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州,漢王老營


    “王爺,突圍不出去了,敵軍不和我們在正麵交戰,而是不斷的從側翼與後方騷擾,讓我們無法專心突圍,可是一旦我們轉而將重心放在側翼,敵軍又從正麵壓迫我軍,王爺,我們被困死在武定州了!”


    敗退而歸的叛軍將領心累的說道,“王爺,為今之計,唯降爾!”


    “豎子安敢亂我軍心!”


    漢王勃然大怒,抽刀將這將領的大好頭顱憤而砍下,周圍的人無不風聲鶴唳,不敢言語。


    砍了此人之後,朱高煦癱坐在了座位上,無力的問道:“敵軍主將是誰,他娘的,這種無賴的打法是哪個王八研究出來的?”


    有人答道:“敵軍主將是祁王身邊的一個護衛,名為蘇文,其弟乃是今高麗省布政使蘇武,這兄弟二人是福建人,本是當地門閥蘇氏子弟,蘇氏落魄後,這兄弟二人入金陵城乞討,為祁王所救,得以重用。”


    “一個護衛?”


    漢王歎息道,“天下之氣運難不成都讓這祁王占盡了嗎,他身邊的一個護衛,竟是如此良將,此天欲亡我乎?”


    周圍的人沉默不語,他們不敢把實話講出來。


    漢王走到今天這一步,不都是他自己作的嗎?


    在濱州戰役後,雖說被祁王玩的團團轉,漢王的騎兵與火炮全軍覆沒,但總歸來說還是保留了步兵主力兵團,那時候是突圍的最好時機。


    隻要能脫離濟南地域,迴到青州的大本營,漢王雖說翻盤的概率很小,但最起碼也能保全勢力尚有一戰之力。


    可偏偏這位漢王爺覺得,祁王又有詭計埋伏,退縮到武定州,被祁王的軍隊困在這片狹小之地,徹底失去了突圍的希望。


    將士們屢戰屢挫,清楚突圍無望後,索性每次突圍時都邊打邊撤,士氣殆盡。反觀祁王,以濟南為壁壘,占據濟南青州交界重鎮,可攻可退,用周旋遊擊的打法讓漢王的叛軍苦不堪言。


    “報!樂安失守!”


    本就死氣沉沉的漢王老營裏,傳令官的這句話猶如滅頂之災,讓所有人心頭更加的沉重,像是被鐵錘給將魂魄敲碎。


    樂安失守,也就意味著從今日開始,叛軍不會再有糧草運送過來了。


    在祁王的軍隊包圍下,糧草的運送本就貧瘠,而今老巢失守,徹底讓他們喪失了希望。


    叛軍之前是吃一頓餓三頓,這次好了,吃完上頓沒下頓,餓的前胸貼後背的要去和祁王的雄師交戰。


    然而即使明白這個道理,也沒人敢再說了。


    剛才有人說了大實話,直接被漢王一刀砍了腦袋。


    眾人低頭不語,漢王卻忽然大笑一聲:“勝敗乃兵家常事,當年漢高祖劉邦麵對項羽屢戰屢敗,不照樣得了天下?今雖樂安失守,然我軍主力尚存,未嚐沒有一戰之力!”


    此言一出,在場諸位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像是看傻子一樣的看著漢王。


    這種吊話你漢王爺是怎麽說出口的?


    如今這局麵,就算祁王什麽也不幹,漢王這裏也會不攻自破,你還有臉說這些話呢?


    漢王見眾人這姿態,怒斥道:“汝等就甘願在原地束手就擒嗎!你們的骨氣呢!”


    依舊無人應答,就仿佛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啞巴一般。


    漢王就像是戲台上老將軍,努力的想要把這場戲唱完。


    然而台下的觀眾卻早已離去,戲園子裏隻剩老將軍一人。


    ……


    樂安城中嘈雜一片,城中的漢王府上卻冷清無聲。


    因為如今這漢王府上,今隻剩王妃一人。


    漢王的兒子們,早就收拾好了金銀細軟準備跑路,一聽到鼇山衛獻城的消息,毫不猶豫的就分散開從各個城門扮裝逃離。至於那些下人們更是跑的極快,把能拿的全拿了,甚至有人將院子裏的花盆都給帶走了。


    對此,漢王妃並未阻攔,她知道這些人是逃不了的。


    覆巢之下無完卵,祁王心思縝密,恐怕早就將樂安城包圍的水泄不通,這些人自以為逃出生天,殊不知是自投羅網。


    漢王妃輕哼小曲,麵色波瀾不動:“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王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


    她那蔥白般的纖纖玉手攥著一抹白綾,係於房梁之上,踩在板凳上踮起了腳尖,眸中似有西湖水霧,昔日的美人身著白衣,輕聲道:“王爺,妾身先行一步了。”


    “二嫂且慢!”


    曹操入城以後,迫不及待的便入了漢王府,左顧右盼也未曾看到人影,隨意走進一間房後忽的就看到有一白衣美人,翩若驚鴻,芳華雍容,顰眉間有弱蓮憂鬱,身材苗條風韻。


    就這一眼,便讓曹老板愣在了原地,目光鎖在這位成熟少婦的身上,眼珠子都看直了。


    等他反應過來後,卻發現這美人竟是要自縊!


    曹操連忙勸道:“二嫂有話好說,你先下來,切莫傷到了自己。”


    漢王妃看到來者是誰後,咬牙切齒:“祁王,我與你還有何話可言,待我死後,定要化作惡鬼讓你不得安寧!”


    說完,王妃韋氏雙腳上的紅繡鞋踢翻了板凳,雪白的脖子被房梁上掛著的白綾勒緊了喉嚨,讓王妃的臉色潮紅,嬌哼一聲。


    曹操見美人欲吊死自己,不由大驚,慌亂之下從腰間抽出障刀用力擲出,刀鋒從漢王妃的烏黑秀發之上劃過,將白綾輕易斬斷,身軀不受控製的向下栽去。


    漢王妃失去了支撐落下,驚唿一聲,眼看著美人就要摔在地上,曹操大步向前,展開了雙臂將漢王妃攬在懷裏。


    “嗯,很潤。”


    漢王妃的身軀就像是白玉般光滑細膩,攬入懷中後一片柔軟,曹操能嗅到若有若無的清香,不由咽了口口水。


    他現在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若是能與如此美人睡上一宿,縱然是死十個典韋也血賺不虧啊!


    漢王妃和祁王如此親近,甚至能感受到祁王的唿吸聲,不由驚慌失措,麵色紅潤:“祁王,你快快鬆手,如此成何體統!”


    曹操哪裏肯將懷中美人放下,他嘿嘿一笑,道:“不知夫人,今宵願與我同席共枕否?”


    漢王妃人都嚇傻了:“你說什麽,你瘋了嗎,我是你嫂子!我是有夫之婦,我夫君是你兄長!”


    “啊哈哈哈!”


    曹操大笑道,“如此豈不是更美哉?”


    實不相瞞,我曹公就好這一口!


    倘若美人是雛,曹老板看都不帶看一眼的,可麵對漢王妃這樣三十餘歲風韻猶存的少婦,正合曹老板的胃口。


    漢王妃懵了,她從小到大讀的是《女戒》,學的是禮仁義廉恥,是正經的忠貞之婦,何曾見過這種場麵!


    ……


    漢王爺朱高煦感慨的說道:“樂安城失守,我了解我那四弟,雖說他看似行為多有不端,但終歸是一家人,想必,他會對我那可憐王妃以禮相待,定然不會逾矩,此事我倒不必惦記。”


    他對於祁王還是很放心的,最起碼,這小子不好女色,而且有底線。


    不過漢王並不知道,雖然祁王不好女色有底線,但曹操沒底線啊!這曹賊對已婚少婦那是情有獨鍾!


    “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了。”


    漢王問道,“蘇青,我能相信你嗎?”


    蘇青毅然說道:“王爺這說的什麽話,臣跟了您十二年,當年您受封漢王,臣便和您說過,蘇青並不貪圖功名,隻願跟隨明主一展胸中抱負。這十二年來,王爺不曾負我,我亦不會負王爺,倘若兵敗,臣願做第一個自刎之臣,在陰曹地府繼續為王爺出謀劃策!”


    “好,我信你!”


    漢王沉重的說道,“蘇青,你也知道,現如今我軍突圍無望,唯有奇招可以取勝。我加你為太傅、大都督、兵馬大元帥,全軍兵馬皆聽你號令。你率領我軍主力,拚死突圍,吸引敵軍火力!”


    蘇青聽著聽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那王爺您?”


    漢王深情的說道:“我帶領八百死士,趁機脫離武定州,一旦脫離則離開山東,前往南方,擇機起事,待我成大業之時,願為蘇先生修建宗廟,奉以千古香火!”


    蘇青沉默了。


    他剛才說願意給漢王賣命,其實隻是想烘托一下氣氛,哪裏想得到漢王是真的要他賣命。


    這種吊話漢王是怎麽說出口的?


    什麽勾八的太傅、大都督、兵馬大元帥,說的好聽,實際上就是讓蘇青帶領軍隊殊死一搏去吸引朝廷軍的火力,而漢王則趁機跑路。此戰必敗無疑,而蘇青也必然會殞命。


    至於宗廟供奉?


    你個傻逼漢王拿著半省兵力和多年積攢的雄厚底蘊都沒能打贏,還想著靠八百人奪得天下?這種空頭支票就算是朱棣都寫不出來!


    真不愧是虎父無犬子,當年朱棣給漢王忽悠瘸了,現在漢王學到了親爹的忽悠大法,想用這一手來哄騙蘇青。


    雖然蘇青看破了事情的真相,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拱手道:“若是能用蘇某一命,換王爺龍龜大海,蘇青死而無悔!”


    漢王被感動了眼含淚珠:“蘇先生,請受本王一拜!”


    說完,他就要跪下來給蘇青磕頭,還好蘇先生動作快連忙攔住。


    ……


    從漢王那裏出來以後,蘇青行至自己的房間裏,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苦笑一聲:“漢王如此信我,我豈能辜負於漢王?”


    他是一個活在漢王影子裏的人,十二年的時間為漢王出謀劃策,不顯功名,極少在世人麵前露相,但卻一直在替漢王私底下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出謀劃策。


    “我都快忘記了,十二年前的我長什麽樣子?”


    蘇青喃喃自語,摸了摸自己的臉龐,似乎是覺得缺少了些什麽。


    他向前打開了衣櫃,從疊好的布衣下,找出了一張鐵製的麵具,戴在了臉上,微微頷首:“對啊,這才是我。”


    這是一張如同森羅惡鬼般的麵具,純黑色的鐵麵猙獰,隻露出一雙漆黑冷漠的眸子,猶如陰影中爬出的冤魂,隻是看上一眼,便讓人覺得渾身不適,如至冰窟。


    蘇青現在臉上這張麵具,與朱高燨身邊的阿棄所佩戴的麵具,一模一樣。


    “對了,我想起來十二年前的我長什麽模樣。”


    “十二年前的我,和現在一模一樣,都是活在影子裏的人。”


    “隻不過,十年前我不叫蘇青,叫影侍阿青。”


    “永樂二年,高陽郡王朱高煦受封漢王,陛下將我安插在漢王身邊,監視漢王的一舉一動。十二年的時間,我幾乎都要相信,我自己是對漢王忠心耿耿的謀士蘇青。”


    “倘若不是一直向陛下書寫密函,將漢王所為之不法事一一傳達,我都差點忘記自己是誰了。”


    ……


    “祁王,你殺了我吧!”


    漢王妃後退數步,後背抵在了牆壁上退無可退,又驚又怒:“我寧死也不會讓你羞辱的!”


    “二嫂此言何意,我何曾想過羞辱二嫂?”


    曹操故作驚訝的說道,“二哥造反,連累的二嫂也受苦,我那二哥漢王爺兵敗之後,二嫂結局如何不言而喻。弟弟我啊,沒別的,就是心善,隻要二嫂你從了我,我可保二嫂一家安然無恙,許你為我祁王府的側妃,待本王登基後,雖然你不是皇後,但也是個貴妃,如此豈不美哉?”


    漢王妃韋氏羞怒道:“你做夢,我從未想過,你祁王竟是如此厚顏無恥,可笑,你竟還妄想讓我俯身於你,你想的太多了!”


    曹操有些頭疼,他未曾想到麵前這女人,竟如貂蟬一般貞烈。


    不過……


    我曹公就得意這樣有性格的美人,嘿嘿嘿。


    曹操悠悠的說道:“豈不聞識時務者為俊傑,嫂嫂你為女中豪傑,自然也應當明白這個道理。今漢王被本王圍於武定,我要他命如探囊娶我,二嫂莫不成對我這二哥也不在乎嗎?”


    漢王妃冷哼一聲:“祁王,你真當我是那愚蠢婦人嗎,我那夫君雖當了逆臣,可陛下對子嗣向來寬容,趙王刺王殺駕也不過是削權,皇太孫謀大逆意圖篡位也不過是削為世子。我那夫君雖惹了亂子,但陛下必然不會殺他,最多也就是圈禁罷了,你敢殺我家王爺定會使得陛下雷霆震怒,你堂堂祁王,對我這個婦道人家又是恐嚇又是誘騙,有意思嗎?”


    “二嫂果真聰慧,但你未曾上過戰場,不知道戰場上是什麽樣的。”


    曹操悠悠的說道,“皇帝是打過仗的,你沒見過,他見過。數萬人的戰場,殺聲如雷鳴,硝煙似烏雲,上陣之士猶如瘋魔,殺紅眼後還哪兒管那麽多,倘若漢王不幸死於亂軍,你覺得皇帝會為了一個反賊,去為難我這個能繼承皇位的祁王嗎?”


    “就算我現在不殺漢王,等把他押送到京師之後,我也有一萬種方法讓漢王死無葬身之地,你應該知道我的手段,這對我來說,不是難事。”


    “二嫂,現在唯一一個能救漢王的人,是你。”


    “隻不過,本王看不到你的誠意啊。”


    漢王妃聞言,臉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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