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雲:


    看盡巴山看蜀山。子規江上過春殘。慣眠古驛常安枕,熟聽陽關不慘顏。


    慵服氣,懶燒丹。不妨青鬢戲人間。秘傳一字神仙訣,說與君知隻是頑。


    這一首《鵜鶘天》,乃是陸放翁所著,單諷那世間許多人本無仙緣,卻要在那煉丹調氣,硬是苦修不綴,沒得荒廢了一生,卻不見他白日飛升。其實那神仙隻在“逍遙”二字,若能懂得此決時,人間卻也強似天上。


    且說當時雲龍等人在酒館之中等到夜晚,便見四周漸漸被僵屍圍住。雲龍和饑唐看得親切,一齊彎弓搭箭,各自瞄準了一個人影射去。那弓方才拉開,便見弓箭身上各有一行符文顯現,乃是麥一帆先前所書。兩箭射出,各中一個人影,後者隨即爆成一團火焰。饑唐正在那裏暗暗吃驚,卻見雲龍早就又是一箭射出,急忙也彎弓搭箭,瞄準了一人再射。


    然而兩人雖然幾乎箭無虛發,這酒館四周人影卻是越圍越多,打門聲也是越來越響。不多時隻聽得垮塌一聲,竟有一麵圍牆被推倒了。饑唐大驚失色,急忙給麥一帆使個眼色,麥一帆卻搖頭道:“還得等等,麻煩兩位撐住!”


    此時已然聽得大堂中也有腳步聲了,說來也怪,那些個醉漢卻一絲聲音也不出。雲龍撇了弓箭,取過那杆破陣龍膽槍來,立到了步梯口。饑唐手持弓箭在後守衛。雲龍一聲長嘯,聲若龍吟,登時聽得步梯上沙沙作響,便有一個僵屍搖搖擺擺上來。饑唐一箭射去,早把他化為火球。


    說來也怪,那人燒得雖旺,木梯卻絲毫不著。饑唐抽箭的功夫,早又有一人越過那團火球搶上,卻被雲龍一槍挑翻,跌下樓去了。當下兩人配合,死死守著步梯口,不讓僵屍上來。然而不久便聽得下頭地麵轟隆隆聲響,正不知多少僵屍在下挨挨擠擠,竟幾乎把個步梯擠垮。


    恰在危急之時,麥一帆霍地站起身來,說道:“正是現在!”雲龍和饑唐兩人聽得,自兩邊撞破了木窗,飛身而出。兩人迴頭時,卻見麥一帆把長劍一擺,爆喝一聲:“疾!”頓時四麵陰風大起,有一黑一白兩團氣繞著酒館外圍飛速旋轉。


    待到兩人落地之時,隻見那兩團氣早匯聚在一處,登時一聲爆響,整座酒樓哢剌剌著起火來。那酒館之中本就有不少易燃的老酒,此時更是風助火勢,火仗風威,把整座酒館燒的猶如白晝一般,眼見得其中無數僵屍盡為焦土矣。


    饑唐見了吃驚,卻到雲龍邊道:“雲兄,麥先生他——”饑唐話音未落,便聽得一人在身後說道:“不才好得很,自有脫身之術。”饑唐急迴頭看時,正是麥一帆。饑唐大喜,說道:“麥先生果然是活神仙!卻不知我那十個弟兄可都還好麽?莫要陷在樓中。”


    麥一帆道:“無妨,他們聽到雲龍哮聲,早從地下暗道走了。”


    饑唐奇道:“既然並不要這些弟兄廝殺,卻為何——”


    麥一帆笑道:“方才時間緊急,卻未細細說得。這僵屍最愛吸人鮮血為食,而身體健壯的武者氣血最旺。不才將他每這許多精壯男子都聚集在堂下,正是為了引那僵屍過來。待到僵屍來了,他每卻不宜犯險,自然去了,留我三人足矣。待到僵屍聚得多了,不才再一把火燒了這樓。這僵屍生性陰寒,最怕烈火,自然斃命。不過街上或許還有三五落單的僵屍,我等不可大意。”


    饑唐道:“然則這小村落中,怎地會有著許多僵屍?還有那隆化官軍,果然是雲兄弟殺得麽?與此事又有關否?”


    雲龍笑道:“此事說來話長。隆化的那些個鷹犬,的確是我殺的。我當日別了諸位,奔馬南下,卻恰好遇著麥先生。卻是我昔日惹了那個大理的血蝠老祖,差人往中原去請麥先生來助我一臂之力。卻不料麥先生收到消息仗義趕來之時,我已然率軍東歸。麥先生卻恰好逢著一些南洋巫師在這裏謀害我天朝百姓,製作僵屍巫蠱。當下我聽麥先生所說,生怕大理要有動作,卻在隆化大殺了一番,隻是為了將蜀軍都吸引到草海這裏南麵,好震懾這些南洋巫師。”


    饑唐聽了哈哈大笑道:“這些官軍隻知剝削百姓,哪裏能幹正事?”說罷便說了路上所遇之事。


    雲龍道:“可不是麽?難怪這些南洋巫師這等放肆。我與麥先生來到這個小村落時,便有十餘個漢子手執刀槍棍棒搶出,卻是把我等當做了僵屍。我等聽聞僵屍每夜必來襲擊此處,心中有意,卻來與麥先生進來探查。麥先生便道此處村落中半數人體內都伏有僵屍毒蠱,生機已絕,隻是不得外界引動,才暫且未曾發作。想來那些個南洋巫師必然是想要攻破這小村落,再來喚起那些僵屍。”


    麥一帆道:“是以不才定下了計較,讓全村婦孺先走,隻留下精氣健旺的壯漢,設下了這個埋伏,力求將這些個僵屍一網打盡。更能順藤摸瓜,揪出那些南洋巫師。”麥一帆話音剛落,便聽得一人尖聲笑道:“嘎嘎!你這廝壞了我這許多屍蠱,還想走麽?不必順藤摸瓜,這就來償命吧!”


    卻見轉角早走出兩個身影來,一個身材魁偉,足有丈三有餘。另一個卻是個身穿黑袍,頭戴鬥笠的老者。那老者打量了饑唐一眼,道:“老夫本來看你不是漢人,想救你一條性命。奈何你不知好歹,定要與這兩個混賬壞我好事,這就留不得你了!”饑唐一聽,才猛然發覺,這老者赫然便是先前在村落口道路上叫兩人休要入內之人。


    饑唐連忙提醒道:“小心,這老者來路蹊蹺。”麥一帆啐了一聲道:“你這人說話這等不曉事。這老者有蹊蹺,長眼睛的都看得出!”老者嘿嘿一笑:“看不看得出有蹊蹺,已然都不重要了。你們便算看不出,地府的判官也該會告訴你們,死在誰的手上!”


    雲龍笑道:“地府的判官,怕是告訴不了我。”那黑袍老者道:“如何判官便告訴不了你?”雲龍哈哈大笑道:“他隻怕正要忙著審問你哩!”


    那老者勃然大怒,口中唿喝了一聲,旁邊那巨人忽地大步流星朝三人衝來。饑唐心中微怯,口中卻要壯膽,啐道:“我呸!你這般的僵屍,乃公方才殺了幾百個了!今日給你在這裏吃了一場驚恐,且再來出口鳥氣!”說罷挺起樸刀搶上,欺那僵屍行動遲緩,當頭砍下。卻不料那巨人一轉身,早躲過這刀,一扭腰,一記拳把饑唐攔腰撞飛。雲龍急忙挺起長槍,便來戳那巨人。


    雲龍和麥一帆就火光下看那巨人時,隻見其身材魁梧至極,渾身衣物破爛,膚色藍裏透青,屍臭衝鼻,顯然並非活人。他上半身用一塊白布裹著,右肩上塞得鼓鼓囊囊,從破布處依稀似能看出裏頭乃是十餘枚頭骨。他的臉上用朱砂畫著幾道詭異的圖形,腦袋上光禿禿地沒有半根頭發,卻貼滿了黃紙符咒。腦後的脖子上是一個刻有銘文的銅盤,如同死刑犯的頭枷一般將其鎖住。銅盤上頭按著八卦分位牽出八條鎖鏈,捆住了頭顱,又在左臂上綁住了一具已經幾乎腐爛殆盡的幹屍。那幹屍上頭插滿利箭,用鐵索連在那個巨屍的右臂上,到似乎是一柄極為怪異的狼牙流星錘。


    麥一帆見了喝道:“雲兄弟小心,這大漢並非普通的僵屍,乃是那南洋巫師用武士祭煉出的活僵。不僅刀槍不入,力大無窮,更兼手足靈活,行動如飛,不下武林高手。”


    那巫師奇道:“你這廝居然還認得老夫的妙術!”隻見那活僵輕輕躲過雲龍長槍,抬手一掌往雲龍臉上揮來。雲龍右手槍已在外門,急忙舉左手格擋,頓覺一股巨力湧來。雲龍不敢硬接,急忙倒翻了一個跟頭,卸去力道。


    雲龍心下暗暗吃驚:“這僵屍怎地有這等大的力道,便是褚天劍這廝也要讓他兩分。使槍不便用力,用劍又怕太脆,且待我空手來戰他!”


    當下激起雲龍心中傲氣來,將手中長槍插在地下,施展開金龍生死爪與遊龍神行步,和那活僵戰在一處。那遊龍神行步何等輕巧,當真是趨退若神,滴溜溜地繞著那活僵而轉,隻要尋他破綻。然而那活僵雖然身軀龐大,卻也十分靈活,將左臂上的幹屍來迴橫掃,並不讓雲龍有近身之機。


    鬥到數十合外,雲龍兵行險招,矮身往那活僵身下滾去。那活僵怒吼一聲,一腳往雲龍身上踏下。雲龍急忙著地滾開,卻見一隻泛著屍臭的大腳踏在自己麵前,大腳趾杯口大的指甲上生滿裂痕,甲縫中全是泥土和青苔,一晃眼見似乎還有一隻蛆蟲鑽出。


    雲龍避開了那千斤一踏,立刻自那活僵胯下鑽過,繞到其身後,一爪往他背後按去。雲龍一擊得手,滿擬便即封住了他穴道,卻不料那活僵嘶吼一聲,又將左臂上的幹屍向後砸下。雲龍左手抓住那活僵右肩,翻身跳起,堪堪躲過此擊。


    那活僵上半身裹著的白布被雲龍扯下半截,六七個骷髏頭紛紛自其肩上掉在地下,卻聽麥一帆叫道:“這是活僵,渾身經脈本就不通,點穴無益。”雲龍暗暗罵道:“直娘賊,怎不早說?”卻又繞著活僵滴溜溜轉起圈子來,隻要找他破綻,好一擊克敵。


    麥一帆叫道:“雲龍,休要與這活僵纏障,隻管去打倒了那操縱的巫師,這活僵法術自然便被破了。”麥一帆一語點醒了那雲龍,展開遊龍神行步,撇了那活僵,直衝到那巫師麵前。


    那巫師大驚失色,急忙要喚迴那巨人時,怎地趕得上雲龍神速?眼看雲龍衝到麵前,急忙結個手印,咬斷舌尖,一口鮮血噴在雲龍臉上。


    雲龍眼睛被鮮血蒙蔽,就這麽緩得一緩,頓覺後頸一涼,那活僵不知何時已然到了他身後,將他一把提起。雲龍急忙一個肘錘撞在那活僵手臂關節上,一扭身又跳到了他身後,哈地一拳,正中那活僵後心,將他打得向前栽去,恰好撞倒在那巫師身上。


    那巫師見雲龍跳將上來,急忙想逃,偏被活僵壓住,起身不得。眼見雲龍便可了結了此人,他竟把個匕首往自己心口一插,斷送了自家性命。雲龍一驚,卻聽得背後麥一帆驚唿:“快走!”


    雲龍一愣之間,那活僵竟又動起來,抓住了雲龍腳踝,在空中甩了幾圈,一把扔出,竟把旁邊一棟小屋撞穿。饑唐大驚道:“雲兄弟,可還好麽?”


    麥一帆失驚道:“不料這巫師這等歹毒,竟然將自己的三魂六魄強行打到這活僵體內,就不怕不得超生麽!”


    那活僵腦後哢嚓一響,銅盤便自脖子上列成兩半脫落下來,其上連著的鎖鏈也隨之散開,任由左臂上的幹屍落在地上。那活僵掙脫了束縛,忽然嘎嘎笑了起來,分明便是那巫師的聲音:“不得超生?這活僵老夫已經煉製了一輩子,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眼下體內又有五魂十魄。便是魔神,也要讓我三分!”


    卻聽雲龍一聲暴喝,從那小屋中飛出,一劍刺在那活僵背後。隻見一柄長劍幾乎被彎成了弓形,卻絲毫刺不動那活僵一絲兒的皮。那活僵一聲暴喝,迴身又是一拳朝著雲龍轟去。雲龍不敢抵擋,急忙跳起身來躲過了這一拳。


    卻聽麥一帆道:“小心。活僵本來未死,不過少了一魂兩魄,眼下被這巫師用自家性命血祭,非同小可!”饑唐急道:“麥大師,雲兄弟怎能是他對手?你快快施法,破了這活僵呀!”麥一帆猶豫了一下,掏出一個布袋來,一擺長劍,似要施法。


    但見雲龍人影一閃,竟然又繞到了這活僵腦後,一爪朝著大椎抓去。那活僵一頓,隨即嘎嘎笑道:“老夫不是說了麽?老夫不怕被點穴——”他話說到一半,雲龍卻手上加力,將渾身內力灌注在五指上,登時竟然刺穿了那活僵後頸。那活僵嘶吼一聲,渾身扭動,將雲龍甩開,卻也把肩上的骷髏幾乎給全甩了出去。雲龍看手上及那活僵頸後時,竟然沒有一絲鮮血,不由得暗暗吃驚。


    那活僵怒道:“好你個小匹夫,手上這等大力,竟敢傷了老夫!”說罷又向著雲龍撲來。雲龍急忙一閃躲過,卻聽見麥一帆喝道:“用槍!”雲龍不及細想,急忙一個騰挪落到那龍膽槍邊上,一把抄起,再來戰這活僵。


    奈何這活僵刀槍不入,雖然連中了數槍,一絲兒也不疼痛,反而愈戰愈勇,雲龍漸落下風。雲龍卻聽得麥一帆聲音在耳畔響起:“不才現在用傳音入密的功夫與你說話,休要讓他看出。這活僵雖然厲害,卻也並非毫無破綻。”雲龍眉頭一挑,卻隨即收迴神色,凝神挑鬥那活僵。


    卻聽麥一帆續道:“這活僵雖然刀槍不入,卻少了一魂兩魄,原本我稍施法術便可拿下。奈何這巫師強行用秘法將自己的三魂六魄打進他體內,使我法術難以成功。不過他渾身皮肉,隻有頸部最是薄弱,你找個機會到他身後,一槍照著先前手指刺出的痕跡刺下去。想法子把他釘在地下,老夫再來對付他。”


    雲龍聽了,急忙一按機括,將那槍變的短了,施展開遊龍神行步,在那活僵周圍騰挪。雲龍繞了三圈,卻瞧著破綻,照那後頸一槍刺去,正在先前手指剜出的傷口裏。卻不料這槍還是太長,難以吃力,竟穿不透那活僵肌肉。雲龍大喝一聲,把槍一扭,帶動機括之力,登時那槍暴漲一段,將雲龍向後頂飛,槍頭卻也從那活僵頭頸裏穿出。


    那活僵頭頸被長槍紮透,卻居然不死,隻是吼叫連連,搖頭擺尾,要將脖頸中的長槍甩出來。雲龍罵一聲:“混球,怎地還不死!”搶上一步又握住了槍尾,奮起神威,把它高高提起,再向下一按。登時把長槍又刺透那活僵數尺,牢牢釘在地下。


    隻見麥一帆快步趕上,飛起幾腳將些泥土踢起,埋了他的頭顱,那活僵登時不動了。麥一帆手中擎著寶劍喝道:“老匹夫,活僵頭顱釘在黃土裏,便算是入了土,變成真死屍了。你要是再賴在這活僵軀殼裏,隻怕不久便要魂飛魄散了!”


    那活僵雖不能動,卻是猛地又咆哮了一聲,隨即從脖頸處飛出一團綠火,往那老巫屍體飛去。麥一帆叱道:“呔!你這廝隻剩魂魄還想著作妖,豈知碰到鬼祖宗了!”麥一帆說罷,搶上一步,拿手中的布袋一裝,登時把那團綠光困住。


    麥一帆喝道:“這是老爺的寶物,喚作一氣存魄袋,饒你再厲害的厲鬼,進去出來,立時法力全消。給我老實些,我問什麽你便答什麽。敢有半句虛假,我打你魂飛魄散!”說罷,他將一隻手伸進袋內,夾著一團灰蒙蒙如蠕蟲般的東西出來,尚在扭動。


    雲龍饑唐兩人看時,卻是一個小人,麵容與那老者無異,情知是他的魂魄了,兩人驚異不已。麥一帆問道:“我且問你,你是何人,緣何來我中原製造僵屍,禍害百姓?”那老者苦著臉道:“我乃是通天老祖座下的四大護法祖巫之一。為是高相國請老祖來——來”


    老者說到此處,卻說不下去了。麥一帆怒道:“耍什麽花樣,快說!”那老者卻隻是苦著臉,雖然張嘴,並無絲毫聲音。麥一帆看時,卻見雲龍與饑唐兩人也在旁做著唇形,卻不說話。麥一帆腦中猛然蹦出一件事來,驚道:“封口咒!這附近還有巫師!”


    不是這三人一鬼此時在這裏被下了封口咒,管教:驅鬼道人逞威,四大護法殞命。畢竟那下封口咒的是何人,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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