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知靜側過身來,用手撐住身體,輕輕地捏了捏餘初的臉。


    餘初臉上頓時一亮,朝他笑起來,眼裏像藏了不熄的火種。


    “太好哄了。”譚知靜在心裏說出這樣一句話,隻是一句陳述,不含褒獎或貶低。


    第42章 小變態


    餘初像譚知靜一樣也側過身來,更好地看著他,問道:“你那天咬我,是想親我嗎?”


    譚知靜挑了下眉,眼睛看向別處,“是嗎?我以為我是想吃蘋果了呢。”語氣顯得心不在焉。但他說完,馬上又看向餘初,在餘初的臉上又捏了一下,牙齒在嘴裏動了動,仿佛迴憶起那一瞬間彈性的口感。


    “你覺得自己長得像蘋果嗎?”他這麽問。


    紅蘋果,新鮮,飽滿,甜美,紅潤,已然成熟,但或許還沒完全熟透,可也絕對和老沒有半點關係;他掛在枝頭,不會自己掉到地上,隻能等著人去摘。


    餘初捧著自己的臉吃吃地笑了,覺得譚知靜變年輕了,問道:“知靜哥哥,你到底多少歲呀?”


    “二十六。”譚知靜這會兒痛快地迴答了。


    “哦,比我大八歲。”


    “是啊,大不少呢。”


    “但是等我八十歲的時候,你是八十八歲,那時候就不顯得差那麽多了。”


    譚知靜笑了,“那我們都先努力活到那會兒吧。”


    “知靜哥哥,你為什麽把魚醜醜抱迴家?”


    “醫院沒地兒了,我送過去的,得管它。據說養寵物能緩解焦慮,我覺得可能對我的潔癖也有幫助,就想試試。”


    “跟我有一點點關係嗎?”餘初期寄地望著他。


    “可能吧。”譚知靜說,看著餘初眼裏的火種瞬間燃成火苗,忍不住幫他降溫,“但要是哪天我受不了了,我會把它送走的。”


    餘初的眼神果然又平靜下來,糾結地想了一會兒,說:“你要是想把它送走,能提前告訴我嗎?”


    “行。”


    餘初還有問題,“知靜哥哥,你總是要洗手洗澡,還要洗那麽多東西,累嗎?”


    “累。”


    “那為什麽還……”


    “因為不洗更難受。洗了,雖然身體累,但是心裏舒服。”


    餘初用疑問的眼神看著他,“心裏舒服?”


    “幹淨,一塵不染,鬆弛。”


    餘初在心裏重複這三個詞。


    他沒有繼續發問,譚知靜卻自發地說了下去,他第一次在別人麵前如實地談論自己的症狀:“在外麵我不可能一覺得髒就去洗,但是迴到我自己的家裏,我想舒服一點兒,自在一點兒,就想洗就去洗;尤其是睡覺前,把該洗的都洗了,該擦的都擦了,把從外麵帶來的髒東西全都處理掉了,保證家裏依然是幹淨的,包括我自己,躺到床上以後就能感覺特別放鬆,能睡個好覺……連做夢都是幹淨的。”


    “所以你在外麵其實一直都在壓抑自己?”


    譚知靜驚訝於他的措辭,壓抑,如此準確。


    “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有潔癖?”


    “當然。”


    “那你為什麽一開始沒瞞著我呢?”


    譚知靜迴憶了一下,說:“是你自己先發現的吧?”


    餘初驚訝地笑了,“是嗎?”他忽然覺得兩人第一次見麵是那麽久以前的事了。


    譚知靜也笑了,“是吧,而且你自己都那麽奇怪了,我有什麽不好意思讓你知道的?”


    餘初頗有些自豪地笑了,仿佛譚知靜剛剛對他的評價是種褒獎。


    “還有問題嗎?”譚知靜問,就像他曾經給餘初答疑時習慣問的那樣。


    “你今天在桌上怎麽不吃菜?是沒有喜歡吃的還是嫌髒?大家夾菜都用公共筷子呢。”


    “還是髒,有人用錯筷子了。”


    餘初忍不住笑他,又有些心疼。他在酒桌上不得不和別人挨得那麽近,別人的手搭在他肩上,別人那麽近地和他說話,口氣噴到他臉上,知靜哥哥肯定覺得特別惡心吧。


    他拿起譚知靜的一隻手仔細地端詳起來,輕輕撫摸這隻手的手指、手背和手心。方才這隻手的手掌結實地撫過他的背,讓人心驚的粗糲觸感。


    “我送你的手霜你用了嗎?”


    “用了。”


    “好用嗎?”


    “好用。”


    譚知靜起身從床頭櫃裏拿出一支手霜,和餘初送他的那支一樣,“你給我的那個用完了,這是我後來新買的,也快用完了。”


    他在自己手上塗了些手霜,餘初的手也過來湊熱鬧,四隻手黏糊糊地擠在一起,不緊不慢地互相摩擦,互相幫助把手霜塗勻。意外的平靜,像纏在一起的藤蔓植物,隻靠在一起安靜地生長就滿足了。


    皮膚逐漸幹爽了,譚知靜握住餘初的手,說:“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餘初做出聆聽的姿態。


    可譚知靜看了他半晌,卻不說了,餘初也沒有追問,反倒說:“還是我問你吧。”


    譚知靜默許了。


    “你在飯店上廁所的時候為什麽去隔間?在外麵的小便池尿不行嗎?”


    譚知靜的表情變了變,最後忍不住扶額大笑,說他:“小變態。”


    “啊?是嗎?”餘初顯得很不好意思。


    譚知靜這時想起他之前摸自己的腳和腿,癢得要命,便撓起餘初的腰。他還記得餘初這裏怕癢得很。


    餘初被他撓得又笑又叫,大聲求饒,求知靜哥哥饒了自己。但不管他求饒的樣子有多可憐,譚知靜撓夠了才最終停手。餘初兩眼濕得像是又哭了,氣喘籲籲地躺在下麵,看著他,說:“知靜哥哥,你這樣弄得我好舒服。”


    譚知靜的手臂和手掌瞬間湧起一股異樣的躁熱,想將餘初捏碎、折斷,似乎如果不這樣做,他的手臂和雙手就要著起火來。他最終隻好惡狠狠地掐了一把餘初的腰,掐得餘初尖叫,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告訴他這裏的房子老,隔音沒那麽好。


    餘初被他捂著,濕漉漉的睫毛像被露水打濕的蝶翼般顫動,鼻息熱乎乎地拂到他手上。兩人相互對視了一會兒,譚知靜默許餘初再次親吻自己的手心。


    後來倒是餘初先睡著了,譚知靜錯過了喝酒後入睡的最佳時機,便越來越清醒。


    沒有關燈,讓他得以觀察餘初睡覺時的樣子。當然餘初醒著時他也可以肆意地打量他,對方不會有一絲的反抗。但隻有當餘初睡著了了,他才允許自己在打量餘初的同時也迴看自己。這也使他無法再置身事外。


    餘初睡覺的樣子看起來安靜且幹淨,很難讓人相信他醒著時能有那麽大的激情和那麽多狂熱的念頭。


    很難說是舉止怪異的餘初更不正常些,還是和這樣一個怪小孩兒親熱的自己更不正常些。


    看似是餘初讓他予取予求,雙手奉上一把鑰匙,有一扇大門隨時為他敞開。但事實是,門後麵會有什麽,並不是由他做主,而是餘初說了算。是餘初全權負責這場表演。


    當然他也可以隻管享受,隻當一名觀眾,不管那扇門打開後會出現什麽,他隻管欣賞就好。這是最省事的,也是最快活的。


    可是他不能。


    他也會想,如果自己是個沒有責任心的人,生活能簡單很多。


    可惜他不是。


    如果那扇門打開了,餘初隻需要專注於表演即可,而他需要負全責。


    譚知靜每次喝了大酒,第二天都起得晚。他醒來後發現餘初已經走了,手機裏有餘初淩晨四點發給他的消息,說:“知靜哥哥,我還是有點兒不放心他們,先迴家了。謝謝你收留我,再一次證明我沒有喜歡錯人。”


    第43章 江上海鷗知


    學校組織了幾次指導家長和學生如何填報誌願的講座,餘初都沒去過,也沒和家裏說過。後來班主任專門給他打電話,讓他二十號的那次活動務必要參加,許多高校的招生辦老師會過來,有一些直通渠道。


    餘初覺得這些和他沒關係。他早就想好去哪兒了,就去本地的一本,不用餘慶春幫他找的保送名額,他自己考的分數肯定夠;專業也想好了,生物。


    不過他沒抗住班主任的絮叨,隻好答應下來,正好那天學校組織拍集體照,他發現自己是有一些想參與的。


    那天他是自己去的學校,到了才知道原來多數同學都有家長陪同,並且是雙親,有那誇張的,還帶了好幾個叔伯姑姨,走哪兒都被一群人簇擁著。


    教室被改成各大學的諮詢點了,桌椅收走部分,摞在教室後麵,剩下的座椅留給學生和家長們下來認真研讀高校老師發放的招生細則。


    餘初去自己曾經的教室看了一眼,門口貼的銘牌是他高攀不上的大學,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了。巧的是隔壁教室門上貼的就是譚知靜曾經的大學,他走進去旁聽了一會兒招生老師和別人家長的交流,覺得這學校的老師挺有素質,可以推斷學校也好,配得上知靜哥哥。


    他雙手插著兜,無所事事般的在走廊裏晃蕩,想找一個自己班的同學問問拍合照的事。但他把整棟教學樓都逛遍了,竟然沒遇上一個。這讓他十分意外,像是默認會永遠待在那個教室那幾十人,包括他自己,突然就散開了,消失於彼此的世界。他沒想到人與人的鏈接原來這麽脆弱。


    實在碰不上,他最後隻好給鄭鐸打電話,沒敢指望鄭鐸對這事感興趣,隻希望他能有其他同學的聯係方式。


    沒成想鄭鐸就在學校呢,告訴他馬上就輪到他們班拍照了,在噴泉前麵,讓他趕緊。


    餘初驚訝地趴到走廊窗戶上往下看,看見鄭鐸站在噴泉旁邊朝他揮手,身邊還有李思敏和小佳,頓時了然。


    他跑過去和他們匯合,兩個女生都換發型了,衣服風格也和之前不一樣了,都像是換了個人。餘初這時才留意到小佳的長相,很漂亮。


    小佳她們班先拍,之後就是餘初他們班。大夥往噴泉前的台階上站,不用事先安排位置,每個班的學生都能井然地按照個頭高低找到自己的站位。


    負責拍照的老師按下快門的瞬間,同學們一起喊“茄子”,顯示出一張張笑臉。很少有人像餘初一樣,在這一刻清晰地認識到,這會是他們最後一次集合。


    拍完照,餘初說想去操場上跑個步,小佳說要和他一起,把鄭鐸和李思敏留在了噴泉那邊。


    兩人並肩走著,走出去沒多遠,小佳悄悄指了指身後,衝餘初偷笑。


    餘初也迴她一個笑容,問她:“你打算報哪兒?”


    小佳像是早就在等他這個問題,飛快地看他一眼,說:“……我還沒想好。你呢?”


    “我就在家待著了。”餘初說。


    小佳愣住了,“你要上本省的學校嗎?”


    “對。”餘初一副什麽都不當迴事的閑散模樣,說:“我這人戀家,不想往外地跑。”他曾經想過報考譚知靜的學校,果然還是不自量力了,高考前那兩個月他確實一直在進步,可惜努力得太晚了。當不成知靜哥哥的校友,那就待在離知靜哥哥近的地方吧。


    小佳愣了很久,才說:“可是你的成績報本省的學校就虧了。”


    餘初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笑著說:“你那樣的成績報本省才虧呢,我這種突擊上來的不算,而且我本來也不算好學生,根本不愛學習,也沒什麽大誌向,就怎麽舒服怎麽來。”


    小佳像是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可別學我,你自己的誌願一定要好好報啊,選自己喜歡的學校跟專業,別辜負自己這三年的辛苦。”餘初認真起來。


    小佳倉促地眨了下眼睛,忙把臉扭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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