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百戰沙場碎鐵衣,


    城南已合數重圍。


    突營射殺唿延將,


    獨領殘兵千騎歸。


    這一首《從軍行》,乃詩仙李白所著,單道那征戰之景:百戰被圍之下,戰甲皆已粉碎,卻尚有一位英雄彎弓躍馬,撞入敵軍之中,取其上將,凱旋而歸。惜乎李白之未識雲龍也!


    且說那裏凱寇二老聯合燕京眾臣逼宮姚子劍,把持朝政,發下詔令止住北伐之事,又申明神都姚子萌攝政王乃是僭越叛逆之舉,令各郡縣不得奉神都命令,統一以大都為準。黃家道、褚天劍、全景明等各鎮侯都未迴複,豫州等臨近神都之地則拒不奉詔,唯有徐州刺史洪印與太原節度使許晨奇響應。那時正是致元七年五月事體,看官牢記話頭,此處按下不表。


    卻說那裏雲龍昏死過去,人事不知。待到悠悠醒轉時,卻見眾人都圍在身前。雲龍隻覺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所在何處。旁邊眾人見雲龍醒轉,卻都是歡喜不盡。


    東阿連忙湊到雲龍身前,說道:“雲兄一連昏迷了數日,弟兄們都好不擔心。”雲龍這才想起前事,早知是士遷那一口血中有毒,啐道:“那士遷不想竟然如此歹毒,在口中含了毒物,一口毒血噴的我——不好,士遷這廝呢?”


    東阿連忙上前說道:“士遷口中含毒,當場便死了。”


    雲龍驚道:“阿爺,此番如何是好?塔坤殞命,士遷又死,眼下死無對證,那夥蠻兵卻不見得會相信我等。若是蠻兵忽然反將起來,可不是戲耍的。”


    孟四笑道:“無妨,那士遷的長子士龍、少子士郎給我等一嚇,早就一口招供士遷行兇情節。又有其他眾蠻王作證,決計翻不了案。”


    雲龍想起來士郎當時的確被嚇得哭泣求饒,心情略定,然而卻隱隱總覺得有一事不妥,隻是中毒初複,腦子卻昏昏沉沉想不起來,便問道:“蠻軍呢,可都信了麽?”


    東阿說道:“我等先前便將士郎供詞說給了蠻軍聽,多半信了,雖有三四個當場發作的,都被立馬砍了。不過這兩日軍中又似有人在散布謠言,有些不穩。為是雲兄昏厥,是以我等自作主張,今日讓士郎與眾蠻王一齊檢閱三軍,讓他每親口說出士遷謀殺塔坤之事,想來應當無礙。”


    雲龍聽了,大驚失色,忽然明白了何事不妥,急忙直起身來問道:“不好,是哪位兄弟在負責此事?”


    東阿道:“是大刀李銘。”


    雲龍道:“中計了!士郎或許還有被嚇壞的可能,士龍豈會不報殺父之仇?他與眾蠻王必有奸計,隻為與蠻軍相見,便要發作。我等速速前去,還能趕上也未可知。”


    眾人聽了,都猛然變色,抄起兵器,擁簇著雲龍向外而去。眾人方出營帳,便聽得遠處一聲巨響,隨即殺聲大作。眾人大驚道:“是大校場那裏傳來的,終不成蠻軍真個嘩變了?”


    雲龍道:“說不得。我等身處敵境,又是蠻軍多,楚兵少。先前仗著偷襲製住了他眾多首腦,這才好號令蠻軍。若是蠻軍當真嘩變,不是好戲耍的。我等現在何處?”


    東阿道:“我等已然離了珍州,一路取路北上,眼下正在黔州地界。”


    小花榮李元飛道:“黔州離夔關不遠,若是急急而行,或能及時趕到,會和張栩楊將軍的永安兵馬。”


    雲龍道:“不成了,蠻軍熟悉地形,又敵眾我寡,必被趕上。兵法雲置之死地而後生。說不得,隻得趁著他新亂,僥幸破他一陣,教他不敢窮追,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眾人齊聲稱是,各奉雲龍之命自去收攏兵將,雲龍卻帶了一百短兵近衛,舞起那破陣龍膽槍,騎了驌驦玉獅子,驟馬往大校場衝去。方到校場之口,便見無數蠻兵圍著中間一個高台,奮力仰攻。雲龍定睛看時,高台上正是大刀李銘與鐵皮虎張千兩個,帶著數十兵將,在苦苦支撐。


    雲龍卻見那九溪大王提著兩柄短矛,連殺了數人,眼看攻上高台。雲龍開弓搭箭,覷的較親,喝一聲:“著!”一箭射去。那九溪大王也有幾分武藝,聽得背後金刃破風之聲勁急,忙迴身用矛去撥。不料雲龍的箭來得太快,九溪大王身形甫動,早中後心,登時透胸而過,落在地下。


    此時眾蠻兵方才見到身後又有一支軍馬,不免一亂。卻聽那士龍在蠻軍之中喝道:“大夥兒不要慌亂。這白袍的賊人,正是殺了兩位大王的元兇!大夥兒奮力向前,將他踏為肉泥!”


    蠻軍大吼一聲,登時分出一股兵馬,向著雲龍湧來。雲龍催開座下馬,舞起那杆六十四斤重的破陣龍膽槍,撞將進去。雲龍展開那騰龍槍法,端地厲害無比,擦著的就傷,戳著的就死,並無一個抵擋得住。那一百短兵都騎著快馬,舞起陌刀長矛緊隨在後,登時殺開一條血路。如同一杆三角鐵錐一般紮入蠻兵隊裏,直往那高台而去。


    高台上李銘見著,急忙與鐵皮虎張千引兵衝殺,和雲龍合兵一處,再往外撞去。眾蠻王見勢頭不好,急忙調兵遣將,把他團團圍在核心。雲龍引著眾人左衝右殺,雖然殺敵無算,卻終究闖不出去。雲龍看看身邊兵將越殺越少,自家也受了些傷,卻對李銘和張千道:“雲某一時失策,不意害了兩位弟兄。”李銘道:“不妨事!雲兄肯來深入賊中來救我等,我等已然感激不盡了!能與雲兄死在一處,也不枉了昔日楊春門外結義一場!”


    兩人正說間,忽地聽到外頭一陣大喊,蠻兵隊形登時鬆散,正是東阿等人各自領著楚兵殺到。雲龍大喜,加力廝殺。那裏蠻兵本就慌亂,又禁不住他兩相夾擊,登時潰散。眾蠻王收勢不住,隻得散了。那士家四子卻深恨雲龍,領親兵來追,不料被雲龍引入山穀狹隘之處,殺得損兵折將,也隻得退了。


    雲龍等殺退了蠻兵,九死一生,卻都喘息未定。雲龍道:“如今雖然僥幸殺退了蠻兵,畢竟我等孤立無援,隻當速速北上,到了夔關方才算得安全。”眾人道:“正是如此。”


    當下雲龍草草檢點了兵馬,損折小半,卻令每人帶了五日口糧,盡棄輜重,離了黔州,急行北上。於路雲龍卻問起李銘張千兩人前事,要知道蠻兵為何便反。


    李銘道:“此事說來話長。那夥蠻王本來盡數順服,唯有士彪士覇兩人仍是怒氣填膺。我等心想無事,卻接著今日在大校場上檢閱兵馬,召集了蠻軍盡來,要他聽士郎等人說話,好消除心頭疑慮。卻不料方到台上,這夥蠻王便齊聲大喊說是雲兄殺了塔坤和士遷。台下蠻軍聽了,登時大亂。那士郎又不知從何處覓得了一柄劍,殺了兩個兵衛,隨即眾蠻王一齊都反。我急忙帶人去鎮壓時,下麵蠻軍登時嘩變,把我等圍在核心,那夥蠻王卻各自覓得了兵器,又救出了士家三子,一同廝殺。今日為了消除蠻軍疑慮,是以隻點了蠻軍在校場,我荊州好漢卻都在別處軍營之中。卻是那士龍主意,要先把我等都在此處殺了,休要走漏風聲,而後再來偷襲雲兄。我等有心殺出來報信,卻被他沒死死圍住,衝殺不出。且喜雲兄小心謹慎,識破了賊人陰謀,與諸位兄弟來救。”


    雲龍道:“說不得,今日吃了他這場驚恐,雖然僥幸走脫,然而兵馬損折近半。若是再被敵軍截擊,不是耍處,我等還是快快北上為妙。”眾人一麵趕路,一麵卻都咒罵士遷歹毒奸計不已。大軍走了一陣,免不得晝夜兼行,卻到忠州南賓地界。雲龍喜道:“隻需過了南賓,便可到岷江。屆時大夥兒順岷江而下,武寧、萬州、雲安都沒什麽守軍抵擋,指日可到夔州。屆時便算安全了。”


    眾人聽了大喜,招唿大軍奮力向前。那南賓本是一個小小縣城,能有多少守軍?竟被雲龍一馬當先,直接突入縣內。大軍隨後而來,為防走漏風聲,將當地官員盡數殺了,並不留一個活口。


    雲龍當時占住了南賓,大開官庫,補充了軍械糧草,又令兵馬休整了一夜,再往岷江邊龍渠而去,卻不料方至龍渠,卻見整座城並無絲毫人煙,如同一座死城一般。要去渡口尋覓時,並沒有一隻船隻。眾人奇怪起來,不敢擅動,卻去請雲龍示下。


    雲龍見了,也暗暗吃驚,卻令滾刀龍東阿守著大軍駐紮在龍渠,多派斥候哨探附近周遭情況,自家卻帶著蠻大王孟四及鐵皮虎張千兩個往岷江邊渡口查看。三人快馬到了岷江邊,但見江水滔滔,卻並不見半個人影。雲龍眼尖,卻見旁有一座草屋,急忙招唿孟四張千兩人同去。


    三人查了草屋外圍,並無埋伏,雲龍又細細聽那屋內,也無唿吸之聲。此時雲龍內功已然小成,尋常高手絕無可能藏過。當下雲龍給孟四使了個眼色,孟四便抽出了腰間板斧,哢嚓一下把個門板劈開,大踏步入內。


    孟四入到屋內,卻道:“果然沒人。”雲龍叫張千在屋外等候,自家卻鑽入屋內,看那擺設時,卻是極其簡陋。隻有一張木桌,上頭堆幾個鍋碗瓢盆。旁邊幾團草堆,隱隱壓有幾個人形,想是作臥榻之用。孟四道:“雲大哥看這可不怪麽?便是我等趕路的軍營,也比他設施齊全些。這等樣子,如何住人?”


    雲龍搖首道:“這個想來是一個漁戶所在岸上居住之處。你看他這草屋架構簡單,又搭在江邊,並不宜久居,想來隻是飄搖江中的暫居之處。況且方才屋外看時,不見一個木樁麽?多半便是用來綁他漁船的。你看那草堆上痕跡,當是兩男一女,還有個孩子。”


    孟四奇道:“兩男一女可見,這小兒雲大哥卻怎能看出?”雲龍大笑,指著那草堆道:“你看那裏地上的,可不是奶水麽?若無小兒,卻怎地會有奶水?奶水痕跡尚新,猶未幹透,想來是前夜灑下的。”孟四道:“縱然如此,這等漁戶之家,也沒什麽好看的。我看這夥漁戶多半今晨便出去江中了,沒個十天半月,該當不會迴來。我等還是另覓船隻罷。”


    雲龍一把拉住孟四道:“老四,不對。依我看這夥漁戶不要說十天半月,便是三年五載,隻怕也不能迴來了!”孟四笑道:“雲大哥又在說笑了。這漁戶打魚,雖說隨波逐流,過一陣子總是要迴到岸上歇息。何況還帶著小兒,怎會不迴來?”雲龍道:“你不見桌上的炊具麽?”


    孟四道:“炊具又如何?”雲龍皺眉道:“漁戶出江打魚,吃喝拉撒都在船上,必然將生活用具盡數帶齊,卻為何將這些必備炊具留在此處?而且你看這些鍋碗雖然隨手洗過,然而那裏牆角邊卻有大半條魚肉帶著湯倒在那裏。普通漁戶人家,怎會把這般大的半條魚隨手倒了?可見這家漁戶必然是晚飯用到一半,便有外人闖了進來,將他每盡數帶離。”


    孟四道:“然則室內並無打鬥痕跡,莫不是有些別個原因,才倒了這魚?”雲龍搖首道:“這正是奇怪之處。這家足有兩個男子,室內卻並無打鬥痕跡。來者甚至將碗碟洗淨以防留下破綻,可見其絕非尋常之輩。”孟四道:“雲大哥多慮了,若當真是這等一個厲害的組織,卻怎地會盯上這樣一個破落漁戶?依著俺看來,這家人隻怕最值錢的,也不過一艘破漁船罷了!”


    雲龍雙目如炬,說道:“正是為了這船!”孟四仍不解其意,問道:“什麽意思?”雲龍沉著臉道:“禍事到了。有人搶先來此一步,驅散了龍渠縣民,又收羅了岷江邊船隻,正是為了阻撓我等東歸!”雲龍話音剛落,卻聽得屋外張千一聲大喝:“什麽人!”隨即便有幾支羽箭射穿了草屋,落到屋內。雲龍臉色登時一變,說道:“快走!”雲龍話音未落,便見幾支火箭破屋而來。那草屋本就易燃,登時嗶嗶啵啵燒將起來。好在雲龍與孟四都是見機快的,冒煙突火而出。


    兩人方出屋外,便見十餘人圍住了張千廝殺。張千把兩柄竹節鋼鞭舞得密不透風,然而左支右絀正在難堪之處。雲龍看來者服飾,卻都是尋常百姓打扮,然而出手狠辣,顯是並非常人。雲龍低喝一聲:“殺!不要走了一個!”


    孟四答應一聲,舞起兩柄板斧撞將進去,如同一陣旋風一般,早把兩人頭上著天靈蓋打得腦漿迸裂。遠處卻還有幾個騎馬的,欺雲龍人少,卻分了十餘人策馬而來,另有三人留在遠處照著雲龍放箭。


    雲龍冷笑一聲,翻身上馬,輕舒猿臂,早把一支羽箭抄在手裏,拉開了那鐵胎硬弓,照著來人射去,早有在前的一騎慘叫一聲,中箭落馬。雲龍見那射箭的三人中一人氣質比其餘兩人不同,在那裏指揮若定,料來是個頭頭,當即彎弓搭箭,覷得較親,嗖地一箭過去,早把那人射死在馬下。


    那人身旁兩騎大驚,急忙下馬上前查看,卻早死的透了。那兩人大怒,催開馬往雲龍殺來。此時雲龍舞起破陣龍膽槍,早撞入那夥騎兵之中。這破陣龍膽槍有著陳焊陽所製的機擴,上馬則長,步戰則短,極是靈便。那夥騎兵並無一個接得住雲龍一槍,早有數個被挑於馬下。


    那裏孟四和張千得了雲龍幫助,亦大展神威,兩柄鋼鞭,兩把板斧使得潑風也似,把那夥人亂殺。此時那遠處那兩個馬弓手也到雲龍身前,雲龍看時,兩人都相貌兇惡。一人使一柄宣花大斧,另一人使一杆長矛,都殺到麵前。那使長矛的見了雲龍裝扮,忽地驚唿道:“你是——”


    雲龍不等他把話說完,長槍前送,早透胸而過,結果了他性命。那用斧的大怒,掄頭一斧砸下。雲龍把長槍一挑,帶著用矛那人屍體一並上舉過頭。那人屍體早被一斧劈做兩段,血水四濺。用斧那人與雲龍鬥了四五合,自知不是雲龍對手,奮力逼過雲龍長槍,撥轉馬頭便走。雲龍馬快,從後趕上,登時透胸而過,死在當地。


    其餘眾人見領頭三人身死,雲龍這等兇悍,登時大亂,欲要四散奔逃。卻不料雲龍馬快,並不曾走漏了一個,盡數砍死,隻留了一個活口,待要審問。卻不料那人是極硬氣的,竟而一刀了結了自家性命。


    雲龍無奈,隻得與孟四張千先料理了傷口,且喜都是小傷,並無大礙。再來搜檢那夥人身邊時,並無什麽物事。唯有為首的那人身上有個荷包,裏頭放著些碎金子,並一麵豹頭銅牌,上頭寫著“騎總管張”四字。雲龍見了,不解其意,看看身後那草屋燒得正熾,濃煙滾滾而上,說道:“此地不可久居,料理下速速便迴去吧。”


    當下三人一起動手,將那夥人二十餘具屍體都扔到火屋之中,料來都成火灰。雲龍三人卻上了馬,往龍渠縣迴去。不是雲龍此日在岷江邊這一場惡鬥,有道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畢竟此戰勝負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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