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判官發出一記短嘯聲,召來幾名擒天堡的手下,命他們連夜準備船隻,丁先生心思縝密,特意吩咐多替兩人備下幾套衣物,也可令葉鶯女扮男裝。隨即也不避開許驚弦,就由丁先生口述,龍判官執筆寫下一封書信,內容無非是勸焰天涯與擒天堡修好,聯手共成大事雲雲,言辭鄭重而不失誠懇,對封冰與君東臨等人盡顯尊重,卻一點也未提明將軍之事。

    許驚弦知道這封信隻是表麵上的幌子,真正想說的話皆由葉鶯當麵轉達,暗笑自己剛才疑神疑鬼。

    等一切安排妥當後,已至二更時分。許驚弦、葉鶯兩人告別丁先生與龍判官,上了一隻小船,沿江逆流而行。

    許驚弦喚來扶搖,此刻葉鶯方知那襲擊自己的大鷹竟是許驚弦所養,眼中頗有羨慕之色,卻也不多說一句話。許驚弦懶得理她,自去艙中休息。

    許驚弦和衣躺下,想著那“刺明計劃”,腦中翻江倒海,哪裏睡得著?他雖然聽丁先生口若懸河說了不少,卻隻知泰親王在烏槎國蠢蠢欲動,明將軍不日內就會揮師南下,滇蜀境內的幾大武林勢力將會配合泰親王,合力阻擊明將軍……但對於“刺明計劃”的核心內容卻是一無所知。到底是丁先生也沒有具體的謀劃,抑或是有意隱瞞?算來擒天堡、媚雲教、焰天涯加在一起也不過近萬人馬,縱有一些小幫會相助,也斷然無法與朝廷大軍相抗,何況不過是烏合之眾,與久經戰陣的百戰之師絕不可同日而語。如果趁大軍立足不穩、明將軍毫無防範的情況下或有可能偷襲成功,如今憑天行迴到京師,明將軍有備而來,再難奏效,這其中一定還另有陰謀詭計。

    龍判官假意放走憑天行以釋明將軍之疑心,是否以此設局誘明將軍入伏,然後伺機暗殺?畢竟龍判官位列六大邪派宗師,足有資格與明將軍一戰,隻要設計得當,再加上幾名高手相助,確有可能一舉成功。唯一的問題是,明將軍會不會給他這樣一個機會?

    又想到擒天堡與焰天涯聯手是足可震動江湖的一件大事,而自己初出茅廬,更無什麽名門大派、江湖勢力的支持,龍判官有什麽必要信任自己?就算龍判官對自己用人不疑,那丁先生可是老謀深算,江湖經驗何其豐富,又怎麽可能憑三言兩語就將重任交托?

    迴想在涪陵城一日的見聞,許驚弦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丁先生似乎有意讓自己加入“刺明計劃”之中。像丁先生這種人,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若要殺自己滅口不過舉手之勞,何必煞費苦心收服自己?以他謀定後動的性格,若無深思熟慮絕不可能貿然行動……難道自己這一次焰天涯之行,也是“刺明計劃”中的一個環節?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

    像丁先生這樣一個江湖上從未聞名的瞎子,如此處心積慮刺殺朝廷大將軍,到底是與明將軍有深仇大恨,還是另有圖謀?當龍判官提及憑天行中了丁先生絕命一掌時,他為何滿臉不自在?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刺明計劃”其實是給擒天堡甚至是整個川蜀武林設下的一個圈套?

    千奇百怪的各種念頭縈繞在他的胸中,左思右想也無法得到一個滿意的結論。不過他雖有疑慮,但這些年來念念不忘的就是複仇,既然等到了一個殺死明將軍的最好機會,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錯過!

    許驚弦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進入夢鄉,忽覺肩膀一痛,瞬間清醒過來。

    葉鶯手執一根木槳立於他身旁,她已除去黑紗,冷如冰霜的麵容上若有若無一絲調侃的笑意:“懶豬,就快到渝州了,還不快起來。”

    許驚弦這才知道她竟趁自己睡夢中打了一槳,雖然不痛,但見那木槳猶濕,還沾著幾根水草,當真是怒不可遏:“你……”

    “我什麽?”葉鶯振振有詞:“這一路你最好老實點,丁先生讓我不要害你性命,但惹得姑娘不高興,斷手斷腳可免不了。”

    許驚弦怒氣上湧,正要與她理論,一幫的扶搖見主人受欺,伸喙就啄。

    “哎呀呀,乖鷹兒莫生氣,看在你的麵子上,咱不與那臭小子一般見識。”葉鶯輕巧閃過鷹喙,在船舷邊坐下,抬手往江中撈起一條魚兒,遞給扶搖。

    扶搖望也不望魚兒一眼,羽翼倒豎,銳利的鷹目盯著葉鶯。

    “瞧你好大的脾氣,姑娘給你賠不是啦。唉,好端端一隻鷹兒怎麽跟了那個臭小子,真是明珠暗投……”葉鶯笑顏如花,伸手撫向扶搖的翅膀。

    許驚弦冷眼旁觀,料定扶搖定會毫不客氣地啄她一記。然而出乎意料地,扶搖並沒有反擊,隻是疑惑地望著葉鶯,稍稍退開一步,不讓她的手近身。

    許驚弦心頭不忿,口中發出進攻的哨音,就算傷不了葉鶯,至少也讓她見識一下自己的馴鷹本領,好好出一口惡氣。

    “拿去吃吧,好堵住你那一張臭嘴……”葉鶯轉身大聲嗬斥著,隨手將那條活魚朝許驚弦扔了過來。

    許驚弦氣得兩眼冒火,若不是自幼修習《天命寶典》,隻怕立時就會拔出顯鋒劍與葉鶯拚個你死我活。惡語相向也還罷了,最不可忍受她那鄙夷的目光,好像在她眼裏,自己連個最下等的小廝也不如。他強忍怒氣閉上眼睛不看葉鶯,心裏不知罵了多少句“女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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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叫你小家夥怎麽樣?你要是不說話就算默認了……”麵對扶搖,葉鶯立刻又換了態度。

    許驚弦忍不住睜開眼睛,滿以為會看到扶搖對葉鶯不屑一顧的模樣。然而他再度失望了,扶搖當然不會接受自己的新名字,但望著葉鶯的目光中明顯已少了幾分敵意。

    許驚弦無比驚訝,不知葉鶯身上是否真有什麽魔力,竟讓一向桀驁不馴、隻聽主人號令的雷鷹亦變得溫順起來?大惑不解,唯有抱頭長歎。

    “你看看你,一大早就垂頭喪氣,像死了爹娘一般,真是個沒出息的臭小子……”葉鶯手中逗弄扶搖,嘴裏卻也不放過許驚弦。

    許驚弦聽她辱及父母,再也按捺不住,緊握雙拳:“你說夠了沒有?我……”一言未畢,卻見葉鶯瞪大眼睛望著他的身後,滿臉驚歎之狀,似乎全未聽到自己的說話。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隻好閉口。

    葉鶯一躍而起,越過許驚弦立在船頭上,喃喃低歎:“真漂亮啊!小時候我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一大早起來在海邊看日出……”

    許驚弦愕然迴頭,正好見到一輪旭日躍出江麵,霎時霞光萬丈,天空五彩紛披,燦如錦繡,江水被朝陽染得通紅,透出一種肅穆的歡悅。

    佇立在船頭上的葉鶯,肩如刀削,腰似扶柳,陽光照耀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反射出溫柔而高貴的弧線,如披上潔白的紗衣。

    望著葉鶯的側影,許驚弦刹那間忽有一種錯覺:眼前的她仿佛並非活物,而是裝飾在船頭、被擦得閃閃發亮的一件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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