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這世還鬥不過這命運,他是韜光養晦還是殊死一搏都行,她都陪著他。


    可若是個女孩,她怎麽忍心叫她受別人的嗤笑鄙夷?


    她歎了口氣,心道但願這世還和從前一樣,這胎讓她生個兒子吧。


    倘若有福氣,她站得住腳,便再生個女兒,和她哥哥一起把這世間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跟前。


    “天色暗了,仔細累著眼睛。”


    她悶頭做針線,竟沒注意到有人進來了。


    她抬起頭來,望向笑意盈盈的劉秀:“今天怎麽迴來這麽早?”


    他坐到軟塌邊來,眉眼帶笑,“我迴來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沒好好陪陪你和孩子,今天早些迴來陪陪你們。”


    她笑,“我才不信呢,說吧,是不是又要走了?”


    他正在給她倒水,聞言身子僵了僵。


    他轉過身來把水遞給她,“喝點水潤潤嗓子。”


    等她喝完水後,他才道:“倒是瞞不過你,我明日就要走了,去打銅馬軍。”


    他見她臉色一下沉了下去,便伸手撩了撩她額前的發絲,一臉輕鬆地寬慰她,“你別擔心我,昆陽大戰那麽兇險我都過來了,如今這些都算不得什麽。”


    他黑白分明的雙眼中滿是勝券在握的自信,郭聖通又知道最終的結局,是以心下雖有些忐忑但論起底氣來比他更足。


    她握住他的手,低低地道:“我知道你可以的。


    但是,你還是要謹慎小心為上。


    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掛在你一個人身上,千萬要保重自己。”


    她的手細膩溫熱,握在手中幾如那絲綢般。


    她本就嬌貴,又懷著孩子,正是需要人心疼的時候。


    可他不是成日裏忙得影子都看不著就是出征在外,她卻半句怨言都沒有,這般地顧全大局,這般地體諒他。


    照說他心下該熨帖極了才是,可他怎麽就高興不起來呢?


    他竟像是盼著她跟他哭鬧一般。


    或許,是她太表現的太好,好到讓他懷疑他在不在對她來說都不重要。


    他在,她多個能說話的人。


    他不在,她也能尋著打發時間的消遣。


    他知道自己鑽了牛角尖,有個能叫他安心的賢內助不比個就會鬧騰驕縱的嬌妻好?


    他聽人說賈複前些日子去求耿況,希望耿況夫人能開解開解他夫人,說他夫人鬧著要到邯鄲來。


    河北未定,呆在哪都沒有呆在真定安全。


    何況她就是來了,耿況也沒空陪著她,叫她來幹嘛?


    就為了讓耿況懸心?


    他當時想著耿況那惱火又無奈的樣子,還在心底暗自驕傲。


    如今想想,有什麽可驕傲的?


    他究竟還是沒能在她心底打上烙印啊。


    不過,也不用灰心喪氣。


    最開始時,她不連嫁他都不願意嗎?


    等嫁了,又不願意叫他碰她。


    如今能這麽關切地叮囑他,已經是往好的方向再走。


    他該知足才是。


    他不說話,她也跟著沉默下來。


    屋子裏靜得連刻漏的滴滴答答聲音都覺得驚心。


    還是羽年進來打破了沉默,“夫人,要把那沉在井底的西瓜拉上來嗎?”


    郭聖通差點給忘了,當下呀了一聲,看向劉秀,“我叫人在井水裏冰了西瓜,這會隻怕涼透了,要不要吃口去去暑熱?”


    這是特意給他準備的?


    他點了點頭,嘴邊不覺浮起笑意。


    西瓜很快就抱到了殿裏來。


    劉秀親自去殺瓜,郭聖通站在一旁瞧著他一刀下去,那沁人心脾的涼氣四濺開來,刀上都有了層涼氣。


    他痛痛快快地吃了半個瓜,方才去洗手。


    “還是這個既解渴又消暑。”


    他瞧著離用晚膳還有半個時辰左右,便陪著她玩起葉子戲來。


    郭聖通在這上麵常年是輸家,從前打不過況兒,如今又打不過劉秀。


    她也不生氣,隻笑嘻嘻地道:“等你迴來,我一定能贏你。”


    他哈哈笑,“行,我就等著做夫人的手下敗將了。”


    因著午膳時郭聖通說魚腥,晚膳時齊越寶連河鮮都不敢上了。


    但或許是郭聖通真開始害喜了,她就喝了口菠菜豆腐湯都覺得怪不是味的。


    可望著對麵一臉關切的劉秀,她又硬咽了下去。


    他明天就要走了,還是別叫他操心了。


    *****


    漠漠秋雲起,稍稍夜寒生。


    等著秋老虎都過去後,天便一天比一天涼了。


    郭聖通摸著已經顯懷的肚子和母親並肩站在廊下,看著宮人們采摘桂花。


    母親擔心她,一立秋就趕來了。


    這幾個月她吐的厲害,見什麽都沒有胃口。


    可不吃怎麽行呢?


    她硬著頭皮吃,吃過後又翻江倒海地吐,弄得她光是想想吃飯都覺得受罪。


    桂花糕香甜,向來是她的心頭好


    隻是如今聽著桂花糕也隻有犯惡心的,但母親不死心,說試試。


    “這天氣涼了,你也過了頭三個月,該是不吐了才對啊。”


    她隻得依著母親。


    秋日晴空格外高遠,幾行大雁掠過屋簷筆直向天穹盡處飛去。


    金黃的菊花潑灑在和煦的秋陽中,風一來卷走些清香味。


    母親深吸了口花香,問郭聖通:“秀兒來信沒有?”


    郭聖通搖頭,道:“已經和吳漢在清陽匯合了,隻是那銅馬軍剽悍,也是塊難啃的骨頭,一時半會隻怕沒有信來。”


    母親攬住她肩膀,“你也別擔心,秀兒麾下有河北之地全部的突騎,論驍勇善戰天下隻怕難逢對手。”


    郭聖通失笑,卻沒法解釋。


    她真的不擔心啊。


    可怎麽人人都覺得她的鎮定是顧全大局呢?


    倒是劉荷花見天寫信給她,開頭總是問她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這兩句套話後,就是問她賈複到哪了?有沒有受傷?


    劉荷花求她,但凡有點賈複的什麽消息就立馬變送迴去。


    她怕賈複瞞著她。


    郭聖通每迴看完信後都忍不住笑,這劉荷花啊從前對賈複恨不得永世再不相見,如今又擔心的跟什麽一樣,可見啊他們真是命中的冤孽,怎麽都要到一塊去的。


    桂花糕做好後,她試探性地嚐了一塊,又等了片刻,竟沒反胃。


    她壓抑住驚喜,又吃了兩塊,還是不惡心。


    母親在旁屏聲靜氣地等著,見狀便喜道:“看來是好多了。”


    又過了兩天,食案上多了肉食,她也不再聞聞就吐。


    她的害喜就這麽悄沒聲地好了。


    闔殿上下都跟著鬆了口氣,母親更是喜得給父親上了柱香。


    也就是在這時,前線又有軍報傳來。


    銅馬軍被劉秀逼得乘夜遁逃,劉秀追至館陶將其大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鸞歸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斑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斑之並收藏鸞歸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