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自迎春屋裏出來,溜去見賈赦,因說起前些日子訛馮紫英的那一架棋盤,方才已經送去給他姐姐了,便趁勢說:“老爺,二姐姐那屋子也太小了,看著都憋屈!東西都放不下呢。咱們家至於這麽艱難麽?連間大點的屋子都沒法子給空出來。人家馮大哥家裏都是專門給小姐們一座院子的,韓大哥家裏的更是每人有一座。就咱們家窮哈哈的,三位姐姐擠在三間綠豆大的小抱廈裏。”


    賈赦一想也是,次日便去與賈母商議。


    賈母起初不以為意,後聽到馮家也有小姐們住的院子、韓家每人一座,便覺得臉麵上有些掛不住。因思忖了半日,道:“東北上那所院子倒是幽靜,既這麽著,擇日讓三個丫頭搬過去吧。”


    賈琮聽說暗自發笑:他原本就算計那院子呢,那是後來建大觀園的時候薛家住的地兒。梨香院因與外頭往來方便,這會子是沒法子給姐姐們弄到手的。


    他自然不肯放過賣乖的機會,得了信兒立時先跑去姐姐們那裏請功,口裏一再強調是自己求的老爺,實則句句不離這迴搬家乃是賈赦的話。如今這老頭是他的粗大腿,賈赦好就是賈琮好。三春聽聞可以搬到大屋子去,喜出望外,他又得了好幾個荷包。黛玉早從賈母的碧紗櫥裏搬出來了,得了信兒想要一起去。寶玉萬般不肯,扭著賈母死活不讓。二人又生了一出氣。


    賈琮知道了立時跑去出餿主意:“林姐姐寫信給姑父嘛!讓他跟老祖宗說。你在姐姐們院子多好啊,我念書就方便許多。”


    黛玉躊躇道:“如此不好,倒像是我跟爹爹告老祖宗狀似的。”


    賈琮道:“林姐姐就是老實。誰讓你直接抱怨呢?你隻做尋常事說給林姑父聽,姐妹們都搬去了院子,你如今去尋她們頑笑須得走一大段路,唯有寶玉哥哥還是你街坊,雖也日日一處頑笑,隻不如當初熱鬧了。林姑父見了保準憐你寂寞,跟老祖宗商議呢。”


    黛玉仍是躊躇:“隻是如此一來寶玉豈不是寂寞了?”


    賈琮翻了個大白眼子:“姐姐如今也來了這些日子了,見他寂寞過麽?那麽多丫鬟姐姐呢。他還能出去外頭玩兒。倒是林姐姐你,姐姐們都在那頭,你一個孤零零的住在老太太院子裏什麽趣兒。寶玉哥哥那性子,你還怕他不天天往那邊院子跑去?每日沒有十迴、怕也有八迴了。”


    黛玉一想也對,依言寫信給林如海。後林海果然來信了,洋洋灑灑一大篇,各色引經據典,請賈母允了黛玉搬去與姐妹們一道做伴。賈母原本想著將兩個玉兒養在一處、日久生情水到渠成正可做親,如此一來何等麻煩。偏她還尋不到由頭不答應,隻得戀戀不舍的讓黛玉搬過去了。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幾日後,賈環果然偷偷溜到賈琮屋裏來了。


    賈琮笑道:“等環哥哥三四天了呢。”因介紹幺兒給他認識。


    賈環打量著他這一屋子琳琅滿目的頑器擺設,羨慕道:“琮兒命真好。”


    賈琮嗤道:“命好?環哥哥莫忘了,舊年我差點病死都沒人知道。”


    幺兒一怔:“差點病死?”


    賈琮點頭,與他低聲耳語:“我爹前頭這些年讓老太太憋屈狠了,每日隻醉生夢死,哪裏顧得了旁的。”遂輕歎道,“各位叔叔們其實是救了他呢。若非……”他擠擠眼,“我這老子怕是要喝酒喝死的。”


    幺兒默默點了點頭。


    賈環還在看他的屋子:“隻是如今好了。”


    賈琮道:“總不會平白無故變好的,我使了多大勁兒你知道麽?多辛苦你知道麽?”


    賈環一愣:“辛苦?”


    賈琮哼道:“你當天上會下銀子雨啊,就算下也砸不到我頭上!有許多高個子搶著接走了。這都是我自己掙來的好麽?”因伸出一個手指頭來,“拚命學寫字、惹得老爺喜歡掙賞賜;”又伸出一個,“在外頭撒嬌賣萌討外人喜歡、掙見麵禮。”


    賈環默然了會子,道:“三姐姐說,我來跟你學寫字,不能讓人知道。不然太太會攔著。”


    賈琮歎了一聲:“單就這一條,你委實比我還難些。”因拉著他的手說,“二姐姐和三姐姐還能靠著咱能兩個,咱們兩個卻是隻能靠自己的。”


    賈環恨恨的道:“老太太並闔府都隻喜歡寶玉哥哥一個。”


    賈琮搖頭:“環哥哥你記著,若你還惦記這闔府的富貴,三姐姐便沒指望了。”


    賈環忙說:“三姐姐說了,讓我全聽你的。”


    賈琮道:“若要聽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忘了這府裏的金玉錦繡。”他燦爛一笑,“都給寶玉哥哥好了。”因捏了捏拳頭,“咱們是男人,咱們的一切都自己去掙去,掙得比這府裏還多、還富貴。”


    賈環嚇了一跳:“天下還有比咱們府裏富貴的?”


    “多了去了。”賈琮哼道,“你當老太太屋裏是天下最富貴所在麽?比皇宮如何?咱們什麽都沒有,但勝在年幼,還有好多時間可以用來學習、經營。”因伸出小胖爪子去,一隻握著幺兒,一隻握著賈環。“總有一日,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賈環讓他震住了,不住的點頭。賈琮心中暗笑,不想小爺也有大開王霸之氣的一日。


    又過了些日子,賈四掌櫃又來尋大老爺了。他笑道:“恭喜老爺,如今看來,聖人大約是讚成爺整治那些奴才的。”


    賈赦忙問何以見得。


    賈四道:“三少將軍早先去尋那秦三姑問綠林事,三姑時常哄他玩兒去。近來數月,倒是他問什麽答什麽。”


    賈赦奇道:“他一個皇帝,多這份閑心做什麽?”


    賈四冷笑道:“既然他信不過將軍並四王八公,自然不願少將軍們走正途的。三少將軍天資聰慧,綠林能有多大出息。”


    賈赦心中一涼:“那琮兒來日?”


    賈四寬慰道:“將軍也不必憂心,既然聖上肯用了二少將軍,足見隻要有本事、也不會將人閑著。”


    賈赦哼道:“他有什麽本事、不過是求了個女人吹枕頭風罷了。還虧了你與老六的計謀。”


    賈四笑道:“枕頭風也要聖人肯聽才行,至少聖人是願這府裏大房蓋過二房去的。”


    賈赦點點頭:“你說的很是。罷了,橫豎這個皇帝,也不能太信了他、也不能不信他。委實麻煩。”


    賈四好懸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還是他們那個楞頭將軍嗎?忙讚道:“將軍英明。”又說,“既然聖人都幫忙了,咱們大約也可以拿一兩家試試手,莫辜負了聖人的一片心才是。”


    賈赦點頭:“賴大家暫緩著。如今前頭那庫房的銀子並外頭的產業利潤倒是他們家越撈越多,再多撈些,養肥了再下手。”


    賈四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將軍越來越聰明了。”將軍這數月來的架勢、比起從前那若許年來就如同變了個人一般。


    次日,賈赦又往城南大宅而去,特特叮囑幺兒不準讓賈琮知道了——去外頭做活與搬自家庫房終歸不是一迴事,那個小東西天不怕地不怕的。乃與兄弟們商議了半日,終是挑了一家王夫人的心腹帳房管事先下手。此人不高不低,家中財物極多,早在外頭當了財主老爺,隻還擔著個奴才身份罷了。


    那一票幹的極順利,一夜之間搗了那管事三處宅子的庫房。賈赦見了最終得迴來的那些東西,恨得眼睛都紅紫了。連罵“作死的奴才!”便要去尋個由頭發賣出去,讓賈四等人死死攔住了,隻說“大局為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橫豎他是將軍的家奴,還怕來日治不了他?”賈赦又氣的往演武場上使了半日的長.槍泄憤,方好了些。


    次日那管事得知外宅悉數被盜,忙求王夫人去拿榮國府的帖子去報官。偏這會子榮國府的帖子都在賈赦的人手上,無奈之下隻得取賈政的帖子了。雖是報官了,卻分毫不見破案,恨的那管事日日罵娘。


    賈琮對此全然不知,橫豎如今他有了保鏢,隔三岔五的便往城南大宅跑。賈赦不放心,令吳豹子時常跟著他。


    賈赦的親兵們悉數落魄若許年,平日住的都是些破屋爛棚,何如這大宅子好?漸漸搬了許多過來住著、也有分到了銀錢就在四周買房的、也有賈赦替他們買了地新建的。


    賈琮記性好,迅速記下了一眾親兵叔叔哥哥侄兒們的名字模樣。他年紀又小、嘴巴又甜、又認得字、又愛追著學武,眨眼成了這裏頭的吉祥物。可惜年齡太小,還不能立時習武,有些失望。隻能時常去演武場給哥哥們助威,倒是暗地裏記下了這幫人的特點:誰弓箭強些、誰武藝強些;誰擅統領、誰能獨立辦事。一日忽然想起來,如今他恰是將弓馬騎射當作玩兒了。隻怕那會子韓奇沒逗他,當真人家也是拿這個玩兒呢。


    此外,他還成了文字的搬運工。把從林黛玉那兒學來的轉手教給幺兒並賈環,還時常去城南大宅教其他哥哥與侄兒們。那個年代,認字是一件極其奢侈的事情。無形間,賈琮這個小先生便在叔叔哥哥侄兒們心中占了極重要的位置。因他一直在學與教,自然比單單一個“學”要深刻得多、也學得更好些。黛玉極為滿意。


    因不敢直言教他的是表姐,賈琮隻說他爹單替他求來的一位“林先生”,家學淵博、絕倫聰慧、父親是探花郎。賈琮實在年紀太小、沒有先生氣質,這些哥哥侄兒們都暗暗將自己當作是“林先生”的弟子,偷偷自我欣賞的時候也自視為探花郎的再傳弟子,想想都美滋滋的。


    賈璉倒是也來過。因著此處偏僻又過於簡樸,他不甚喜歡。況他本是紈絝,自小養尊處優,如何肯時常與這些人在一處?那些老兵在疆場上拚殺了若幹年,又混跡市井若幹年,不過瞧他是賈赦的兒子罷了,也懶得奉承他,終是不曾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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