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領著兩個兒子往帳房而去,各色消息早插了翅膀飛過去了。這府裏二太太與二奶奶鬥了這麽許久終見分曉,諸位帳房先生立時湧上來,吹牛的拍馬的兜底的告密的,簡直聽不過來。


    有位大帳房名曰厲凡連,捧著一大疊賬冊子擠到前頭來:“學生早就知道二太太一黨貪墨極多,暗暗錄下這幾年的賬目,還有一套大帳藏在二太太屋裏,老爺使人取來對照了便知。”


    賈赦大喜:“先生有心了!”忙命人接了過去。又撚著胡須含笑看著他道,“一事不煩二主,此事要緊、尋常人怕不熟絡,就請先生勞頓些、主持此事,還望莫要推辭。”又讓人將那賬冊子還了迴去。


    厲凡連大喜過望,連連打躬:“老爺放心!絕不負老爺所托。”


    賈琮偷偷翻了個白眼子。然他也知道,世上這等人素來不缺,隻怕他手裏還有王熙鳳一套賬,若是王夫人贏了,就該捧出那套了。而且他既早早打定了主意要踩著王夫人往上爬,定然比旁人更加手黑些,賈赦這個人選定的極好。隻是此事過了之後便不可再用了。


    從那榮禧堂得了證據到方才帳房的熱鬧,早有人細細報到裏頭給王熙鳳知道。她先是拍案叫好,旋即冷靜下來,思忖了會子,打發人喊了四五個她手邊粗淺冒失的婆子過來,道:“如今外頭的官老爺查清楚了,咱們這府裏的內賊竟是周瑞一家子!”


    那幾個婆子大驚!麵麵相覷,又罵周瑞兩口子“黑了心肝的白眼狼”。


    “不想又因此引出另一樁大事來。在周瑞家的外宅查出了許多證據,原來二太太管著這府裏的那些年,貪墨極多,老祖宗震怒!從今兒個起,”她歎了一聲,“這家裏,唯有我一人勞頓了。”


    婆子們都是鳳姐的人,聞言大喜,都恭賀道,“奶奶大喜!”“這府裏也唯有奶奶能治的了的。”“這麽說咱們這些人有望了!”


    鳳姐含笑伸手向平兒要茶,平兒忙捧了上來,她稍飲了兩口道:“如今外頭有一位老帳房厲先生,對咱們老爺最是個忠心妥帖的,早早知道二太太所為,心中暗自不平,故此錄下了一份賬目已是交給老爺了。隻是還須得與二太太屋裏那份賬目對一對,莫冤枉了二太太才是。此事,”她又飲了口茶,“須得幾個妥帖可靠、又能捧的動那許多賬冊的人去辦才好。”


    幾個婆子立時明白這是要她們去取賬呢,登時隻覺受了極大重用,原來自己竟是如此要緊之人。都拍胸脯大聲道:“我等對奶奶一片忠心,又有力氣!”


    鳳姐兒笑道:“既這麽著,就煩勞幾位了,此事看著不難,著實要緊的。你們快去快迴。”


    婆子們忙應了,都說“奶奶隻稍等片刻,我們去去就迴!”


    遂一窩蜂似的到了王夫人院子。這會子賈政剛發了一通脾氣,屋裏桌椅亂倒靠枕亂丟,還砸了一地的瓷器片子。婆子們頓時興奮起來。


    這世上有一幹人,平素雖在人下什麽都忍得,一旦得了欺辱上頭人的機會便興得名兒姓兒都忘了,耀武揚威的闖進去。中有一個聲音大似銅鑼,道:“二太太好!給二太太請安!我們是二奶奶打發來的取賬的,為的是與外頭厲先生錄下的那份對一對呢。”


    金釧兒哪裏受得起她們的氣,上來罵道:“黑了心肝的,一個個蹬鼻子上臉,當我們太太好欺負不成!”


    另一個女人道:“我們也是為了二太太好,恐怕外頭那份賬目不對呢?冤枉了二太太就不好了。”


    金釧兒恨不能往她臉上砸一拳,眼淚都急下來了:“莫要欺人太甚,太太終歸是主子!你們一個個狗仗人勢的,就不怕來日再變了天去。”


    又一個婆子上來了:“哎呦呦~~聽姑娘說的,我們不也是奉命行事嗎?這府裏誰敢欺負了太太去?隻是若沒幹見不得人的事兒,又何須怕鬼敲門呢。”


    金釧兒還要說話,她們哪裏肯聽?你一言我一語的堵著不讓金釧兒開口,市井汙穢極難聽的話如傾盆大雨一般直潑瀉下來。金釧兒不過是個女孩兒,哪裏聽過這些,不一會子讓她們把眼淚罵下來了,急的直跺腳。玉釧兒見她姐姐不是對手,忙從後頭溜出去欲尋人來相助。這府裏傳言何等之快?誰都知道二太太大勢已去,不牆倒眾人推已是萬幸,哪裏有肯來幫忙的。竟是一個個尋些不著邊際的借口躲了去。玉釧兒平素哪裏受過這個?繞了一個大圈子仍是一個人跑迴來,也急的滿麵淚痕。


    忽聽裏頭王夫人說了一聲:“罷了,給她們。”她扶著彩雲慢慢走了出來。


    那幾個女人險些以為聽錯了:“當真?謝太太,還是二太太通情理。”


    王夫人冷冷的瞧了她們一眼,喊金釧兒取鑰匙。金釧兒先是一怔,聞言隻得抹著淚依言取來鑰匙,王夫人命她從裏頭取了高高的數疊賬冊子出來。幾個婆子接了,口裏忙不迭的隨意說了幾句謝恩的話,連頭都不曾磕一個,抱著走了。


    王夫人森森的在後頭看著。自打聽見“厲先生”三個字她就知道,那個老貨翻臉不認人,這些事兒是藏不住了。隻是老太太那邊傳來的話如若不錯,才說到“還國庫銀子”的時候賈赦沒反對,許是忘了,來日要還的時候他也反對不了。大房壓根兒不知道這些銀子是拿去給元春買妃位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等我的元兒當了貴妃,讓你們一個個死在我眼前!


    查清楚這許多年的賬目談何容易?況這會子已是年關近了。隻能慢慢查去。隻是這府裏頭接二連三的幾件事,這個年也是沒法好好過了。


    邢夫人見王夫人倒台了,滿心以為自己也能分一杯羹,偏賈母為了替二房撐顏麵將管家權交給了鳳姐兒與李紈,她又不得賈赦喜歡,氣的日日在屋裏罵罵咧咧,橫豎也沒人聽見、縱聽見也沒人告訴賈赦去。


    李紈自然是個省心的,當真隻打個下手,心思仍在教養賈蘭並諸位小姑上頭了。諸事由王熙鳳做主。故此王熙鳳如今徹底在裏頭掌家了,有心大展奇才,諸事悉心安排。如今闔府都讓大房占了先機,大房的心思又明明白白的在查王夫人舊賬上頭,當日賈母下令排查那“羅賓漢”之事漸漸沒人搭理了。他們府裏自己都不著急,五城兵馬司也要過年的,又哪裏會下了十分力氣去?因冷子興那兒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草草定了個“從賊”之罪明年秋後問斬。


    另一頭,聖人拿到了五城兵馬司在周瑞家抄得的賬目,奇道:“不說豪奴個個富比其主麽?這麽看著也並不多。”


    偏司徒磐這會子也沒想明白,琢磨了半日,道:“想是……都給他女兒女婿去了?開古董鋪子倒是得不少錢呢。”


    聖人想了想:“既這麽著,周瑞家的外宅查抄之物就送給榮國府聊作安慰,冷子興既通盜匪,他的產業充公。”因又搖頭,“朕卻以為他們不敢那般招搖的去動榮國府的大庫房。那個冷子興,讓他們再好生審問幾迴。”


    司徒磐笑道:“聽聞他們家許多庫房十幾年不開門,偷偷取幾樣或是拿外頭買的假貨換進去還罷了。這般明目張膽搬空,隻怕是賈赦做的。”


    聖人不禁擊掌:“也對!擱在大庫房裏還不如擱在他自己的小金庫中的好。如此便可解釋明白了。當日聽聞他使了許多大馬車去運東西,足運了半個多時辰。下人屋裏能抄出多少東西來?隻怕不夠他還帳的,臨時起意,去搬了他們自己府裏的大庫房。”因喜滋滋道,“朕的銀子大約快來了。”


    司徒磐擺擺手:“罷了,聖人,總得給人家點子銷贓的時辰不是?”半晌又笑道,“這個不肯吃虧的,也不知能從他們家二房弄到多少錢。”


    聖人也笑:“他們鬧得越兇狠、朕便越安心,隨他們去。”因撂下了,一心一意等銀子不提。


    因這些日子府裏連續遭賊,寶玉也悶悶的。年關將近,他心思又活絡起來,鬧著賈母要去接林妹妹來過年。賈母隻得尋了各色借口哄他,打發他去姑娘們院子玩去了。


    他往那院子去的多,時常占著探春,賈環就不樂意了,悄悄尋上賈琮道:“大伯不是答應了林姑父不讓寶玉哥哥總往姐姐們院子去的麽?”


    賈琮一想也對啊,小爺也是答應了姑父的,他若還不改了這習慣,來日林先生迴來了他準還是這模樣,小爺還不好揍他!忙去尋他老子咬耳朵道:“爹不是答應了林姑父要管著寶玉哥哥別老往姐姐們屋裏亂闖的麽?他從前一日跑三迴,如今一日跑十迴了。”


    賈赦因這陣子又是搬家又是查賬,還有鏢局要過年分紅,忙的昏天黑地,早把這事兒給忘了。聽他一說才想起來,忙道:“是了,我忙的沒想起來。”因把賈璉喊來,這等事自然是王熙鳳去處置的。


    賈璉聽了便連連擺手:“依我說老爺竟別去碰這個釘子,寶玉那是老祖宗的命呢,姑娘們便是寶玉的命。雖說這些日子咱們大房在府裏好了些,老祖宗畢竟是老祖宗,何苦來非得戳她的命根子。”


    賈赦一想也對,倒是犯不著撕破臉,又愁了:“偏我已是答應如海了。”


    賈琮瞧他倆恐怕要打退堂鼓,忙道:“要是寶玉哥哥還往姐姐們院子亂鑽去,姑父就預備把林姐姐帶迴去了。”


    賈赦皺眉道:“何至於那般,寶玉不過是個孩子。”


    賈琮哼道:“爹是不知道他那迴跟人家說了什麽!見過傻的沒見過這麽傻的。”因將123言情從賈母院子得來的小道消息轉述一迴,待說道“一桌子吃一床上睡”的時候賈赦賈璉同時笑出聲來。賈琮瞥了他哥哥一眼,道,“哥哥且想想若有人這麽說福兒……”


    他兩個竟同時勃然大怒。“老子宰了他!”“誰敢!”


    賈琮兩手一攤:“瞧麽,林姑父還沒預備宰人呢,讀書人就是斯文。”他二人啞然。


    賈璉想了想,因說:“咱們還了國庫銀子,也不知聖人可能兌現他當日所言?”


    賈赦道:“如海乃是今上心腹,當日又是他來傳的話,想來無礙。”


    爺倆互相瞧了瞧,又思忖了會子。賈璉忙慫恿說:“老爺,這世上的規矩,男女七歲不同席。”賈母寶玉哪裏比得上自己的前程?


    賈赦伸出巴掌來“砰”的一拍案:“往日咱們家素無規矩,那是老二家的糊塗。如今璉兒你媳婦掌家了,可不許再亂來。”


    賈璉爽利的向他老子躬身應道:“得老爺令!”立時迴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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