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


    這一首詩,單道那人心難測,莫能知其真心。你隻看那周公大聖,猶被讒言所傷;王莽謙恭,終行篡逆之舉。是以孔子雲:“凡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天猶有春秋冬夏單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人心善惡,豈能輕易而知?


    且說當時傅程鵬執意一人出關而去,往許晨奇軍營之中去曉以大義,一夜未歸。徐允路心急如火,誠恐傅程鵬有失,上頭怪罪下來,便點起了兵馬待要出城搶人。不料看看天明,傅程鵬竟一騎馬好端端迴來了。


    徐允路驚喜交集,連忙問道:“不知相國大人竟能全身而退?”


    傅程鵬笑道:“怎地?難道本相迴來不得?”


    徐允路連稱不敢,卻問道:“那許煊兇悍無比,又執迷不悟,卻緣何不傷了相國?”


    傅程鵬嗬嗬笑道:“驃騎將軍不過一時執迷,本相曉以陛下大義,他自然便退兵了。”


    徐允路驚道:“相國大人說笑了。”此時卻有哨馬報來,說那城外許晨奇兵馬拔寨都起,煙塵滾滾向北去了。徐允路大驚失色,急忙親上城頭看時,果然如此。


    傅程鵬笑道:“難道將軍還不信本相的話?”


    徐允路慌忙說道不敢,卻道:“許晨奇用兵奇詭,這其中隻怕有詐。”


    傅程鵬道:“本相知曉其中並無別情。許晨奇此番撤軍,決計不會再出潞州。本相使命已完,自迴大都去了,有霹靂金槍在此,也可保天井關一帶無虞。”徐允路連忙稱是,傅程鵬卻也不耽擱,當即收拾了行囊仆從,便迴神都去了,留下徐允路鎮守此處。


    那裏消息早到神都城中,泰富聽了大驚失色,當即將報來的公文扯作數段,怒道:“許煊兵勢這等強盛,反倒被他一個書生勸退,當真是焉有此理!”便急急向姚子萌稟報了此事,說道:“那許晨奇來勢兇猛,豈有平白撤軍的道理,必然是傅程鵬這廝串通了賊軍,預行奸計!”


    姚子萌不悅道:“智國公,先前說該當先禮後兵,勸退敵軍的是卿,如今相國事成,不滿的又是卿。卿這般嫉賢妒能,非朕之望!”泰富連忙叩首賠罪,垂頭喪氣去了。


    且說傅程鵬奏起凱歌,風風光光迴到神都。姚子萌親自排下禦席為傅程鵬接風,盛讚道:“朕有相國這般忠智兩全之臣,何憂四方之亂!”眾人正說之間,忽有哨馬報來,說黃家道大軍已克長安,潼關告急。姚子萌聽了,臉色大變,驚道:“陸都督不久前方才西行,怎地長安便已然失了?”


    卻原來那長安原先的守將,名喚金剛魔君白虹尚,使一杆出白陰風槍,乃是姚子萌麾下的名將。白虹尚曾獨自一人格殺猛虎,自謂天下無敵,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裏。當時聽聞黃家道發兵東進,一麵申報朝廷,一麵卻道:“黃家道不過一欺世盜名之輩,假居大將軍之位。莫說他此時年歲已增,便是他年輕力勝之時,又怎是本將軍對手?”當下不聽眾將勸諫,卻領軍出戰,直到五丈原邊屯住。恰逢黃家道大軍前鋒霍文領軍開來,便兩麵列下陣勢。


    當下白虹尚在陣前驟馬出陣,把陰風槍一擺,指著霍文道:“無名鼠輩速退,且讓黃家道自來受死!”


    那霍文怒道:“殺雞焉用牛刀!”說罷拍馬出陣,舞起手中鐵方槊,直取白虹尚,便在陣前捉對廝殺。當時兩人在五丈原陣前鬥了三十餘合,霍文力怯,隻待賣個破綻而走。


    那白虹尚見霍文要走,在身後大喝一聲:“著!”霍文一聽,慌了手腳,卻被白虹尚一槍刺中髀骨,險些摔下馬來,隻得伏鞍而走。白虹尚引軍趕殺,直追過五丈原去。


    霍文且戰且退,直退到陳倉地界,恰逢那花拉子模世子阿拉丁·摩訶末引軍助戰,才止住了敗兵。當時阿拉丁·摩訶末聽霍文說了白虹尚本事,嚇得魂飛魄散,哪敢再戰,隻是令眾軍堅壁清野,死守陳倉。白虹尚連日下寨挑戰,陳倉兵馬隻是堅守不出,絕不交戰。


    白虹尚自大起來,卻與眾將笑道:“先前將這黃家道吹得上了天去,如今隻一陣,便被我殺的龜縮不出。若是再給我添一倍兵馬,何愁不能蕩破天水!”眾將聽了,齊聲稱是,都稱白虹尚本領高強。


    兩軍在陳倉僵持了半月,卻忽而聽得探馬報來,說黃家道竟已然兵臨長安城下了。卻原來黃家道見白虹尚傾巢而出,卻令阿拉丁·摩訶末與霍文兩個在此拖住白虹尚。黃家道自家卻點起親信兵將,騎了西域快馬,自安定而出,由北麵漆縣直殺到長安城下。白虹尚聽聞此信,唬得麵無人色,急忙拔寨都起,撇了陳倉,直取路迴援長安。眾軍方到長安,卻見城頭旗幟改換,已被黃家道奪了。


    白虹尚勃然大怒,卻引兵攻城。那長安堅城深溝,白虹尚兵馬又是遠來疲敝,如何能下?日間攻城隻是白白折了許多兵馬,夜間那裏霍文又引著陳倉兵馬追來,兩麵團團圍住。次日白虹尚起來,見前後皆敵,也不免恐慌起來。


    正在懊惱處,卻見城門大開,那黃家道家將黃隆引兵出戰。白虹尚提了那杆出白陰風槍上馬,迴頭對眾將笑道:“這老匹夫不好好守城,怎敢開城搦戰!在我看來,隻如插標賣首耳!眾將士且休膽怯,都隨我一發上前殺了賊人,趁勢奪迴長安!”


    那裏黃隆身先士卒,手提一杆鐵脊蛇矛而來,白虹尚當前迎住,喝道:“吾乃金剛魔君白虹尚,來將何人,我不殺無名之輩!”黃隆也不答話,隻是驟馬而前,與白虹尚廝殺,兩軍自然混戰不提。白虹尚與黃隆大戰了百餘合,不分勝負,看看手下兵馬被黃家道兩麵大軍夾攻,漸漸不敵,不免焦躁起來。此時卻見黃隆將蛇矛一擺,撥馬往迴便走。


    白虹尚隻道黃隆不敵,大喜過望,拍馬追趕。不料旁邊閃出一將來,抬手一刀砍來。白虹尚急忙抵擋時,那刀來得好快,早被連人帶馬劈作兩段。此正是黃家道見白虹尚武藝高強,親自來戰。可憐白虹尚一身武功,隻為目中無人,竟被一刀砍死。


    當時姚子萌麾下軍馬眼見黃家道砍死了白虹尚,又被兩麵夾擊之下,哪敢抵擋?各自下馬受降。黃家道檢點兵馬,不過損折了數十人,便攻下了長安這座要塞,斬首千餘,又生擒了數千。後人讚那黃家道曰:


    大將威風手段高,金盔金甲大紅袍。等閑不敢抬頭覷,帶馬連人似血澆。金甲金盔翡翠袍,腰間玉帶束鮫綃。坐下千裏追風馬,肩上橫阻定唐刀。


    當時消息傳迴了神都,早把姚子萌慌得手足無措,喚眾臣商議道:“眼下長安已失,若是黃家道大軍東來,如何抵擋?”


    傅程鵬再拜奏曰:“長安以東尚有潼關可守,然而潼關若失,黃家道指日可兵臨弘農。臣聞前日獅王莊利金堂堂主曾率軍助黃家道與吐蕃交戰,此後便下落不明。若是借此挑撥獅王莊出兵,我等可坐收漁翁之利!”


    姚子萌聞言大喜,便道:“如此還是請相國大人往獅王莊一行,說動他出兵解潼關之圍!”


    傅程鵬道:“不是臣不願盡力,而是臣昔日為了下元供奉之事與獅王莊有隙。若是臣去,掀起舊恨,此事難成矣!智國公之能,不在微臣之下,還是請智國公一行為妙。如此臣退驃騎,智國公請獅王,也不叫天下人說臣貪功。”


    泰富忙道:“臣隻願侍奉陛下左右,說動獅王莊起兵之事,隻需讓陸都督去辦即可。”


    姚子萌聽了,更增不喜,說道:“請獅王莊出兵之事何等重大,緣何大司徒隻顧推諉,難道不願為朕效力麽?”泰富聽了,無可奈何,隻得急忙頓首領命。


    當時姚子萌依照傅程鵬的計策,借著十月下元供奉之際,卻備好了香車禮物,令泰富送去獅王莊,趁便挑唆獅王莊出兵。那泰富也非等閑之輩,到得獅王莊內,一番話說得那獅王莊莊主獅天鎮果然按耐不住,卻令左路軍傾巢而出,與姚子萌軍兵並做一處,開赴潼關與黃家道交戰。姚子萌這裏北方大患已除,也自然增派兵馬西去不提。


    卻說那裏神都城中,傅程鵬謀劃複立姚子劍之事已久,隻是礙著有泰富在旁,隻怕被他瞧出了破綻不美。自泰富去後,便即放開手腳,施展計策。卻說那葷頓先前在四兇之亂後蒙傅程鵬相助,在建業又仗著他三個的錦囊連立大功,便是神都亂戰之中驅逐褚天劍,也多虧了傅程鵬助力。是以葷頓素來敬仰傅程鵬,兩人私交甚好。


    且說那一日傅程鵬又令人請了葷頓來飲酒作樂,席間傅程鵬卻長歎了口氣。那葷頓奇怪起來,卻問道:“相國難道有何煩心之事麽?”


    傅程鵬歎道:“你可還記得那致元皇帝的貴妃張衫耀麽?”


    葷頓笑道:“如何不記得?想那事至今,也有數年了。區區數年之間,天下大勢竟如此大變,真個叫人恍若隔世啊!”


    傅程鵬歎道:“張妃姿色,當真古今無二。我先前身體不適,即為相思此女耳。”


    葷頓笑道:“相國現在位高權重,難道還缺個把女子麽?”


    傅程鵬歎道:“我昔日為致元皇帝相國之時,難道不算是位高權重?隻是這等女子,實在是古今難求!葷頓將軍時常出入宮禁,不知可知曉此女近況麽?”


    葷頓笑道:“陛下名義上將先帝的妃子都在後宮供養起來,其實除了先帝那皇後蔣氏難近,其他的麽,還不是,嘿嘿嘿,都叫陛下享用了。”


    傅程鵬聽了,跌腳道:“可歎,可歎!近在咫尺,傅程鵬卻不能相見。如此這般苟活著,不如死休!”


    葷頓卻道:“不過如今陛下有那許多後宮三千佳麗,也不在乎這張衫耀一人。若是相國大人當真相思得苦麽,我卻可引大人與那張衫耀見上幾麵,重敘舊情。如今我得蒙陛下恩典,出入宮禁無礙,卻比往日翻牆越壁的日子輕鬆多了。”傅程鵬聽罷,當即跪倒在地,說道:“若是武國公能成全傅某時,做牛做馬報答!”


    葷頓一來抹不下麵子,二來與傅程鵬交好,三來卻也是當真想起那張衫耀的天姿國色來。當下一口應承了傅程鵬所托,兩人趁著入宮見駕之時,又葷頓支開了侍從,卻大搖大擺去見那張衫耀。自從北南兩緝事廠先後覆滅,這宮中衛士卻都是由葷頓手下的精銳蠻象鐵甲軍充任,哪個敢來多嘴管葷頓辦事?是以並無絲毫阻礙。


    當下張衫耀重見兩人,也是不勝歡喜,卻嗔道:“你兩個沒良心的,怎地數載不來看覷,直到今日才想起奴家來?”


    傅程鵬卻在張衫耀臉上香了香,細語道:“前些日子身體有些不適,大病了一場,數載不曾出得家門。近日身體康複,可不就托葷將軍引我前來了?”


    張衫耀前番洛陽大亂時要與傅程鵬和那風流劍客薑玉函親熱,卻被傅程鵬以君臣之分正色相拒。後來薑玉函不願為官飄然離去,傅程鵬又托病在家不出,隻把張衫耀惹得火起。雖然姚子萌也時有臨幸,畢竟心中鬱鬱難消。


    當時她見了傅程鵬和葷頓兩人來此,心中大喜,卻假意嬌嗔道:“你兩個大富大貴,定然又有了新寵,卻把舊人冷落在旁,叫人好不懊惱!今日尚有臉來這裏說嘴哩!且看我叫嚷起來,叫你兩個好看!”


    傅程鵬連忙陪個笑臉道:“娘娘哪裏的話?若是我負了心時,叫我的肉兒片片飛!”此時兩人見了張衫耀那千嬌百媚的模樣,早都被勾了魂去,當下便滾倒在一處,重敘舊情。那張衫耀是久曠的人,見了兩人那肯絲毫放鬆半點?想張衫耀也是絕色美人,不然怎能做到醉迷舟頭牌?兩人自然也樂得應承。


    三人直戲了一晚,看看天色將明,葷頓與傅程鵬才起身告辭。那張衫耀自然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兩個日後時常再來。說話的,傅程鵬自從深感姚子劍恩德以後便對其死心塌地,前番也不敢再對張衫耀又絲毫失禮,如何此時卻又勾引了葷頓去行此事?原來這皆是傅程鵬要除去姚子萌心腹左右的離間之計,諸位此後自知。


    自是傅程鵬與葷頓兩個時常便來這宮中尋張衫耀幹事,卻把周圍侍從宮女都買通了。那些宮女侍衛一來得了錢財,二來畏懼兩人官勢,哪個敢來多嘴,都樂得幫他每放風搭橋。


    不是這傅程鵬三人重敘舊好,有分教:英雄難過美人關,君臣為色難相安。畢竟傅程鵬有何計較,且聽下迴分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鬼破軍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秀林一笑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秀林一笑生並收藏龍鬼破軍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