖的柔情。


    他把糖揣進兜裏,走過去,餘初仰著頭朝他笑起來,“知靜哥哥,醜醜總算願意跟我玩兒了!”


    餘初總是委屈地發問:“為什麽醜醜現在隻和你親,不和我親了?”明明以前貓和餘初更親,他常去寵物醫院看它,給它帶吃的和玩具,貓咪用頭親昵地蹭他。


    “我覺得它比我們想的都精,”餘初分析起貓的性格,“以前它在我們家小區的時候特別親近人,那是為了要食吃。後來在寵物醫院,雖說不愁吃喝了,但是那裏的醫生護士都忙,沒時間陪它,它就還是沒有安全感,怕被拋棄,所以我去寵物醫院給它送吃的和玩具,它就抓緊時間討好我,想讓我帶它迴家。現在它有家了,知道自己有人管了,就敢把小脾氣露出來了。你看它上次見著我的時候多厲害啊,把自己當這兒的主人,想趕我走呢。但是剛才你把它塞我懷裏,還訓了它一句,它就知道你是向著誰的了,總算知道這個家裏誰是老二,誰是老三,不敢再造次了。”


    譚知靜聽出些味,“你到底在吃誰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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