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從軍有苦樂,但問所從誰。


    所從神且武,焉得久勞師。


    相公征關右,赫怒震天威。


    一舉滅獯虜,再舉服羌夷。


    西收邊地賊,忽若俯拾遺。


    陳賞越丘山,酒肉逾川坻。


    軍中多飫饒,人馬皆溢肥。


    徒行兼乘還,空出有餘資。


    這一首詩,乃東漢王粲所著,單道那從軍之樂苦,皆在於所從之將帥。若是逢著那暴戾之將,無能之帥,動輒鞭打叱罵不算,臨陣也是兵敗如山倒,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哪裏有半點樂趣?若是隨著那神武之將,進退有據,賞罰分明,雖則一時軍旅之中要拋頭顱灑熱血,然而百戰百勝,克外敵如探囊取物。一戰成功,而得以保家衛國,封妻蔭子,豈不美哉?


    且說當時姚子劍與虎威營及上黨兵馬會和,坐守太原,與契丹大汗耶律直魯古所統兵馬僵持不下。姚子劍見敵眾我寡,不敢分兵,隻得棄了汾水沿線布防,都迴太原城內守備。耶律直魯古打了數次,都被太原城中擊退,損折不小,卻也不來攻打,隻是團團圍住了太原。


    太原乃是山西重鎮,輜重積攢甚多,是以官兵一年半載間也足可支撐。兩軍僵持了數月,姚子劍在城中雖尚有糧草軍械,眼見胡兵越圍越多,也不免焦躁,卻喚眾將前來商議。


    當時那太原總兵李霸道:“先前已得消息,驃騎將軍與龍驤將軍率重兵在汾州屯紮。若是我等能出奇兵打下清源,則可順汾水而下,與他軍馬往來,互為救應。”


    朱恆吉聽了,卻道:“李總兵此言,隻怕是一廂情願了。眼下太原被胡兵圍得水泄不通,談什麽分兵清源?況且就算我等重奪汾水,太原也是在汾州上遊。我等固然可以順水可以救援汾州,然太原有警,汾州豈能逆流而上,救援太原?”


    姚子劍道:“若如此說,卻該如何?終不成便困守孤城待斃?”眾將商議了半日,卻是不得良方,隻得各自散了。


    是夜姚子劍正在那裏苦悶,忽然聽得城南喊聲大作,急忙喚眾將上城頭去看。卻見南麵火把亂明,胡兵都亂作一團。姚子劍喜道:“胡兵不知為何大亂,想是驃騎將軍已然破了花拉子模,帥軍從南趕來了。”


    朱恆吉看了軍勢,卻道:“不然,城南胡兵雖然擾亂,然而隻在數個營寨,大軍並未有動作。若是大軍殺來,決計不會如此。”


    姚子劍不喜道:“虎威卿隻是謹慎過度。我軍困守孤城,若不趁此良機殺賊,更待何時?我軍中可有敢廝殺的好漢麽!”姚子劍話音剛落,麵前閃出一員大將來,道:“末將願往!”姚子劍看那將時,但見:


    頭戴銀胄描獸紋,身穿鏡甲蓋絲絨。手握大刀龍吞玉,肩帶護甲獸吐環。不怒自威猛虎目,力拔千斤頑熊軀。兩臂慣能開硬弓,雙腿素擅騎烈馬。久戰沙場今死難,上黨豪傑是王龍。


    姚子劍看時,正是那上黨守將王龍,最早便隨軍征戰的。姚子劍大喜,便賞了王龍一鍾熱酒,令他帥精騎五百出戰。


    王龍當時大開了城門,率軍直撲敵陣。那裏胡兵本就亂成一團,猝不及防,哪裏是他對手?黑夜之中,又不知有多少兵馬殺來,登時大亂。王龍手提一杆大刀,引著兵馬一路左衝右突,看看殺到核心,卻聽得前麵吼聲陣陣,慘叫連連。殺進去看時,卻是一員將軍與一個大漢在那裏亂殺胡兵。胡兵雖眾,近他兩個不得。


    那大漢身長丈二有餘,如同金剛一般,渾身更刀槍不入。那些胡兵隻消被他大斧輕輕一碰,便登時筋折骨斷,昏死一旁。此時那大漢身旁死屍已然累得猶如一座小山一般。王龍看那大漢正麵時,缺吃一驚。隻見那大漢半個頭顱竟是用生鐵打造,身軀行動亦是機關傳動。那大漢正是機關符剩文,而那將軍自是材官將軍劉誌秀了。


    劉誌秀與王龍卻不認得王龍,混亂中隻道是胡兵率軍增援。劉誌秀孤身踹營,不敢戀戰,與符剩文直往城中衝去。那夥官軍精騎要阻攔時,哪裏攔得住,登時被他衝散。王龍一驚,正要前去攔截,卻聽得身後殺聲大起,無數兵馬殺來,卻是駐紮在平晉的蒙古克烈部聞訊前來增援。為頭兩員小將,並馬而來。


    王龍拍馬舞刀搶上,去殺那兩員小將。卻不料那兩員小將一齊彎弓搭箭,就馬上飛出兩支箭來。一中王龍頭盔,一中王龍心窩。卻喜王頭戴銀盔,又藏掩心鏡,是以無礙。王龍大怒,舞起大刀就去戰那兩將。那兩員小將一齊驟馬而前,兩柄馬刀並舉。三人錯馬而過。王龍登時倒斃於馬下。


    那兩員小將中年長些的吼道:“鐵木真!”稍年輕些的又道:“紮木合!”兩員小將又揮起馬刀,引軍衝殺。王龍帶出的騎兵本就被劉誌秀衝亂了陣型,又見主帥倒斃,敵軍如惡鬼般衝來,登時大亂,潰不成軍。克烈部大軍直追到太原城下,方才耀武揚威而迴。


    姚子劍在城頭上看見王龍戰死,好不憤怒,拉開了那太陽神耀弓,搭上了一支穿雲流星箭,嗖地一箭便往那領頭的小將射去。那兩員小將見姚子劍弓弦如霹靂一般大響了一聲,隨即長箭於空中燃燒起來,如流星一般飛來,卻不慌亂,各自拉開弓,兩箭一齊射出。


    三箭竟同時在空中相交,叮當作響。那胡將的兩箭雖然阻不住流星穿雲箭,卻也將他射的歪了,飛向旁邊,把一個重甲胡兵透胸而過。蒙古人素來以騎射之術為英雄,兩員小將見了這箭這等厲害,不敢戀戰,唿哨一聲,撥轉馬頭迴了。姚子劍見他兩個竟能在空中射中飛箭,也是佩服。


    當時劉誌秀與符剩文進入城中,見過了姚子劍。姚子劍問道:“材官將軍本在鎮守大都燕京,卻不知緣何孤身到得此處胡兵帳中?”


    劉誌秀道:“陛下可知麽,末將原奉命南下往洛陽救駕,不料奮威將軍迎梁王入主了神都。梁王自稱攝政王,又聽了鄒森陸焱兩個的奸計,勒令各路兵馬不許北上勤王,才有今日之禍。末將卻心念深受皇恩,不忍拋棄陛下,是以孤身前來,鬧了這一場。”原來是劉誌秀殺死了陸焱,不料被鄒森瞧出蹊蹺,誠恐被害,故而與符剩文北上,往太原來投姚子劍。


    姚子劍聽了一驚道:“朕受困孤城數月,屢次遣使求救,卻始終沒有兵馬來勤王救駕。朕隻道是胡兵截斷路途,不料竟是皇弟在其中作梗麽?”姚子劍嗟歎了一迴,道:“四郎啊四郎,你若要戀朕這皇位,大可光明正大來奪,卻何苦讓北方這許多百姓流離失所,遭受戰亂!”


    姚子劍傷感了一迴,卻令各人記下功績,又追贈王龍為子爵,諡號武正。次日那克烈部騎兵開到城下,那兩員小將擁簇著一員老將出馬,在城下搦戰。姚子劍道:“我軍困守已久,士氣低落。昨夜又折了王龍將軍,急需一場大戰振我軍心。朕今日親自出馬,可有哪位將軍願隨的麽?”


    眾將齊聲呐喊,都願隨姚子劍出戰。姚子劍便點了朱恆吉統領虎威營出戰,其餘兵馬各自守城。當時太原城上羽箭射退胡兵,城門開出,姚子劍騎了那匹烏雲千裏駒,手提三尖兩刃刀,當先出馬,朱恆吉手執描金方天畫戟,緊隨在後。那虎威營在後列開陣勢,端地十分齊整,但見:


    人人虎體,各各彪形。當先一員虎將,統率四部騎兵;隨後兩個殺神,提督九隊步卒。騎兵雄壯,高頭大馬長陌刀;步卒悍勇,鋼盾鐵甲紅纓槍。前一隊重盾封住去路,後一排硬駑射住陣腳。旌旗林立知進退,法刀監斬嚴號令。若非統兵有方將,莫近禁軍虎威營。


    看那對麵軍中,前日那兩小將並肩出馬。姚子劍看左邊稍大的那將時,果然英勇非凡。後人有詩讚曰:


    混沌草原聞鷲鳴,翱翔天際世皆驚。


    縱橫捭闔平歐亞,大略雄才傲傑英。


    一代天驕威永在,無窮碧落月長明。


    長河滾滾東流去,千古英名勵鄂城。


    再看右邊那將時,也是絲毫不弱,後人有詩讚曰:


    堂堂卷地青雲起,鐵騎強弓勢莫比。


    綠羅袍穿龍虎軀,咒皮甲掛豺狼體。


    忠肝義膽豪傑誌,一對安達萬人敵。


    英雄何必盡成功,威名赫赫十三翼。


    當時姚子劍看了兩員小將出馬,想起王龍之仇,喝道:“誰敢為朕取這兩將首級?”那虎威將軍朱恆吉應聲而出,飛馬向前。右邊那蒙古小將也催開座下馬,上前交戰。看看相交,朱恆吉喝道:“爾等蠻夷,不曾聞我勝薛禮朱恆吉名號麽!”那胡將卻不搭話,舞起馬刀直砍將來。朱恆吉啐道:“這蠻夷這等不識禮儀!”搶上迎住。當時兩人一柄馬刀,一杆方天畫戟,鬥在一處。鬥了五十餘合,各自不分勝敗。


    那年長些的小將見了,卻彎弓搭箭,要射那朱恆吉。姚子劍眼尖,搶先一箭射去,把那年輕的胡將射下馬去。朱恆吉大喜,急忙提起方天畫戟便要結果那將,卻不料左手那將一箭射去,又中朱恆吉左臂。朱恆吉左臂在洛陽先前為雲龍箭矢所中,此刻傷上加傷,疼痛難禁,撇了那將,奔迴陣內。


    姚子劍卻與對麵那小將一齊驟馬向前,來陣中搶人。那小將叫道:“比鐵木真昏,其禽和因!”(我是鐵木真,你是誰?)姚子劍卻聽不懂蒙古語,不知何意,喝道:“那蠻夷,可會說我華夏語言否!”


    那小將再不搭話,舞起馬刀直取姚子劍。姚子劍也舞起那杆三尖兩刃刀,戰在一處,難舍難分。兩人鬥了百餘合,不分勝敗,兩邊都看的呆了。朱恆吉在後生怕姚子劍有失,卻揮動大軍一齊搶上,那裏克烈部中老將亦引軍衝殺。


    兩軍鬥了一陣,克烈部兵馬卻比不得虎威營雄壯,隻得後撤。姚子劍引軍趕殺了一陣,生怕城內有失,卻也鳴金收兵,迴去太原城中,記點功勞,卻令人打探那兩員小將來曆。


    卻有會說蒙古語的哨探報來,說那兩員小將,年少的十五歲,喚作紮木合,年長的十七歲,喚做鐵木真,都是蒙古克烈部汗脫斡或鄰勒的義子。姚子劍聽了,歎道:“果然是英雄出在年少。這克烈部有這等少年英雄,日後必成大患啊!”


    朱恆吉道:“這兩將若是躲在漠北草原,或能成氣候。然而如今悖逆,冒犯天朝,必死無疑,決計活不到明年此時,成甚麽大患!”


    姚子劍聽了,喜道:“虎威卿有這等雄心,令朕心安不少啊!”


    當時此戰之後,胡兵不敢再過分逼近太原城下,四麵都略略後撤,然而多設鹿角壕溝,依舊圍住了太原。兩軍自致元五年四月以後,又僵持了近一年之久,看看又到一年三月。太原城被圍困日久,雖然有姚子劍親自坐鎮,糧草軍械也都十分充足,然而士氣畢竟漸漸衰退。


    許晨奇曾令桃花石汗率馬秦援救太原,反倒被耶律特設伏擊敗。桃花石汗在亂軍之中被鐵木真一箭射中麵頰,迴去傷重不治而死。


    (注:曆史記載,西黑汗王朝君主穆罕默德·阿克達什·桃花石汗於1179年逝世。是否是死於鐵木真之手,唯讀者諸君自思)


    姚子劍見了劉誌秀以後,情知洛陽不會再有援軍前來,不由得憂思不斷,不知如何退敵。那一日,卻見南方胡兵又起紛亂,姚子劍不知何意,卻未敢擅動。


    又過了數日,南方有官軍斥候突破了胡兵陣營,來到城下。姚子劍急忙令人放入城中,動問備細。那斥候道:“啟稟陛下,微臣乃是驃騎將軍所部。將軍兵馬正在南麵清源、徐溝一帶與胡兵交戰,指日可到太原城中覲見陛下!”姚子劍等都是大喜,連忙問起戰況,卻知花拉子模已退,李昌道與許晨奇各自無礙,都是歡喜不盡,矯首以待許晨奇兵馬趕到。


    未過一日,南麵喊殺之聲已在太原城中可聞。姚子劍道:“驃騎將軍前來救駕,我等亦不可龜縮城中。便請李霸卿提兵五千,出城接應。”那太原總兵李霸接旨,點了精壯騎兵五千,大開南門,往胡兵陣中殺去。


    此時克烈部卻已撤走,南麵駐紮的乃是契丹兵馬。當時兩麵受敵,抵擋不住,被大殺了一陣,四處逃竄。李霸卻與許晨奇大軍在平晉接著,都是歡喜不盡。許晨奇卻與李昌道、朱邪策一並往太原城覲見姚子劍。當時君臣相見,都是不勝歡喜。李昌道朱恆吉兄弟相逢,更有一番喜悅。


    姚子劍卻問起許晨奇別來之情。許晨奇自飛奪南陽說起,直說道西城大戰,聽得姚子劍讚不絕口。許晨奇卻又說道:“前日我等正與花拉子模僵持,卻得獅王莊神水堂及冀州路守備使兵馬相助,引汾水倒灌花拉子模營寨,賊兵大亂。我趁勢率軍殺出,大破花拉子模大軍,斬首數萬。我見花拉子模已退,不成氣候,卻令桃花石汗之子哈桑自領著馬秦與突厥殘部追殺花拉子模。我卻與龍驤將軍點起軍馬北上勤王。現有影麟精騎兵一千九百七十四騎,龍驤營六百一十三人,新編突厥騎八千人,前來參見陛下。”


    姚子劍大喜道:“將軍以數千騎兵,千裏奔襲,大破敵軍,殺敵十數倍,更能降服各部,勸其棄暗投明,實在是我天朝良將,華夏柱國!”當下姚子劍便進封許晨奇為武平侯,許他天下安定後任意揀選大郡為其采邑。又封朱邪策為歸命伯,日後統領各路來降蠻夷。其時馬秦君王桃花石汗已於去歲戰死,便封其子哈桑為馬秦王,統領西域。朱恆吉、李昌道都封伯爵,李霸、劉誌秀亦得封男爵,要他們勉力積功,天下太平之後,更有重封。


    眾人謝恩已畢,姚子劍卻又道:“愛卿方才說,獅王莊的人也來了?”


    許晨奇說道:“正是,神水堂堂主陳波、冀州路守備使馮忠都在此次汾水之戰中立功頗偉。隻是他兩個說獅王莊與陛下有下元之隙,不敢來見陛下,隻屯紮在交城邊上。”


    姚子劍聽了道:“如今他兩位既然肯來共禦胡虜,便都是我華夏好男兒,還有甚麽下元之隙?都喚他等來太原罷!”


    不是姚子劍要令陳波馮忠來到太原,管教:獅王豪傑憤怒,天朝好漢逞威。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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