鼇山衛指揮使長歎了一口氣,夜色濃鬱,他躺在榻上,輾轉反側,卻怎麽都睡不著。


    “祁王的軍隊困住樂安城,不攻不打,就在那不斷的射來勸降書,現在軍心動蕩,今日我站在城頭上,身邊士卒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我總感覺他們是想拿我的腦袋去跟祁王換功名。”


    鼇山衛指揮使喃喃自語,“若非漢王爺對我有提攜之恩,托我替他守住漢王府的妻兒,我早就投誠於祁王了。可這守城數日,漢王那邊不見一點動靜,似乎真是要被困死在武定州了,我的遭遇也不比漢王好在哪裏,這樂安城也守不住幾日了。”


    “要不……我幹脆下定決心,投誠祁王?”


    鼇山衛指揮使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此時投誠祁王,也算是將功贖罪,雖說無功但也無過,這個正三品的官銜肯定是能保住的,最多也就是戰後被調到外省罷了,可即便是調到外省,我也至少是正三品啊,在府上穩坐前三把交椅,在省中也是軍方大員,何必要把命賣給漢王去當孤魂野鬼呢?”


    他這個指揮使,是漢王一手提拔上來的,正因如此,鼇山衛指揮使對於漢王很是忠心。這也是為何漢王能放心將老巢樂安,交給鼇山衛來守的原因。


    可仗打到現在,鼇山衛指揮使知道即使是自己守住了樂安,大勢也難以再有起伏。他堅持了這幾天,已經算是對漢王仁至義盡。


    正當他有所動搖的時候,忽的聽見耳邊傳來細碎的聲音,似是風聲唿嘯,卻又像是有人躡手躡腳的藏在陰影裏移動。


    鼇山衛指揮使屏住了唿吸,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抄起短刀從榻上爬了起來。覺得有些不妥,便又將枕頭藏在褥子下麵,做出有人在榻上悶頭大睡的假象,而後翻身藏在床底下。


    果不其然,未過多久,床下的指揮使便看到了一雙腳輕輕走了進來,他麵色大為驚駭。


    “砰!”


    那人毫不猶豫的持刀砍在褥子上,褥子裏的棉絮炸裂開來,但這刀客卻當即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刀刃砍在褥子上,竟發出了與石頭相撞的聲音!


    刀客掀開褥子,卻發現褥子下麵竟是一塊玉枕!


    “糟了!”


    刀客連忙轉身想跑,而床底下藏著的鼇山衛指揮使直接就鑽了出來,大喝一聲,將短刀捅進了刀客的後腰,噴湧出一大片血花!


    “我尼瑪!”


    刀客慘叫一聲,“誰特麽捅我腰子!”


    鼇山衛指揮使轉頭看了一眼榻上,褥子被砍得棉絮亂飛,不由被嚇了一身的冷汗,得虧是他今晚失眠,若非如此,早已在夢中成了刀下冤魂!


    他麵色猙獰,將捅在刀客後腰上的短刀擰了一圈,旋即抽出後又猛刺數刀,這位指揮使大人總算是沒把手藝落下,刀刀避過骨頭捅在要害上,怒吼一聲:“說!誰讓你來殺的!”


    然而刀客的喉嚨已經被鮮血卡住,支支吾吾的一句話也未能說出來,身體不受控製的向下滑落。


    鼇山衛指揮使鬆了一口氣,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刀客的血浸透貼在皮膚上,但他也顧不上這些,將刀客的身子翻過來一睹真容。


    “嘶!”


    鼇山衛指揮使倒抽了一口涼氣,赫然發現這刺殺他的刀客,竟是在他營外巡邏的護衛!


    “這,這……”


    他心裏已經想明白這是怎麽迴事了。


    這護衛來刺殺他,是看到守城無望,心中起了心思想借職務之便,趁著指揮使睡覺的時候,拿他的腦袋去找祁王討賞!


    這種事古往今來屢見不鮮,鼇山衛指揮使在書中已經見過不知道多少次,兵敗之際軍心動搖,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膽量與貪欲在這時候被無限放大,但這次被刺殺的人,成了他。


    “不能再守了,不能再守了,這是第一次,指不定背後多少人想著要我的腦袋,隻不過是還沒來得及動手罷了。”


    指揮使下定了決心,“再堅持下去,沒等祁王開始攻城,老子的腦袋就不翼而飛了!”


    他不顧體麵,就穿著一件單薄的染血長衣,赤著腳跑出房間,對門外巡邏的護衛們大吼:“備馬!備馬!”


    “我要出城!”


    ……


    被曹操人格所操控的“朱高燨”端坐在座位上,有些驚疑不定:“你說那任樂安守將的鼇山衛指揮使來降?豈是想刺殺於我乎?”


    曹操腦洞大開,冷笑著說道:“吾料他定是見守城無望,心中有那易水河畔荊軻之心,想詐降以近吾身,而後迎麵刺殺於吾。可笑可笑,殊不知吾早已洞悉其齷齪之內心,傳吾之令,將此獠斬首示眾,以振奮我軍之士氣!”


    一旁的將領忍不住說道:“王爺,那樂安城早已有降誌,這鼇山衛指揮使是被刺殺後連忙來降,身穿血衣,赤足策馬,其聲色慌張,不像是假。”


    曹老板思忖片刻,覺得頗有道理,難不成真是他疑心太重了嗎。


    旋即,曹操意識到了不對勁,冷視那說話的將領:“汝為何替敵賊開口求情?難不成……汝也是那漢王所安插於吾身側之奸細耳目!”


    “啥玩意兒?”那將領懵了,“王爺何出此言,臣絕無此意啊!”


    曹操揮手道:“廢話少說,來人,將此獠拖下去斬了!”


    ……


    “曹操你大爺的!”


    腦海世界裏,朱高燨破口大罵,“你能把你那疑心收收嗎?老子好不容易才攢出來的名聲,你非得給我全都敗光是吧?”


    曹操歎息道:“小朱啊,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還得多跟你曹哥我學學。”


    “我學你大爺!”


    朱高燨道,“你又怎知,今天的無名之輩,來日會不會名震天下,倘若來日他真的名震天下,你又會不會追悔莫及?”


    曹操摸了摸下巴:“這話有點耳熟啊,怎麽像是我的台詞?”


    朱高燨威脅道:“我勸你耗子尾汁,別逼我扇你嗷!”


    曹操歎息道:“小朱啊,你這脾氣未免也太暴躁了,怎麽還動不動就想打人呢,聽曹哥我一句勸,心平~~氣和~~”


    “你過來,老子梆挷給你兩拳!”


    “謝邀,告辭!”


    ……


    迴過神來,曹操輕咳一聲,道:“剛才是本王有些衝動了,當我剛才什麽都沒說,我們接著說正事。”


    他沒能砍了剛才的那個將領,最終還是被朱高燨給攔住了。


    曹老板對朱高燨這個猛人多少有點虛,雖說平日裏一口一個小朱叫著,可這小朱真發起飆來,所有的人格綁在一塊都不夠他打的。


    “讓那鼇山衛指揮使來見我,我倒要看看,此人到底有何想法。”


    身邊的眾人都覺得今日的祁王有些怪怪的,不過他們也沒有多想,畢竟老朱家的人,腦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正常,習慣就好。


    未過多久,鼇山衛指揮使狼狽的走了進來,對“朱高燨”行禮。


    曹老板打量了一番,麵前這人穿著一件被鮮血浸透的白色長衣,披頭散發,赤著雙足,留下一連串的血色腳印。應當是連鞋都沒來得穿就跑了過來,被砂石小路紮的傷痕累累。


    這人納頭就拜:“罪臣鼇山衛指揮使,參見祁王爺!”


    曹老板麵色平靜:“你可知罪?”


    鼇山衛指揮使連忙答道:“臣一時湖塗,跟著那漢王當了逆賊,可臣心中唯有朝廷,如今這番醒悟,隻想迴頭是岸,願為王師打開樂安城門,將功贖罪。臣雖百死之身,王爺您胸懷似海,準允臣獻城以報效朝廷!”


    “住口!”


    曹操一手拍在扶手上,將眾人嚇了一跳,隨後怒斥道,“汝祖上世食明祿,與禽獸何異?朝廷待你不薄,封你為正三品大員,位高權重,汝竟跟著那漢王當了反賊,對朝廷忘恩負義,汝之心肺莫非為狼犬所食之?”


    鼇山衛指揮使聞言磕頭道:“王爺息怒,臣知罪,請王爺責罰!”


    曹操談吐間實在駭人,其聲如雷鳴,勢若山崩,不由讓人心中之邪祟詭計煙消雲散。


    “我就算要了你這條命又能如何?”


    曹操道,“念你棄暗投明,本王便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該怎麽做,你心裏應該有點數。”


    “臣明白,這就迴樂安說服城中將官,大開城門迎王師入城!”


    曹操微微頷首:“希望你能把事辦的和你說的話一樣漂亮。”


    ……


    迴到樂安城後天還沒亮,鼇山衛指揮使連忙召見了手底下的將官們。


    一眾鼇山衛的將官無論是當值的還是在被窩裏睡大覺的,全都被拉了過來。


    看到自家上司這番狼狽的模樣,有人驚奇的詢問道:“大人,您這是?”


    指揮使擺了擺手:“無關要緊,先說正事。深夜召見諸位弟兄,乃有要事詳談,諸位,想必對本官所言之事,心中已有猜測,何不妨開口敘說一二?”


    眾人沉默,他們心裏已經有點數了。


    祁王的軍隊還在往城中射來勸降書,晝夜不停,除非是腦子長在屁股上的蠢貨,否則都知道如今的鼇山衛已經全都在想著獻城投降的事了。


    可現在,卻無一人都不敢發言,誰也不願意當這個出頭鳥。


    無奈,鼇山衛指揮使隻能自己出了開這個口:“本官能當這個指揮使,全賴諸君抬舉信任。今我意獻城歸順朝廷,不知諸位兄台意下如何?”


    現在鼇山衛的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千戶、副千戶等高級將官都在場,聞言麵麵相覷,最終,還是二把手的指揮同知說道:“我等為漢王蒙蔽,被牽連其中,將軍所言極是,那祁王乃用兵之軍神,不可敵。索性歸順朝廷,獻城將功贖罪,也好不連累手下的軍士。”


    另一人微微頷首:“俺也一樣。”


    見有人附和,鼇山衛指揮使也鬆了口氣,在場的都是如今樂安城內僅存的將官,隻要擺平了這些人,就沒有別的話音阻攔了。


    他也看得出來,這些人早就想著投降了,隻不過指揮使這個一把手沒開口,剩下的人也不好說話。現在他一說話,眾人自然附議。


    沒辦法,漢王這反造的也太草率了,手底下的人也是一臉懵比毫無準備的就跟著造了反。如今陷入逆境,自然也會隨之怯懦了起來。


    “好,既然諸位兄弟附議,今事態緊急,恐生變矣。”


    鼇山衛指揮使當機立斷的說道,“傳本官令,即刻撤下城上駐守的弟兄,打開城門,出城獻降!”


    ……


    黎明的曙光照耀在了樂安城的城牆上,猶如冬日裏最溫暖的救贖,城中將士,悉數從東門出城,放下兵器,垂頭喪氣的站在城外。


    曹操騎在馬上,看到這一幕後點頭笑道:“豈不聞曹公之威名,兵不血刃僅以吾名即刻讓敵寇獻城而降之!”


    旁邊的人有些疑惑:“王爺,曹公是誰?”


    “曹公你都不知道,當然是大漢魏王曹孟德!”


    曹操抬手道,“曹公真乃英傑也,二十年間,曹公平黃巾,定河北,征烏桓,收荊州,天下九州得其六,方有今日中原之一統,四海之內英雄,可有誰能勝曹公一籌?”


    不長眼的人好奇的說道:“不是都說,曹操是個大奸臣嗎?”


    “誰他媽說的?我弄死他!”


    曹操臉都黑了,“分明是他人嫉妒曹公之英武,方才做出這般流言蜚語來侮辱曹公,以後再有人跟你說曹操是個奸臣,本王準你當場砍了他!”


    那人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給了自己一巴掌。


    王爺怎麽說就順著話鋒說下去不就得了,怎麽就這麽不長眼呢!


    剛才說話的人連忙吹捧道:“曹操固然英雄,可跟祁王爺您比,那還是差了一籌啊。”


    曹操擺了擺手,道:“哪裏哪裏,祁王算什麽,跟曹操比起來,就像是螞蟻見大象,又似山腳下的人抬首望向山巔,唯有仰慕之心。”


    ……


    朱高燨聞言嘴角微微抽搐:“曹老板,能要點臉嗎?”


    曹操嘿嘿一笑:“你們這些後人啊,就是缺乏了對先人的尊重,豈不聞曹孟德之蓋世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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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我知道。”


    一旁的邢道榮點頭道,“曹公的一炮害三賢,縱觀曆史都是極少數的。曹哥你在宛城睡了張繡之嬸,就睡了一個晚上,共消費一個典韋、一個曹昂、一個曹安民,外帶一匹名馬絕影,真可謂是虧成一匹馬都不剩,把自己的能文能武最適宜繼承大業的長子都睡沒了,還得是你曹公啊。”


    “滾!不說話你會死啊?”


    曹操:痛!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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