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邱旭剛一抵達宣京府衙公房後沒多久,還沒等他把屁股坐熱,就聽到屋外突地傳來了一陣喧嘩之聲。


    “發生何事了?”


    邱旭好奇地向外探去,發現兵馬司指揮使趙棠正急喘籲籲地朝他這邊趕來,啪地一聲打開房門後,他神色緊急的傳報道:“大人!出大事了!安成濟……安成濟過來自首了!”


    “什麽?”邱旭驚得站起身來,忙問道:“你說的可是滬州布政使安貴之子,安成濟?”


    “對!除了他還能是誰?”趙棠一拍大腿,急聲解釋道:“他這會兒就在公堂上跪著呢,還……還說鴻運鏢局背後的東家……就是他本人!”


    一聽如此重磅的消息,邱旭哪還坐得住?


    隻見他輕抖衣袍,腳步生風般朝屋外走去。


    剛一走進公堂,邱旭便瞧見了跪於堂內正中央的安成濟;見他麵色虛弱,深凹的眼眶周圍還泛著烏黑的眼圈,便知曉安成濟此時的精神狀態極度不佳。


    “邱大人!”


    見著邱旭露麵,站於安成濟身前的李曄霖連忙湊了過來,眼神示意著邱旭,壓低聲音道:“如邱大人先前所料,這安成濟確係鴻運鏢局的東家,隻是……他今天突然來自首……就不知道是真心悔過,還是別有算計了……”


    緊皺著眉頭的邱旭並未迴應李曄霖的嘀咕,而是徑自走到了安成濟麵前,雙目如刀般死死地盯著對方,“你便是安成濟?”


    迎上邱旭那淩厲無比的眼神,安成濟頓有種臉皮被刺痛的錯覺,趕忙低下頭迴應道, “草民安成濟見過邱大人!”


    “你說你是鴻運鏢局的東家?”


    “是!鴻運鏢局乃草民一手所創。”


    “數日前,兵馬司曾在雲縣官道途中抓捕了一批自稱鴻運鏢局傭工的賊犯,他們打著貨運米糧的旗號幹著轉運女童的醃臢事,這,你是否知曉?”


    “迴大人,草民……草民知曉此事。”


    “據他們交代,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依據上級的命令行事,換句話說,你身為鴻運鏢局的東家,這些事你都是知情的?或者說,這些事都是你指示的,是也不是?”


    安成濟麵如死灰,渾濁遊離的眼眸中盡顯絕望之色,“是……”


    “鴻運鏢局幹此等事已經不是一迴兩迴了吧?”


    “是……”


    “本官聽說以滬州為首的南方諸省,在近年來,瘦馬之風甚行,你鴻運鏢局背後,是不是也在做瘦馬營生?”


    本已麵無人色的安成濟,聽到邱旭這話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大人……大人說的沒錯,小人經營的鴻運鏢局背後,確實是在做瘦馬生意,可……可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邱旭並未迴答他的疑問,緊接著向安成濟發出了靈魂一問,“為何今日想著來自首?”


    安成濟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草民自知難逃法網,便想著……通過自首爭得朝廷些許寬待……”


    “你在說謊!”發出一道冷喝後,邱旭那如同刀劍般鋒銳的眼神直直地朝安成濟射來,壓的後者幾欲失控,“雲縣官道事發不到十個時辰,鴻運鏢局便在官府麵前玩了一出金蟬脫殼的把戲,這分明是打算跟官府抗爭到底,這才過去幾天?你這就變卦了,說什麽自知難逃法網而無奈自首求得寬待,你覺著,如此牽強的理由,誰會相信?”


    這一通詰問逼得安成濟說不出話來,他上下抽動著喉結,額鬢兩邊不自覺地滲出冷汗,心中一個勁地腹誹道,“我他媽要說我真是這幾天才變卦的,你會信麽?”


    盡管心裏是這麽想的,但安成濟可不敢把真心話說出來,麵上隻能裝作一副誠心悔過的模樣,聲情並茂道:“大人,小人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還請您不要再為難我了…… ”


    邱旭是什麽人?堂堂刑部侍郎,被號作宣京第一神探的查案高手,平日裏除了公文以外,與他打交道最多的,便是牢裏形形色色的人犯了,就安成濟這樣的人,他沒見過一千,也最少見過八百了,對方到底說沒說假話,他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盡管安成濟此時在說話時,臉上顯現過幾絲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他卻很清楚,安成濟說的八成是實話。


    人家今天來自首,確實是發自真心的。


    “且不論你今日自首是否出自真心,本官且問你,以你的能耐,想要支起鴻運鏢局這麽大的攤子,怕是很困難吧?”邱旭緩緩俯下身,眼神一如先前般逼人,“若本官猜得沒錯的話,這鴻運鏢局這攤子事,你……你那在滬州就任布政使的父親,也參與了吧?”


    “或者說,你安成濟不過是鴻運鏢局明麵上的東家,你父親滬州布政使安貴,才是鴻運鏢局的真正幕後人吧?”


    麵對邱旭的步步緊逼,安成濟有些絕望地閉上眼,緩神許久後,他才從牙縫裏蹦出字來,“是……”


    見安成濟撩的這麽幹脆,竟然連自個老爹都不帶遮掩袒護的,邊上的李曄霖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他從這詭異的現象中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妙的感知。


    果然,等安成濟話音剛落後,邱旭便又緊接著問道,“本官聽聞你父安貴一向與梁王交好……你父子二人在滬州暗中經營瘦馬生意,梁王……知否?”


    李曄霖身軀一抖,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梁王那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你邱旭是真他媽敢問啊!


    明麵上邱旭是在問安成濟,梁王知不知道這事,其實任誰都能聽出來邱旭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想從安成濟口中確認,梁王……又沒有摻和進這事!


    “還請邱大人慎言!”


    不待安成濟迴話,李曄霖便先一步出聲打斷了李曄霖的質詢,“梁王殿下係皇親宗室的宗正,大人萬不可胡作遐想……”


    “怎麽?李大人是怕了?”邱旭不置可否地冷笑起來,“您若是怕了,出堂迴避便是,莫要擾亂本欽差辦案的流程!”


    邱旭特意向他強調“欽差”兩字,這分明是有意警告他李曄霖。


    想到此,李曄霖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心中暗暗罵道,“你邱旭真是屬白眼狼的!我他媽這是為了你好!事情本不涉宗親皇族,你卻要自個咬上去,你……你他媽是真能作啊!”


    警告完李曄霖後,邱旭正欲轉身接著詢問安成濟,堂外卻突地傳來一陣稀稀拉拉的腳步聲,正當在場眾人不解時,一道尖銳的嗓音從堂外響起,“皇上口諭!”


    唰唰唰!


    一聽這四個字,在場眾人齊刷刷地跪倒一片,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精彩紛呈起來。


    隻見身穿黑鷹袖袍的傅福詳大步朝堂內走來,昂首挺胸道:“傳皇上口諭,欽差邱旭秉公負責,已將朕交代的查案任務圓滿完成,命其速速進宮麵聖,有關雲縣官道一案,暫交宣京府尹李曄霖收尾料理。”


    這道口諭一宣布,在場眾人的臉色變得更為複雜起來。


    與麵色平靜的李曄霖相比,邱旭則要顯得焦急許多,他抬起頭不解地問道:“傅少公公,這……這案子還沒查明,下官正查到關鍵之處呢……皇上……皇上怎麽會讓我就此收手?”


    見邱旭倔牛脾氣發作,跪在一旁聽旨的李曄霖都忍不住翻白眼了,心中暗道:“邱旭啊邱旭,你小子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麽?陛下是怕你深查到底,到時候難做啊!你這小子也就查案能耐了,這點政治智慧都沒有麽?皇上這會兒把你召迴宮裏,就是深知你那遇事頭鐵的毛病,這時候將你抽出旋渦,分明是為了保護你!”


    “邱大人,這是皇上的親口諭旨。”傅福詳有些不滿地瞪了邱旭一眼,“莫非,邱大人是要違抗聖意?”


    見傅福詳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邱旭也知道自己想再往下查下去是不可能的了。無奈之下,邱旭隻得拱手施禮,咬牙應承道:“下官……邱旭……接旨!”


    隨著他話音剛落,一旁的李曄霖也緊跟著施禮,“臣宣京府尹李曄霖,謹遵陛下聖諭!”


    “好了,邱大人,皇上的口諭咱家也帶到了,您看,您是這會兒跟咱家一同進宮麵聖呢,還是……”


    “下官這便隨公公進宮。”


    二人短促交流後,便肩並肩地一同朝堂外離去。


    看著傅福詳與邱旭等人離開的背影,站起身的李曄霖有些唏噓地吸了口氣。


    皇上幾乎是掐著點的把邱旭支走,顯然是對邱旭那種剛直頭鐵的性子了解到了極點,同時也從側麵可以看出,皇上對邱旭的愛護之心是何等濃烈。


    把邱旭支走,是因為皇上怕邱旭打破砂鍋問到底,一來讓他難做,二來,又會傷及邱旭自身,便索性來出釜底抽薪,支走邱旭,把收尾之事交代到自己這個懂分寸,識利害的宣京府尹頭上。


    心念至此,李曄霖忽有些感歎,像他這等知分寸,識利害的官員放眼整個大宣朝就如同過江之鯽,實在太多太多了,而似邱旭這般不畏權貴,一心為公的官員就如鳳毛麟角,實在太少太少了……


    皇上喜歡邱旭這樣的官員再正常不過了,畢竟物以稀為貴……


    ……


    半個時辰前,皇城之中,永寧宮內,身穿一身黃袍的楚天耀正坐在高位,在他下首處,是正襟危坐的梁王楚景茂。


    低眼觀察著楚天耀的臉色,梁王心中止不住地打騰,就在半柱香前,自己突然被內監機的人找上門來,說皇上下旨要召見他,初聽此信時,梁王差點沒嚇得當場暈厥,難道,是安家父子兩那邊的事揭了?皇上招自己進宮是為了興師問罪不成麽?


    就這樣,梁王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思進了宮,可剛一跟皇上碰上麵,他又覺著自己想多了,楚天耀在麵對他時,語氣溫和,態度親善,全然不像是要找他問罪的模樣。


    當然,作為一路看著這位皇上長大的親二叔,梁王自然是清楚這位皇上大侄的秉性的,就他那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想要通過表象來猜測他的心思,實在是太困難了些。


    焉知他會不會突然翻臉?


    正胡思亂想之際,坐於上位的楚天耀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起頭笑眯眯地望向他,“二叔,朕聽說……你與滬州布政使安貴一向交好,可有此事啊?”


    嘶……


    梁王在心中倒吸口涼氣,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自己與安貴交好這事本就算不得什麽秘密,如今鴻運鏢局在官府那邊露了相了,主辦此案的人又是號稱斷獄神探的邱旭,想要把鴻運鏢局背後的安家父子查出來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鴻運鏢局一漏,安家父子就逃不了,事涉安貴,則必然會被人聯想到他頭上。


    這一點,梁王早有預料。


    思忖一二後,梁王拱手答道:“不敢欺瞞陛下,臣與那滬州布政使安貴,確有舊情……”


    “他家次子在京裏搞了個鴻運鏢局,二叔可曾聽聞過?”


    楚天耀突然提及鴻運鏢局,幾乎是將話題挑明了,梁王這會兒若還聽不出皇帝的弦外之音,那他真的可以埋了。


    想到這,梁王噗通一聲就跪下了,臉上露出懊悔內疚的痛苦神色,“臣……臣不敢欺瞞皇上,那安貴之子安成濟在京師開設鴻運鏢局之事,臣……不僅聽聞過,且還仗著身份,給過其不少方便……”


    梁王這番話說的直接,幾乎是將底兒給漏幹淨了。


    對此,楚天耀很是滿意,伸出右手輕輕地敲擊著身前的禦案,“這鴻運鏢局背後……在經營瘦馬買賣,二叔,你知道麽?”


    梁王腦門滲汗,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神色緊張地答複道:“臣……臣對其中之事知道的並不多……臣……”


    楚天耀微眯著眼,麵無表情的說道:“就在朕傳你進宮的一炷香前,安貴已經將述罪表給朕呈上來了…… ”


    聞聽此言,梁王心中一怔,安貴在自己進宮之前就已經撂了? 那皇上這會兒招自己進宮是為什麽?難道……難道安貴那老家夥臨死前還想著跟我魚死網破不成?


    不對,看皇上這態度,不像是要責罰我的樣子……


    正當梁王絞盡腦汁的思考時,坐在上位的楚天耀又發出了悠悠的聲音,“他安貴是個聰明人。二叔……你可迷途知返,朕也很欣慰……”


    說了句模糊不清的話後,楚天耀猛地敲了下桌案,“這件事,到他安家父子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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