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迎春探春正在屋裏下棋,繡橘忽從外頭進來,笑道:“姑娘,三爺又給姑娘送東西來了!”


    迎春忙站起來,隻見賈琮指揮著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抬了一架綠檀木棋盤進來笑道:“這是我前些日子得來的,使人做好架子才給姐姐送來。”又打量了一眼屋子,皺眉道:“姐姐這屋子太小了。”


    迎春嗔道:“何嚐小了?誰讓你日日送東西過來的。從前可不曾小過。”


    賈琮撇嘴:“能怪我麽?那些太太奶奶們送來的都是那麽些琳琳琅琅的東西,我又不愛那個。”又鬱悶道,“怎麽就沒人送我一副弓箭呢?”


    說的迎春探春都笑了:“你給人家送子方子、人家送你那個作迴禮算什麽呢?”


    迎春身邊的許媽媽在旁奉承道:“如今闔府唯有三爺最是大方,二姑娘腰杆子都直了呢。”


    賈琮笑道:“你都說我大方了,不賞你點子什麽仿佛說不過去。”乃讓紅.袖給了她一個荷包。如今賈琮缺什麽都不缺錢,隻要心情好,打賞人極大方。紅.袖自己早已是財主了,也知道她們爺有錢,故此倒是不攔著了。


    許媽媽笑的如一朵老菊花似的,道:“又破費三爺賞了。”喜滋滋接了荷包藏進袖子裏。


    待那許媽媽出去,賈琮叮囑迎春道:“姐姐也大方些,咱們府裏本來都是勢利眼,如今姐姐也不缺錢了,趁勢多賞她們幾個何妨?讓人笑臉相迎總比日日對著黑臉子舒坦些。說句不厚道的話,除了親生的骨肉,有幾個人打心眼子裏對旁人好呢、管他真心假意。”賈赦和親兵叔叔們一直不曾斷了物流工作,賈琮因粘著賈赦的日子多、去城南大宅的次數也多,故此愈發富裕了,走私給迎春的錢自然水漲船高。


    迎春橫了他一眼:“罷了,才多得了幾個錢,日日隻想著糟蹋。”


    賈琮哼道:“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


    探春在旁瞧著極羨慕。賈琮如今已能替迎春支撐起台麵來了。但凡他過來看他姐姐,下人都想著往裏頭露個臉。他們早知道了,琮三爺在二姑娘屋裏的時候,凡奉承二姑娘的都有賞錢拿。迎春自己也時常打賞人,可知賈琮背地裏還不定塞給他姐姐多少呢。還不算隔三岔五的送東西來。賈環分明還大著一歲,卻是半分上不得台麵。


    賈琮在旁覷見立時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他是開了外掛的,賈環如何比的?因扭頭向紅.袖並司琪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忙趕著屋裏的小丫頭子出去了,又掩上門,她兩個在外頭守著。


    賈琮因低聲對探春說:“若是環哥哥習字不便,讓他時常背著二老爺偷偷溜來我屋裏學武可好?二老爺心裏壓根兒瞧不上武人、盡人皆知。若是他過來跟幺兒學武、幺兒隻是個保鏢還是個孩子,二太太或許不會攔著。”說著衝探春擠擠眼。


    探春何等聰明,立時明白了。站起來含淚向他行了一個禮:“若真能如此,你哥哥、就托付給你了。”


    賈琮連連擺手:“三姐姐莫這樣子,我也不好受。大家都是姨娘養的,不靠自己,卻又靠誰去呢?”


    說的探春淚珠子登時下來了。


    他又道:“隻是趙姨娘嘴碎,又極愛麵子。三姐姐跟她來硬的指定不成的。三姐姐聰明,自去設法哄她,為了環哥哥來日等得個功名,須得把嘴縫住了。忍得一時、快活後半輩子。”


    探春點點頭:“這個我知道。環兒是她的心尖子,旁人還罷了,為了環兒她還有什麽做不來的?”言語中倒是不掩少許酸意。


    賈琮想起後世無數對探春的分析評論,不放心,又多囑咐了幾句:“我知道三姐姐的日子過的怕是比我姐姐從前好不到哪兒去,也知道在二太太眼皮子底下熬日子艱難。如今隻多兩句嘴罷,討了三姐姐的嫌還請三姐姐恕罪。”


    探春見他說的正經,忙道:“你隻管說來。”


    賈琮理了理思路,方說:“如今且不論二太太是真的疼三姐姐還是假的,就當她是真的好了。哪怕有通天的本事,她也不過是個內宅女子。三姐姐想靠她,就別做夢了。趙姨娘也是一樣的。雖她得了二叔的寵,也不過那樣子罷了,真真到了要緊事跟前她算個什麽呢?三姐姐來日想得好夫婿、出了閣想有個依靠,除了環哥哥,再沒有旁人的。我不是說寶玉哥哥會對三姐姐不好,隻是他太慈善了些:遇見好人還罷了,遇見壞人他一點法子都沒有,別指望他為你打架或是爭個什麽——他自己還手無縛雞之力呢。三姐姐是聰明人,我還是方才那句話: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三姐姐自去想想。”言罷,作了一個揖,立時扭頭向迎春撒嬌兒道,“姐姐,我要新衣裳。”


    迎春方才讓他說愣了,還在想呢,聽了這話忙說:“我給你做!”


    賈琮笑嘻嘻道:“我姐姐最好了。”


    賈琮素日在稱唿上分得極清楚。賈璉就是二哥哥,賈寶玉就是寶玉哥哥。迎春有時二姐姐、近日越來越多的單叫她姐姐。探春惜春前頭是必然加上三、四兩個字的。


    探春思忖半日,道:“既然琮兄弟說到這份上,我如今也顧不得臊了。總有一日我要出了這府裏的門,偏我的大事,姨娘怕是一句嘴都多不得;唯有我們太太做主罷了。不是我不向著姨娘環兒,你也知道,他們何嚐上得去台麵?我能指望什麽呢?”言罷淚珠子早濕透了繡帕。


    賈琮連連搖頭,歎道:“我隻當三姐姐是個有抱負,難道我看錯了?若你真這般沒誌氣倒是罷了。”


    探春忙說:“琮兒你雖年紀小,卻比我們都聰明,人都說你是善財童子下世。你且說說,我本愚鈍,不甚明白。”


    賈琮道:“三姐姐,而今之世道,本男權天下,女子不論才華高低一律隻在內宅。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三姐姐縱有一萬個不服氣,近些年恐怕也變不了許多。”


    說的探春眼淚又下來了。


    “故此,來日姐姐們議親的時候,多半不是看的才貌品德——那是哄人的;而是看家族、父親、兄弟。如今,三姐姐的家族、父親都已經定下了,無從改變。唯有兄弟還是個變數。不論二太太多疼你,哪怕她把你記在她名下,你仍是姨娘養的、娶了你去你能幫婆家的有限。她能做到的,至多是在一眾才貌配不上三姐姐的人裏頭挑最好的罷了。隻是,這個‘最好’與‘最差’差距也未必能有多大。這個‘最好’依然配不上三姐姐的才貌品格。她總歸隻得那麽大的能耐罷了,還能怎樣?能替三姐姐帶來大變數、這個變數大到能使來日的三姐夫實實在在配得上三姐姐這般人物的,唯有你一母同胞的環哥哥。”於賈探春而言,王夫人趙姨娘最多是銀行,存多少是多少,利息高一點低一點也都那樣;賈環卻是創業板,運氣好的話連拉n個漲停板,整個身價都不同了。


    他因看了迎春一眼,傲然道:“我就敢說,來日我姐姐出閣子,不比隨意哪個大家嫡女差,管保有一長溜的才俊任憑她挑!乃因我自己受過冷眼之故,才肯努力、才肯去搏。”又看迴探春道,“三姐姐覺得,以寶玉哥哥這般受寵、這般一日日舒服日子養大,有幾分可能會去朝堂拚功名?他自己尚且不爭、又何以替三姐姐爭身份?”


    說的探春悚然。是了,寶玉待姐妹們是極好的。隻是,他的性子探春也清楚,如何肯去朝堂拚功名呢?能保住這家裏的富貴就不錯了。


    賈琮又道:“我與環哥哥不甚熟悉、並不敢確定他來日必然有出息。隻不過,如今他是唯一有可能改變三姐姐命運的人。除了他,旁人悉數能力有限,不論是寶玉哥哥或二太太。將心比心、以心換心、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二人終歸是親骨肉,旁人再也比不了,他也隻大我一歲而已。”


    言盡於此,他不再多說,沒事人似的轉身纏著迎春要帕子要荷包。迎春早讓他說了兩行淚下來,自然是要什麽給什麽。他姐弟二人鬧了半日,扭頭瞧探春仍在發愣,不禁歎道:“姐姐們可惜生錯了日子。”


    迎春忙問:“什麽生錯了日子?”


    賈琮苦笑道:“沒什麽。隻是我覺得……可惜。若有一日我能在朝廷說了算,就請三姐姐去做戶部尚書。”


    說的探春破涕而笑:“怎麽不是丞相呢?”


    賈琮道:“不怕三姐姐惱我,你還算不得丞相之才。”


    探春忙問:“那依著你看,誰算得丞相之才?”


    賈琮道:“自然是我林先生了。橫豎已然拜了師,再拜個相何妨?”


    “原來是她。”探春點頭道,“林姐姐倒是拜得相的。”因又笑問,“二姐姐呢?”


    賈琮笑道:“姐姐這性子,還是與我做幕僚的好。”


    迎春笑道:“做幕僚也沒什麽不好,安生些,不若戶部尚書有那許多賬目要算,眼睛都花了。”


    賈琮兩手一攤:“我說什麽來著?”


    探春才要說話,偏這會子外頭聽外頭紅.袖大聲說:“林姑娘好!”又打起簾子來。


    隻見黛玉穿著緋紅色的新衣裳含笑走了進來。原來送信的小子剛從蘇州返迴,除了家信,還替林如海給她捎來一小匣子頑器並兩匹時新的衣料子。


    迎春探春都笑:“這顏色乍一看委實像是官袍了。林相爺來了!恭迎林相。”


    黛玉不解,問她們笑什麽呢。


    探春上前作了個揖,笑道:“琮兒說,來日他能主持朝堂,隻給我一個戶部尚書,卻是要拜林姐姐你為相呢。”


    林黛玉這會子心情好的很,乍聽了這話,一時壯誌淩雲,脫口而諾:“你若當真拜我為相,我必保你萬裏河山!”


    探春忙連連擺手:“莫要胡說,低聲。”


    賈琮煩道:“三姐姐真掃興,不過是些頑笑話,誰會當真呢?”乃迎著林黛玉伸出一隻肉乎乎的小巴掌來,“林先生,咱們擊掌為約:君子一言既出——”


    林黛玉見他一本正經的,玩心頓起,也伸出手掌來一擊:“駟馬難追!”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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