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人言左道非真術,


    隻恐其中未得傳。


    若是得傳心地正,


    何須方外學神仙。


    且說當時姚子劍破了那八姓河圖陣,放兵馬趕殺,但見:


    征雲陣陣迷三界,殺氣騰騰閉九霄。大開兵,江翻海攪;衝隊伍,地動山搖。叉耙槍刀宣花斧,當頭砍去;鏟錘劍戟狼牙棒,劈麵飛來。強弓硬弩,逢者便死;單鞭雙鐧,遇者身亡。紅旗耀日,人皆喪膽;白刃爭光,鬼亦消形!正是:慘淡陣雲橫,悲涼鼓角聲。殺人如草芥,破陣掃金營。


    那女真大將死的死,俘的俘,十停兵馬之中倒去了八停,隻有那狼主完顏烏璐慌慌忙忙奔入上京城中,好似那:


    鳳落荒坡,盡脫渾身羽翼;龍居淺水,失卻頷下明珠。蜀王春恨啼紅,宋玉悲秋怨綠。呂布登白門之樓,項羽臨烏江之水。好似蛟龍缺雲雨,猶如舟緝少波濤。


    完顏烏璐連忙點起了剩餘的文武百官,問道:“如今那南蠻子破了朕的陣勢,又殺了完顏特魯,如之奈何?”卻有漢人丞相張汝弼閃出,稟道:“我主,大元帥不聽臣的計議,以致有如此大敗。如今缺兵少將,再不能力敵了。臣看如今之計,隻有納降。”完顏烏璐正在猶豫,又聽報來,說道那蒙古小將鐵木真一杆矛,一匹馬,直跳上城樓來,把守門將士殺散大半。


    張汝弼急道:“我主,如今不降,大金亡矣!”完顏烏璐手足無措,張汝弼卻獻上了早早寫好的降表,完顏烏璐畫押簽字,卻令張汝弼出城納降。那裏天朝軍中,姚子劍與許晨奇望見鐵木真如此勇猛,亦暗暗心驚道:“此子絕非以下之人,若是不除,久後終為巨患。”卻見城門開處,張汝弼出城納降。姚子劍令張汝弼呈上降表,略雲:


    臣生居朔漠,長在番邦,不通聖賢之經,罔究綱常之禮。詐文偽武,左右多狼心狗行之徒;好賂貪財,前後悉鼠目獐頭之輩。小臣昏昧,屯眾猖狂,侵犯疆封,以致天兵討罪;妄驅士馬,動勞王室興師。量螻蟻安足撼泰山,想眾水必然歸大海。今特遣使臣冒於天威,納土請罪。倘蒙聖上憐憫蕞爾之微生,不廢祖宗之遺業,赦其舊過,開以新圖,退守戎狄之番邦,永作天朝之屏障,老老幼幼,真獲再生,子子孫孫,久遠感戴。進納歲幣,誓不敢違!臣等不勝戰栗屏營之至!謹上表以聞。


    姚子劍看表大怒道:“你那胡狗,先來犯我疆土,而後屢番抗拒天兵。直到如今存亡旦夕了,方才來獻表納降。天下哪有這等便宜的事?如今朕打破黃龍府,隻在旦夕之間,要你降來何用?”


    那張汝弼慌忙奏道:“陛下,女真那胡狗著實不自量力,以致有今日巨禍。微臣自胡狗入侵之時,見華北生靈塗炭,故而假投胡虜,勸那狼主休要傷我百姓。又屢番勸其歸降,其隻是不聽。如今陛下天兵大至,臣請率先反正,領兵擒拿胡酋獻於階下!”


    姚子劍聽畢,笑道:“卿之所為,朕都聽聞了。卿令那胡酋好大喜功,荒廢民力,貶斥能臣。若非有卿,女真怎會走到如此地步?朕今日能站在此處,卿功不可沒!”


    張汝弼連忙拜道:“陛下謬讚!”


    姚子劍忽地立起身來,勃然怒道:“朕不意天下還有你等這兩麵三刀,來往反複的賊臣!胡酋封汝為偽相,汝卻來此獻他的首級。胡酋用汝而亡,朕亦不知朕何時將被汝賣與誰人!”


    張汝弼大恐,匍匐在地,口稱死罪。姚子劍冷哼一聲,卻說道:“你那女真狼主若是要降,亦非不可,汝令他開城肉袒出降,便饒了他死罪,另行分說。”


    眾人聽了,一齊大驚。許晨奇道:“女真侵我華夏,荼毒百姓,又殺了我許多將士。如今城破隻在旦夕,陛下何必饒他?”


    姚子劍眉頭一蹙,歎道:“此中一切,唯有等去了薊州方才知曉了。況且如今將士久戰疲弊,此又是極北苦寒之地,若能兵不血刃而下女真自是最好。”


    眾將不解,卻有那驃騎將軍許晨奇轉將出來,說道:“大軍久征北域,神都空虛。今聞雲龍又複背叛,楚逆僭越稱帝。若是神都心腹有變,則天下危矣。不如納彼之降,收兵燕京,修養士卒,取道還都。就觀楚逆動靜,引此得勝之軍,挾此征虜之威,則荊楚亦可不日而定也。”


    眾將雖見黃龍府唾手可得,都欲得這一份天大的功勞,但軍中素以許晨奇為首,如今聽他都這等說了,卻也無人再敢違抗姚子劍之意。當即姚子劍手書一封,詔赦完顏烏璐無罪,將捉得的女真將佐盡數放還。卻降金主為負義侯,鬆花河以南,盡為天朝領土。女真此後每年繳納歲幣十萬,牛羊千頭,馬五千匹,服從天朝兵役,征戰必隨。又挑選了女真壯丁五千,編入中原部屬。


    那裏女真主得了餘生,哪敢不允?當日便負荊肉袒出降,盡獻府庫,一切皆依姚子劍所說。姚子劍又加封歸命伯朱邪策為公爵,正式統領突厥騎,又令鐵木真為蒙古乞顏部可汗,與王汗、紮木合一同分治蒙古。姚子劍又封梅怡慶、劉誌秀為子爵。其餘隨軍將佐,各有封賞。姚子劍卻又將張汝弼所言盡數轉告女真主,女真主待姚子劍走後,將張汝弼、張汝愈兄弟發去北海為奴,不過一年極寒勞累而死,這是他兩個背主求榮、反投胡虜的報應。


    且說當時天朝大軍奏起凱歌,浩浩蕩蕩迴師。入了長城,走到大都時,阮雅文、王綿陽兩人都來賀喜。姚子劍當時看見半年時間,兩人將大都治理的井井有條,不亞昔日盛況,亦是大喜,便將二人官複原職,一同迴去神都。卻是當時趁便在那大都又檢閱了兵馬,令三軍暫歇。


    姚子劍看見那三軍出征一載,如今已去其半,不由得心中一緊:“這些軍士大多是關中或者河南人氏,本與那女真毫不相幹。朕領他們過來,雖然解了華北之危,又揚了我天朝威名,隻是這一切與他們卻又有什麽幹係呢?說到底,不過是朕一人無力挽救祖宗基業,故要他們來賣命罷了。”


    又想起那洛陽與燕京城破之時民不聊生景象來,念道:“朕直搗黃龍,令萬夷賓服,揚大國雄威。朕又撥亂反正,剿除奸佞。可若非我華夏內部爭得你死我活,胡虜又豈有可趁之機?這終究是朕一家之事,成朕一人之名,卻令萬家破費,妻喪其夫,父哭其子。朕為了一家之事,卻害得百姓十室九空。朕,究為明君,還是暴君?”


    姚子劍正在嗟歎,卻忽然想起凱寇二老來:“傅相國長於富國強兵,他二人卻長於治理民生。阮王二人平複民生,功勞又豈小於那戰場廝殺的將士?或許對於百姓而言,還更勝之。凱寇二老雖然對朕不敬,卻也是為了天朝社稷。當日殉城,又豈知不是滿懷激奮?朕豈忍讓他二人以逆臣之名埋於黃土哉?”


    當時喚阮雅文與王綿陽二人上前,便赦免燕京一應眾臣逼宮犯上之罪,追封凱寇二老為國公。凱鑫諡曰康德公,寇磊諡曰文德公。諡法曰:“諫爭不威曰德。慈惠愛民曰文。安樂撫民曰康。”蓋謂是也。


    阮雅文、王綿陽兩人連忙謝了上意,姚子劍卻道:“昔日國師授朕一卷奇書,破了女真之陣,曾言道:‘可去薊州九宮山尋他。’如今朕且將大軍在大都暫歇,卻思量往九宮山一行。想那神仙是個文雅之人,帶那武將同去多有不便。便欲與兩位愛卿同去,可麽?”兩人連忙謝恩。當時三人啟程,卻不要車駕,隻是便服往薊州而去,尋得了那九宮山,果然好個去處,隻見:


    滿園花灼灼,籬畔竹青青。冷冷溪水碧澄澄,瑩瑩照人寒濟濟。茅齋寂靜,銜泥燕子趁風飛;院宇蕭疏,弄舌流鶯穿日暖。黃頭稚子跨牛歸,獨唱山歌;黑體村夫耕種罷,單聞村曲。贏贏瘦犬,隔籬邊頻吠行人;寂寂孤禽,嗟古木聲催過客。


    姚子劍看了,讚歎不已,卻與阮王二人道:“這裏果然好個清靜去處,若非有人指引,怎能到此?”正說之間,卻見麵前轉出一個樓房來,正是:金釘朱戶,碧瓦雕簷。飛龍盤柱戲明珠,雙鳳幃屏鳴曉日,紅泥牆壁,紛紛禦柳間宮花;翠靄樓台,淡淡祥光籠瑞影。窗橫龜背,香風冉冉透黃紗;簾巷蝦須,皓月團團懸紫綺。若非天上神仙府,定是人間雅士家。


    姚子劍大喜道:“此必是那送陣圖的仙人家中也!”便與阮王二人急忙走去。


    到得那戶人家之前,卻聽得玉佩叮當響處,一個女子淡淡道:“妾身恭候陛下多時了。”姚子劍急忙看時,卻見一個美貌婦人立在身前。姚子劍三人看了,心神一蕩,怎見那女子美貌?但見:


    頭上戴著黑油油頭發髢髻,一逕裏踅出香雲,周圍小簪兒齊插。斜戴一朵並頭花,排草梳兒後押。難描畫,柳葉眉襯著兩朵桃花。玲瓏墜兒最堪誇,露來酥玉胸無價。毛青布大袖衫兒,又短襯湘裙碾絹紗。通花汗巾兒袖口兒邊搭剌。香袋兒身邊低掛。抹胸兒重重紐扣香喉下。往下看尖翹翹金蓮小腳,雲頭巧緝山鴉。鞋兒白綾高底,步香塵偏襯登踏。紅紗膝褲扣鶯花,行坐處風吹裙褲。口兒裏常噴出異香蘭麝,櫻桃口笑臉生花。人見了魂飛魄喪,賣弄殺俏冤家。


    姚子劍見了,失聲叫道:“張妃,你如何在此?”那女子麵色微紅,說道:“陛下健忘,賤妾如今已不是張妃了。”原來那女子不是別個,正是那昔日賜婚傅程鵬的張衫耀。


    當時姚子劍聽了,微一神傷,卻改顏道:“是朕的不是了,唐突了傅夫人。卻不知這此處的官人,便是——”


    張衫耀道:“正是拙夫傅程鵬。”


    姚子劍聽了,卻道:“愛卿夫婦自棄朕離朝以後,朕也曾譴人四方打探,隻是杳無音訊。不意卻尋得這般個好去處,當真是神仙洞府。”


    那張衫耀將三人引入室內,傅程鵬卻前來參見了。姚子劍連忙扶起傅程鵬道:“朕自離了愛卿,時常覺得神思困倦,若有所失。不意愛卿竟然歸隱此處,倒有閑情雅致。”傅程鵬口稱不敢,卻擺下一桌小席來,隻見:


    香焚寶鼎,花插金瓶,四壁張翠幕鮫綃,獨早排金銀器皿。水晶壺內,盡是紫府瓊漿;琥珀杯中,滿泛瑤池玉液,玳瑁盤,堆仙桃異果;玻璃盞,供熊掌駝蹄。鱗鱗膾切銀絲,細細茶烹玉蕊。


    姚子劍看了,讚不絕口,席間卻問道:“不知前日國師見的,可就是愛卿麽?”


    傅程鵬說道:“微臣雖然抱病,卻一直留心國事。前日得高人傳授天書一卷,甚有所得,卻算出陛下當逢此劫。張衫耀卻不是凡人,乃是術道九馭之中馭蟲宗傳人,便請她略施小術,請了國師靈魂至此,教他破陣之法。”


    姚子劍以手加額道:“相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不出戶、不窺牗,身在千裏之外,卻助朕破賊,相國莫非神人乎?隻是朕卻有一事不明,不知愛卿那卷書後,緣何要朕赦了女真,又立蒙古三王?”


    傅程鵬道:“微臣以為,如今女真一敗,元氣盡損,非百十年不為中原之害。如今可慮者,乃蒙古爾。王汗雖老,鐵木真、紮木合卻均是一代豪傑,況且蒙古兇猛善戰,數年間聞於天下。如今契丹、女真盡弱,則蒙古必強,臣恐日後終為巨患。


    “臣道聽途說,那鐵木真非是以下之人,見紮木合繼承紮蘭達部,心中頗有不忿。臣是以鬥膽請陛下封鐵木真為乞顏部長,得與王汗、紮木合平起平坐。王汗昏庸、紮木合善妒,見鐵木真得寵,必然內起紛爭。況且女真塞外苦寒之地,縱然滅之,亦不能守,反倒便宜了蒙古。如今抽去女真財寶精壯,以實內府,更可以其為北部屏藩,牽製蒙古,何樂而不為哉?”


    姚子劍喜道:“相國如此奇才,何不重迴廟堂之上,為朕一匡天下?”


    傅程鵬辭道:“微臣體弱,不堪政務,隻請浪蕩殘軀足矣。微臣曾經妄言,此人雖可治國,陛下卻不可令其自行其道,然陛下終以家國托之。肖陽越用刑深刻,內則不容於福王,外則楚逆新近稱帝,恐不日洛陽便當有變。陛下既定北疆,當速迴洛陽,以定國邦。”


    姚子劍心中不以為然,口中卻道:“愛卿說的,朕記得了。”


    傅程鵬又道:“臣聞物議沸然,說福王已被肖陽越所殺。其中真偽之情,陛下不可輕忽。”


    姚子劍驚道:“豈有此事!若肖陽越真個殺了福王,朕豈能不知?況且愛卿動若神明,豈不能分別其中真假?”


    傅程鵬搖首道:“天機不可泄露,此是天朝劫難,陛下唯有自渡。”


    姚子劍再問時,傅程鵬隻是不說。姚子劍沒奈何,隻得再聊別事。兩人又說了許多話,是夜君臣便抵足而眠,暢談舊事新聞。姚傅二人暢談一宵,直到次日,方才依依不舍分別。


    傅程鵬送姚子劍直到山下,卻言道:“微臣與陛下今日一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日。陛下謹記微臣之言,切不可自誤!”


    姚子劍道:“既然相國有此心,何不隨朕同歸神都,匡弼朕治理家國?”


    傅程鵬歎道:“陛下,陛下,有緣終當再見。隻是四句話,請陛下牢牢記得了:水金而起,火土而興,金木而滿,木火而危。”


    姚子劍聽了,不明其意,待要問時,傅程鵬隻是道:“天機不可泄露,陛下異日自知。”當時君臣二人分別,姚子劍迴到大都城中,才又點起大軍,往神都洛陽迴去。不意卻有哨馬前來報知,說道那裏神都果然已生大變。


    且說當時雲龍為是殺了他幾個弟兄,一怒之下點起兵馬反下荊州。虛子臣聽了顎更之言,舍了襄陽城,領著文武百官南下。先到了江陵,那裏江陵守將沙明生當時見虛子臣領著文武而來,急忙迎接入城,說道:“江陵尚有軍馬數萬,更兼城高池深。天王先去南麵,既有末將鎮守此處,管教雲龍那廝不能過長江半步。”虛子臣聽了大喜,撫慰了幾句,宴賞了眾人。


    席間眾人說起雲龍軍勢,如何屢擒張栩楊,數破堅城,直殺到襄陽城下,那沙明生卻臉上變色,有驚恐之意。虛子臣明於察言觀色,如何看不出其心中懼意?當即摔杯而起,長聲歎道:“孤養士二十載,門客無數,竟無一人可敵雲龍!”


    虛子臣說畢,那席間張永馨、何君威、沈家墩三人同時而起,並聲說道:“臣保一人,必能擊退叛逆。”


    三人異口同聲,卻忽然相視而笑。張永馨口快,便率先問道:“兩位所說的,莫非是那風流狂劍麽?”


    何君威與沈家墩一齊笑道:“正是此人。”


    虛子臣亦以手加額道:“怎地忘了此人?”


    原來那風流狂劍姓薑,雙名玉函,能使一柄長劍,喚作淩狂。此人乃是江陵當地名士,其劍法、歌喉、水性、酒量與傅程鵬、張衫耀的絕技並稱為江陵十絕。有道是:劍舞春花,歌聽夏蟬,浪卷秋月,酒飲冬霜。


    他與張永馨本是舊交,傅程鵬後來也是因此才能識破張永馨身份。當時虛子臣舉事,張永馨曾將此人薦於虛子臣,虛子臣便令使者備厚禮去請。然而薑玉函無心出仕,並未相應。何君威知此等名士絕非如此可致,便親自帶著絕世佳釀血色瑪瑙一瓶前往江陵去請。


    當時薑玉函恰好在漢水除去了借名行惡的漢水泥鰍張龍,陰差陽錯救了何君威一命。兩人一見如故,何君威也猜出了薑玉函的身份,便將血色瑪瑙相贈共飲。薑玉函雖然仍不願出仕,卻深感其意,便將沈家墩引見給了何君威。


    後來薑玉函往洛陽一行,與傅程鵬、張衫耀兩人相會,卻不願受高官厚祿,飄然而去,雲遊天下。那時張永馨自蜀中歸來,恰逢薑玉函亦欲還鄉,便又結伴而行。張永馨又提起虛子臣笑麵菩薩虛心好士之名,邀他出仕,薑玉函卻是依舊不允。此時眾人既然來到江陵,便又想起了此人來。


    當時虛子臣不待席散,便欲去薑玉函家中拜訪。那顎更一向嫉妒,卻道:“此人不過江陵城中一白衣而已,素來狷狂,以博妄名。天王屢次三番去請,他卻始終推諉,可見著實並無本事,才不敢應征。天王何必如此心急?明日隻讓沙將軍帶一百甲士將他闔家綁來,便見分曉。”


    虛子臣把臉一沉,說道:“孤有劉玄德三顧茅廬之意,君獨無徐元直走馬薦賢之德!”顎更這才不敢再說。虛子臣便令即刻啟程,備禮去請。又叫眾臣子侍衛一律不得相隨,隻教張永馨攜帶禮物名帖領路,何君威與沈家墩兩人左右相隨,微服便投薑玉函府上而去。


    當時眾人來到薑玉函府上,張永馨遞上名帖,那管家素知張永馨等三人乃家主好友,又聽聞大楚天王親身到此,哪敢絲毫怠慢?他一麵去通報家主,一麵卻急忙將四人請入,在庭院中閑逛。虛子臣看時,好座宅子!但見:


    樓閣層出,樹影離奇。縱橫怪石,嵌以精廬。環池以憩,萬片遊魚。紺樹鏤楹,視花光為疏密;長棖複道,依草態以縈迴。既燠房之奧窔,亦涼室之虛無。乃登峭閣,眺層邱,條八窗之競開,洗萬壑之爭流。能不結遙情之亹亹,真堪增逸與之悠悠。


    虛子臣觀之不足,讚不絕口:“此間主人果然名士風範,居所亦非凡俗。孤天王府雖然華麗過之,也隻顯得庸俗,其精妙清巧何能及此萬一哉?”


    正說之間,卻聽那院中一人高聲唱那一首《鷓鴣天》的上闋道:“雲暗風急寒未春,無晴自謂厭凡塵。鵲橋可笑癡傳恨,暗渡迢迢煩此身。”


    其聲婉轉,令人如癡如醉。四人循聲而去,卻見到一個英俊的白衣公子在院中踏步而歌。虛子臣看他麵目時,正是:


    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麵似堆瓊。有出人英武,淩雲誌氣,資稟聰明。儀表天然磊落,江陵城端的馳名。伊州古調,唱出繞梁聲。果然是藝苑專精,風月叢中第一名。聽鼓板喧雲,笙聲嘹亮,暢敘幽情。劍刃飛揚,波濤飄踏,兩岸英雄到處驚。人都羨英雄領袖,隻來此聽。


    沈家墩認得這正是那風流狂劍薑玉函,便欲上前相唿,卻被虛子臣一把拉住。隻聽得薑玉函頓了頓,便又一展歌喉,唱那下半闕道:“冰玉骨,豔紅唇,朝雲千裏夢沉淪。歸來不羨蓬萊客,本是江南一俗人。”


    薑玉函一曲唱閉,虛子臣方才迎上,拱手言道:“襄陽俗人,得聞蓬萊仙音,幸之如何!公子真乃江南第一風流也!牛郎織女暗度迢迢,果然煩身,然而若是為見公子這般人物,何辭奔波千裏!”


    原來這薑玉函雖然武藝出眾,卻生的麵如傅粉,唇若塗朱,更兼琴棋書畫,品竹歌舞,無有不通。當時傅程鵬在江陵時,與之並稱“文武風流雙俊”,足見一斑。他平生狷狂,浪蕩不羈,雖然劍法絕倫,卻更以酒量與歌喉風流自許。他自稱“色酒劍”三癡,便以劍為末。


    他不願出仕,卻也拗不過張永馨等人屢番厚意,聽聞眾人來訪,便往庭中高歌。當時聽見虛子臣不言來請他效力之事,反倒先讚他風流,登時大喜,便也將虛子臣另眼相看。虛子臣本善收攏人心,張永馨等三人又從旁攛掇,備言虛子臣棄席私訪的厚意。薑玉函推脫不過,隻得答允為虛子臣暫守江陵。


    虛子臣大喜,翌日又在府中設宴,厚報薑玉函。席間眾人暢談江湖中事,薑玉函又起身舞劍長歌,眾人盡歡。


    薑玉函歌畢,卻為虛子臣上壽,言道:“我與那雲龍昔日也曾在洛陽城下有過一麵之緣。他曾射我一箭,卻並未與我交手。我聽聞此人乃當世第一豪傑,有心與他論劍一番。今日出山,雖蒙徐大官人厚意,亦是我一番私心。若是僥幸贏他,小生必不讓他進江陵一步。若是不幸輸了,卻請徐大官人許我掛印封金,流落江湖。”


    虛子臣聞言變色,那顎更卻在旁邊叱道:“兵戈交戰何等大事,豈能如此兒戲?食君之祿,便當死節,豈有一戰不利,便臨陣退逃的道理?”


    薑玉函聽了,當即避席說道:“若是如此,恕小生山野之性難改,不能為徐大官人所用了。”


    那裏張永馨和何君威兩人連忙相勸,眾人卻是不歡而散。虛子臣待眾人退去,卻喚張永馨與何君威兩人到得身前,不懌道:“此人這般心性,豈能為將?孤待他也算至誠,他卻如此相報!此人終難為孤所用!”


    張永馨說道:“薑玉函生來是山野隱逸的狂性,受不得規矩約束。不然時,他既與那傅程鵬相善,也早入朝為官多時了。”


    虛子臣心中不悅,沉吟片刻,卻道:“那江夏城中李元飛也是雲龍一黨,恐怕生變。孤已然快馬知會高豔明,令他將李元飛製住。待孤再傳一令,叫高豔明領軍溯江而上,鎮守江陵,卻叫薑玉函為之輔佐。此人一介狂生,雖然不能為將,然而觀其動靜,武藝卻足可拒敵。”


    張永馨道:“天王用人之明,學生佩服。”次日虛子臣一麵令人去江夏宣旨,一麵卻又設宴款待薑玉函,許他一任自由,張永馨等人又從旁勸說。


    薑玉函深感其意,俯身下拜道:“天下君王,誰能如徐大官人這般容人?小生雖不願為官名束縛,然而徐大官人如此以國士待我,人非草木,豈能無感!徐大官人既然不要小生做那君君臣臣的一套忠勇之節,那薑某卻是交了徐大官人這個朋友。朋友有難,薑某焉能束手旁觀!雲龍若來時,小生必盡全身解數與他周旋!”


    當時眾人盡興而散,忽然又聽說南麵一支輕騎開來。虛子臣急譴人哨探時,卻是來勤王的荊南兵馬統製夏翼赦。


    虛子臣大喜,卻聽那夏翼赦上前請纓道:“末將聽聞天王相召,不及整點軍馬,隻領著親兵奔馬而來。此番救駕來遲,甚是惶恐。如今請天王賜予兵馬,往襄陽助戰,必將那雲龍擒來獻於馬下。”


    顎更道:“夏將軍兵馬雄壯,雲龍斷然不敵。隻是如今天王出巡,隻恐那南蠻來驚擾了天王,不可無大軍相隨。夏將軍不必遠出,隻在江陵城中拱衛,傳令點兵來此取齊便可。”


    正說之間,卻閃出那策士張永馨來,說道:“微臣不才,願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南蠻來降,助我共討逆賊。”


    虛子臣聽了大喜道:“既然先生願去,定然成功。”


    那顎更素來嫉妒何楓、張永馨之能,前歲見張永馨出使一載,迴來甚受恩寵,又招來了薑玉函這員好漢,更是不喜。顎更欲沮此行,便道:“南蠻與我數載交兵,仇讎深重,恐怕說不動他,反送了方冷先生性命。”


    張永馨嗬嗬笑道:“楚詔雖然有仇,然而這仇卻依然是由雲龍而起。況且那北詔殺了雲龍兄弟張千,此仇甚大。倘若與我大楚聯手,尚有剿滅雲龍之機。倘若我大楚當真有個三長兩短,新仇舊恨之下,雲龍豈會與他幹休?屆時南蠻必然被蕩為平地。是以微臣若是去將這點說明白了,那蠻王料來沒有不從的道理。”


    虛子臣大喜,便令張永馨往南去了。張永馨臨行之前,卻將薑玉函拉到一邊,說道:“你與雲龍交手,若是勝了便罷,如若不勝,可依我計策如此如此行事,我日後便可叫他束手來降。”


    不是今日夏翼赦北來張永馨南去,有分教:江陵城中,成一段千古佳話;桂陽府內,死幾個陰險小人。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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