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節課上得極為專心,他一整個星期都在為這四十五分鍾做準備。譚知靜也看出他用了心,四十五分鍾的鬧鍾剛響了一聲就按掉了,之後也沒有再定表。


    他把餘初這一星期準備出來的問題都解答完才結束這堂課。去洗手間洗手的時候,餘初過來問他:“你餓嗎?”


    譚知靜以為他想請自己吃飯,就說不餓。


    餘初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我帶的那袋蜜果子太多了,我自己吃不完。那個是在冰箱裏凍過的,我在網上查過,說是解凍過一次的食物就不能再凍迴去……”


    譚知靜等他下文,沒等來有用的信息。他洗完了手,問餘初:“你是想讓我嚐嚐你帶的蜜果子嗎?”


    那總愛裝大人的小孩兒咧著嘴笑起來,有些矜持地點了下頭。


    譚知靜心軟了,“好,我小時候也喜歡吃這個。”


    蜜果子又甜又糯,凍過一次也不影響口感。譚知靜吃了兩顆,看餘初吃個沒完。他看著餘初兩口就能吃掉一顆,第一口咬下去,就在蜜果子上留個小牙印,咀嚼的時候腮幫子一鼓一鼓,吃相不能說不雅,但挺好玩兒。


    “你看這樣可以嗎?”譚知靜對餘初說道,“周日上午我們還是照常上課,你進步很快,最好抓緊這最後的衝刺時間。你要是周末不用睡懶覺,我們下周日改在九點上課,你和你朋友的party安排在下午,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餘初嘴裏含著半個蜜果子,甜膩膩地問:“那你不用睡懶覺嗎?”


    譚知靜忍不住笑了,“我不用。”


    餘初趕緊把嘴裏的咽下去,清晰地問:“那party?”


    “你想讓我去的話——”


    “想!”


    譚知靜笑著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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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忘了說了,想求個海星(???)?


    上一章太嚇人了,補一張甜一點的。蜜果子可太好吃了。


    第13章 餘初的大膽計劃


    中國人喜歡用“三”、“五”這樣的數字表示虛指。餘初一緊張,就對譚知靜順口說出會請三個同學,過後卻陷入為難的境地。


    課間的時候,餘初朝鄭鐸扔了個紙團,兩人拿眼神嘀咕兩句,鄭鐸就過來了。他們一向如此,餘初懶,都是鄭鐸來找他。


    鄭鐸站在桌椅的過道裏,趴餘初桌上,兩人說悄悄話。


    “下周日我辦生日趴體,要請三個人。你是其中一個,你覺得還能請誰?”


    鄭鐸也犯了難,“為啥是三個?多請幾個不行?”


    “不行,就三個。”餘初早就想過了,順口說出的“三個”實際正好:再多就亂了,譚知靜不喜歡亂,再少會顯得他人緣不好。所以,“就得是三個,趕緊再幫我想倆。”


    鄭鐸不出主意,倒先嘚瑟起來,“哥們兒在你這兒就是獨一無二。”


    餘初說:“是是是,你趕緊想。”


    能和餘初一起玩兒的人裏,鄭鐸獨自站第一梯隊,第二梯隊空缺,鄭鐸生日那天請的那一群人都屬於預備役,很難單獨挑出兩個。


    鄭鐸眼珠子亂晃,餘初說:“有話您直說。”


    鄭鐸竟顯出靦腆,“你把李思敏請上。”


    餘初有些驚訝,因為李思敏和鄭鐸以前的那些女朋友都不一樣。但如果請李思敏和她那個朋友……似乎是個好主意。


    他在下一個課間去了隔壁班,剛一露臉,隔壁班裏就有人起哄了。百日誓師那天以後,兩個班就有了傳言,說餘初喜歡那個女生。


    作業,分兒,誰喜歡誰,無非就是這些了。


    李思敏小跑出來,餘初和她說生日趴體的事。“再叫上你那個朋友,還有鄭鐸,我就請了三個同學。”說不清是什麽緣故,自覺把譚知靜的名字隱去了。


    李思敏果然是好學生,一聽“趴體”這個詞,就露出陌生又遲疑的表情。


    餘初安撫她:“就是幾個人一起聚一下,切個蛋糕,最多兩個小時。”再短一點兒都沒問題,好省出時間給他和譚知靜。


    李思敏放心了,問他有什麽需要自己準備的。


    “你們什麽都不需要做,到時候過去就行了。”餘初說。


    他想要的,都在譚知靜那裏。


    “禮物呢?你想要什麽禮物?”


    餘初奧妙地笑起來,搖搖頭,禮物他也會自己向譚知靜開口要的。


    晚上迴到家裏,餘初細細迴想那間包間的格局。


    上次和譚知待在裏麵,就像待在夢裏,他隻能像迴憶一個夢境那樣迴憶當時未加關心的周遭:外間有多大?裏間有多大?沙發髒不髒?床離門遠不遠……


    床……餘初身體裏麵發起熱,為自己大膽的念頭微微戰栗。


    他的房門被敲了三聲,是餘副局。


    餘初在很久以後才知道,會敲門對父母而言是稀缺的美德。餘副局不發病時能算是極其優秀的家長。但得是他不發病的時候。


    餘初迅速收起酒店套間的草圖,把作業拿出來,假裝自己真的是一個被優質父母所寵愛大的孩子,用不含心事的歡快語調喊道:“進!”


    餘副局進來,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譚知靜曾經坐過的位置,看眼書桌上的作業,問道:“最近學習累嗎?”


    餘初搖頭。每次餘副局發完病,都會用各種方式來補償母子倆。餘初接受他的補償,拿出自己的化學小測給他看:“爸,你看我化學進步了。”


    餘副局拿過小測試卷看了一眼,驚訝地說:“八十六分,進步這麽大!”


    餘初笑著揚起腦袋,“我厲害吧?”


    餘副局也笑了,“厲害。”他放下試卷,看向餘初,眼神漸漸又變成餘初看不懂的樣子——不是厭惡,恰恰相反,像是喜歡,還有懷戀。


    餘初對這種眼神完全不懂,所以當餘副局這樣看他時,比衝他發火更讓他害怕。


    他太害怕了,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餘副局了,抓起筆假裝要寫作業。


    “小初,”餘副局在一旁溫和地喊他的名字,“不要有壓力,別累著自己。高考對別人來說是了不起的事,但對你來說不是。爸爸一直奮鬥、一直往上走,不就是為了讓你和你媽過上無憂無慮的好日子嘛……我和你媽最大的遺憾就是以前上學的時候太專注於學習了,什麽都不懂,大好的年華都荒廢在課本裏了……我們不希望你跟我們一樣,爸爸媽媽希望你的青春比我們精彩。”


    餘初忍不住看向他。


    可餘副局剛說完,就覺出有不嚴謹的地方了,補充道:“但是精彩歸精彩,不是要你——”


    餘初心裏頓時一陣膩歪,不想聽他說了,搶著道:“我沒有女朋友。”


    餘副局欣慰地笑了,“有也沒關係,但是要控製住自己,你還小,不要信外麵那些言論,那都是騙人的。你看西方青少年信奉那一套,整體都墮落了,吸毒的、得髒病的,比例遠超我們國家,成年人的離婚率也居高不下。這說明那套理論根本就是錯的,我們老祖宗傳下來的潔身自好的規矩才是值得傳承的……”


    餘初聽得不住地點頭,同時在心裏尖叫。


    第14章 喜歡他無情


    周日早晨九點,不早不晚,門鈴在整點時響起。餘初抄起書包就要往外衝,餘副局喊住他,將譚知靜請上樓來。


    兩個大人在玄關處攀談起來,餘副局感謝譚知靜為餘初補課,提到餘初的八十六分,譚知靜適時露出驚喜的神情,讚賞而欣慰地看著餘初,說:“小初很聰明。”


    餘初鬱悶地低著頭搓鞋底。


    餘副局也問了譚知靜家裏是做什麽的。譚知靜雙手遞出一張名片,就像他曾在酒桌上給鄭副處他們敬酒時,要把杯沿降到對方杯子的下半部分那樣,都是低人一等的姿態。


    餘初忽然雙手抱住譚知靜的胳膊,不敢看譚知靜的表情,隻看向餘副局:“爸,等我高考完你得好好感謝一下知靜哥哥!”


    餘副局笑著說:“當然,當然,這是必須的。”


    譚知靜沒有把胳膊從餘初懷裏抽出來,反而略向餘初那邊傾了下身子,顯得十分親昵,對餘副局笑著說:“餘局長千萬別見外,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餘初扯著譚知靜的胳膊往外走,“趕緊啦,開過去還得花時間呢!”


    譚知靜被他扯得搖搖晃晃,就像縱容孩子胡鬧的長輩,之後又和餘副局客套了兩句才隨著餘初的力道出了房門。


    身後的門一關,餘初立刻識相地鬆了手。可不再抱著譚知靜的胳膊,他的雙手、雙臂和胸前都空虛起來。譚知靜看起來瘦削,可剛剛抱住那條胳膊,卻感到結實、健壯,讓餘初感覺自己被充滿,從肉體到心靈。


    餘初略微落後了半步,跟在譚知靜身後,將雙手揣進兜裏,並緊緊地夾住了胳膊。


    這時譚知靜迴頭看向他,“化學考了八十六分?”


    餘初笑起來,以一副等待誇獎的表情點點頭。


    譚知靜也笑了,“一會兒到了我看眼卷子。”然後轉迴頭去。


    餘初繼續跟著他,心想,難怪人們都喜歡第一次。他沒能親口告訴譚知靜這個消息,就永遠沒法看到他知道自己化學考了八十六分時的真實表情了。


    等到酒店後,譚知靜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有兩個洗手池,餘初也跟著一起洗,還學譚知靜的外科醫生洗手法。


    譚知靜像是覺得他調皮,有些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你為什麽老是洗手啊?”餘初忍不住問。


    譚知靜想了一下,說:“我爸有陣子生病,我天天往醫院跑,醫院要求家屬進病房出病房都要給手消毒,就養成習慣了。”


    餘初“哦”了一聲,針對譚知靜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他不知道這種時候其實應該問一句:“那你父親現在身體如何?”這會兒他還不懂這個。


    譚知靜先幫他看那張八十六分的化學小測,發自內心地誇讚餘初:“進步很大。”


    餘初也發自內心地讚美他:“是你教得好!我都沒想過背元素周期表這麽有用!老師從來都沒說過!難怪你一定要我背熟,你可太神了!”


    譚知靜淡淡地笑著,說:“你們老師肯定也要求了,是你沒聽進去。”


    譚知靜通過這張試卷幫餘初又補了幾個知識點漏洞。這次補課跟上次又不一樣,這次講得沒那麽細,隻是把每部分點一下,讓餘初記下來,然後自己去看。


    餘初以為他開始敷衍自己了,有些委屈地悶頭做筆記。譚知靜竟能看出他心裏想什麽,說:“你化學已經開竅了,不用我一個點一個點地教了,你自己去看書做題效率能更高。我今天打算開始帶你複習物理,物理課本帶了嗎?”


    餘初又走神了,看著譚知靜的臉,發起呆。


    譚知靜又問了一遍,他才小兔子似的原地跳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把物理課本、物理習題、物理複習大綱一樣一樣地掏出來,擺了滿桌。


    物理不像化學那樣有捷徑,譚知靜耐心地一頁一頁給他講,中途兩人偶爾去喝口水、去趟洗手間,還一起在房間裏簡單地吃了午飯。譚知靜在餘初麵前越發不掩飾自己的潔癖,三個多小時裏就洗了十幾次手。


    某次譚知靜洗完了手,剛坐下,餘初把一管沒開封的手霜輕輕推到他麵前,“送你的……我覺得,老是洗手,可能容易裂。”其實是他上網查到的。


    譚知靜心裏一暖,沒和他客氣,起身從自己大衣兜裏拿出一本書,餘初的眼神一直跟著他,這會兒笑起來:“你的兜好大啊!”


    譚知靜也笑了,把書遞給他,“生日快樂。”


    餘初像譚知靜曾經雙手遞名片那樣,用兩隻手接過來,但譚知靜沒有立刻鬆手,說:“高考完再看吧。”


    餘初低頭看眼書的封麵,是本趣味性的生物類的書,翻開第一頁,譚知靜用他漂亮的字體寫道:“祝小友餘初生日快樂——知靜。”餘初從那兩行字看向譚知靜的臉,因為覺察到自己在這短短一瞬又往裏淪陷了許多,雙眼略微有些潮濕,點點頭。


    他想,已經夠熟了。他和譚知靜一起吃過兩次飯,他為譚知靜擋過一次酒,他坐過譚知靜五次車,譚知靜給他上過三次課,他搶過譚知靜一次手機,譚知靜為他開過一次家長會,他送過譚知靜一次禮物,譚知靜送他一次禮物,他在陽台上偷看譚知靜很多次,他在被窩裏偷偷想譚知靜無數次。他們已經夠熟了。


    “我能再問你個問題嗎?”餘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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