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鼎湖當日棄人間,


    破敵收京下玉關。


    慟哭六軍俱縞素,


    衝冠一怒為紅顏。


    這一首七絕,單道那明末清初,闖王李自成攻下大明首府燕京,崇禎皇帝於煤山自盡。山海關總兵吳三桂本已奉父命決意投順,卻聽聞闖賊淫辱其愛妾陳圓圓。李自成一怒之下輒起大兵,開關迎滿清大軍,滅闖賊,遂逆天下之勢。才知天下自有癡情男子,為著一生摯愛,足能冒天下之大不韙,乃至撼動大局氣運。


    且說那褚天劍因沈米凡固求,是以將她隨軍帶來,卻不料被葷頓得知,引出今日之禍。當時正在營帳之中生氣,卻聽得近衛隊長來報,說奮威將軍派人前來軍中。褚天劍沒好氣,隻得令那夥人入內。卻見那為頭的軍官,趾高氣昂,目中無人而來,見了褚天劍也不跪拜,隻是大咧咧問道:“人呢?”褚天劍麾下眾將不知前因後果,見此人這等傲慢,將全軍將士視若無物,都是怒目而視。褚天劍冷哼一聲,並不迴答。


    那葷頓親將冷笑一聲,啐道:“不識好歹!弟兄們,給我搜!”那二十親兵齊聲稱是,紛紛散開,便往褚天劍軍帳之中走去。褚天劍軍中有一員偏將見他們這等無禮,勃然大怒,拔劍而起,一劍把那往自家營帳內走的葷頓親軍揮做兩段。那葷頓親將大驚,卻是在葷頓軍中自大慣了的,又瞧不起褚天劍軍馬,叱道:“車騎將軍還不將這反賊拿下!”未等褚天劍開言,徑自大步上前,去拿那偏將。


    褚天劍本來一肚子火氣,當時見這葷頓親將如此無禮,徑自在他軍營之中搜索,更擅自去拿他偏將,不由得並做十分大怒,再不管其他。隻聽他如平天打一個焦雷般怒道:“大膽!我量你不過一個小小軍官,怎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來你褚爺爺處撒野!”


    當即揮起裂土巨劍,把那領頭的葷頓親將從中劈做兩段。褚天劍軍中眾將見葷頓親軍無禮,早有不滿,隻是礙於主帥未曾開言,都隻忍耐。當時見了,一擁而上,把那二十人都剁為肉泥。褚天劍見殺了這二十一人,料來葷頓決計不肯罷休,一不做二不休,便對那眾將道:“實不瞞諸位,那葷頓挾製了天子,操控中軍。又與反賊通情,要賣我全軍。將士們,我等豈可束手待死?隻宜趁先發動,剿滅反賊葷頓陰謀,救出聖上!”


    那眾將聽了,一時都驚得麵麵相覷,作聲不得。卻不知誰喊了一聲:“我等將葷頓親信宰了,那廝絕對不會放過我每。若是想活命的,便去殺了葷頓!”眾將登時齊聲呐喊,吼聲如雷,都去喚醒了部下,急令攻擊葷頓營帳。


    那葷頓原也料到褚天劍絕不會輕易交出沈米凡,也令兵馬戒備,卻不料褚天劍竟全軍撲來,早把那些守夜的士卒全數剿滅。剩餘兵馬於黑夜之中倉促交戰,難分敵我,登時亂成一團,火把亂明,四處皆是兵戈交擊之聲。


    禁軍帳內,朱恆吉與李昌道二人不知發生何事,隻見外麵亂成一團,隻道雲龍率軍前來劫寨,都唬得魂不附體,領禁軍護著姚子劍一路殺出,往北邊大都去了。正是: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


    卻說葷頓兵馬無有準備,倉促應戰,哪裏是褚天劍這一支如狼似虎大軍對手?隻因有鎮守朔方的精銳鐵騎,更兼人多勢眾,方才支撐得住。正鬥在激烈之時,恰逢泰富領著援軍趕到。原來泰富恐褚天劍性格急躁誤事,將軍馬分作兩半,揚州刺史龐亨領一半留守均州屯紮,卻將另一半分作三起,一波押運輜重在後,庸良統大軍在中為第二波,他自家卻領了騎兵先來,隻比褚天劍輕騎晚到了一日。


    此時泰富領軍趕到,恰見褚天劍軍馬在與人交戰。黑夜之中分不清楚,急忙率軍援戰。葷頓兵馬廝殺了半夜,忽見敵人又增援軍,登時大亂。葷頓支撐不住,隻得引了朔方精銳鐵騎往北便走,直到黃河邊方才收攏了些兵馬。褚天劍趕殺了一陣,追趕不上,也隻得收軍迴營。卻聽那傳令兵報道:“軍師泰富大人求見。”


    褚天劍素知泰富足智多謀,急忙請見,問道:“多謝軍師深夜馳援,不然褚某險些兵敗此處。”泰富微一皺眉,道:“方才擊退的敵軍,可是荊州叛軍夜來劫寨麽?我先前見到有奮威將軍旗號,不知他鎮守朔方,如何卻在此處?何不請來相見?”褚天劍一凜,他知泰富與葷頓交好,然而泰富實在精明,料想隱瞞不過,便道:“葷頓逆賊劫持陛下,企圖投降叛軍,是以本將軍引軍剿滅。若不是軍師馳援,隻怕要遭。”


    泰富略一推敲,早知前因後果,心下大罵褚天劍無恥至極。然此時表麵上卻不露聲色,沉吟道:“奮威將軍素來勇悍,卻不知犯下這等大罪!”褚天劍聽得此話,將握在裂土劍柄之上的一雙大手鬆了鬆,又道:“軍師有何高見?”泰富沉吟半晌,方道:“此事非同小可,陛下現在何處?”


    褚天劍道:“亂軍之中,下落難明。如今我軍腹背受敵,聖上又處危難,還要請聽軍師妙策,是否便強攻神都?”說罷便將率軍前來遇見朱恆吉李昌道等人之事,與兩人所述荊州軍夜襲洛陽之事原原本本說了,卻隱去了因沈米凡與葷頓起釁一節,隻說是葷頓造反。


    泰富聽了沉吟半晌,卻道:“說不得,如今我軍大亂,葷頓與禁軍所部皆不知去向,陛下亦是下落不明。況且我等就算能找到他們,亦不知此刻是敵是友。我等如今隻有騎兵,而神都城高池深,萬難攻下。唯有先行撤退,接著了庸良大軍,隨後再定計較。”


    褚天劍發兵與葷頓交戰,自知理虧,然本想著有姚子劍喜愛,況且自己本是來引軍救駕,足可分辨。不料亂戰之中姚子劍與禁軍下落不明,又未能擒殺葷頓,朱李二將顯然偏向葷頓,若是姚子劍醒來聽了他們一番先入為主的言語,隻怕要遭。


    褚天劍念及此處,忙對泰富說道:“陛下下落不明,若是落到葷頓這逆賊手中,他必然倒打一耙,誣我謀逆。陛下若是一時被其蒙蔽,則葷頓與賊軍裏應外合之下我等豈不危矣?還是趁賊兵立足未穩,強攻神都為好。若是僥幸得勝,也見我等隻有一片報國之心。隻是經過一場內鬥,平白損失了近一半的兵馬,將士們也士氣低落,不知如何是好?”


    泰富心裏咒罵:“我軍如今果然實力大損,卻不知是哪個王八蛋惹出的禍事?竟還能在此大言不慚,之前隻當褚天劍這廝是個無腦匹夫,如今看來,臉皮之厚,著實不下京城那些個閣老們!”泰富心中怨恨,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說道:“如今情勢,萬難強攻洛陽。雲龍既然有意議和,又願送還皇後,將軍便可行之。若是果然能夠將皇後鳳體護在軍中,卻也是一件大功。”


    褚天劍聽說又要議和,卻不好直接便說沈米凡之事,隻得愁眉苦臉道:“若與反賊議和通情,隻怕更添話柄,又有劫持皇後之嫌。”泰富惱道:“某連獻數策,侯爺隻是不從。既然如此,又何必來問得?”褚天劍聞言大是惶急,手足無措。


    泰富見褚天劍如此惶恐,心中暗暗道:“想不到這一件天大功勞,濤鐵、葷頓、符剩文許多勞苦都不能得之,今日卻落在我的手上!”見耍得褚天劍勾了,便即笑道:“官軍內亂,焉知反軍不亂?”


    褚天劍聽見此話,縱然再直也知泰富必然已有計了,慌忙問道:“此話怎講?”泰富壓低了聲音,於褚天劍耳邊道:“相國大人前日身體困倦,難以離府,然反軍攻入之時卻得以躲入家中密室。反賊慌亂,未曾發覺。相國大人探聽消息,得知賊酋雲龍欲與官軍議和。相國便譴人四處煽風點火,斥責雲龍通敵。眼下神都城中,主戰派與主和派相持不下。隻是雲龍威望太大,方能一時壓製。相國大人譴心腹出城,報往均州侯爺軍營,要請相助。侯爺已率軍先行了,卻恰好被下官得了此信。”


    泰富說罷,褚天劍大喜道:“既然反軍內亂,我等隻是揮軍急攻便是。”泰富搖頭道:“反軍雖然分裂兩派,然而依舊盡歸雲龍統屬,未有可趁之機。若是我等攻城,反倒逼得他兩派攜手抗敵,豈能討得好處去?隻是請侯爺假裝議和,若能將雲龍等首腦牽製在城外,相國必然能在城中掀起大亂,屆時裏外夾擊,可破賊兵。”


    褚天劍沉吟道:“此計雖可,卻不知有幾成把握?”泰富答道:“相國書簡倉促寫就,十分簡短,未能便述備細。然相國智計通神,侯爺武功蓋世,下官料來,可有七成把握。”褚天劍兀自沉吟未決,泰富卻道:“侯爺若不放心,可譴心腹入城假作商談議和,下官卻細作一書,備言計劃,請那人送與相國大人增改,順便再觀城中情勢。若是可行則行之,若是不行則撤軍未遲也。”


    褚天劍聽了大喜,便令泰富作書假稱商量議和,令心腹以車騎將軍、會稽郡侯名義給洛陽城中送去。又令泰富草擬裏應外合反攻神都之計,叫那心腹貼身藏了,給傅程鵬送去。待得褚天劍那心腹往城中去了,天色亦已大明,泰富出了營帳,拭去頭上冷汗,又寫了一封書信,令自家心腹持著,隨斥候隊伍去尋葷頓軍馬。


    晚間褚天劍派去城中的下書人迴報,說道城中兵馬果然分作兩派,散亂無章。又將傅程鵬迴書送上,泰富讀了大喜,便對褚天劍言道:“這事已然有九成了!相國已經說動了國師大人出山!”褚天劍一凜:“可是那紅輪上師麽?”泰富道:“正是。”


    原來那天朝國師紅輪上師,乃是一位得道高僧,武功佛法俱臻化境,隻是素來不問俗事,隻是與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講論佛法而已。褚天劍聽得傅程鵬竟然請動紅輪上師出山,不由得大喜道:“相國好生本事,這紅輪上師素來不管俗務,竟然也能請動。立即備信,約賊酋雲龍明日於城外麵談!”


    泰富凜然道:“遵令!”泰富忙備紙筆,約會雲龍明日午時於洛陽城與官軍營寨正中麵議和談事宜,雙方各帶兵馬,護衛安全。歸得自家帳中,那去覓葷頓的心腹人卻也迴報泰富,說道葷頓正領軍在黃河孟津渡口駐紮。泰富大喜,又寫了一封書信,再令那心腹給葷頓送去,要他依計行事。


    話分兩頭,且說那洛陽城中因傅程鵬譴人挑撥,一時亂成一團,或戰或和,爭執不休。大多青年將領以及抽調來的新軍兵馬都急於立功,主張一鼓作氣擊潰官軍,進而統一中原。而多數雲龍初時帶出的襄陽兵馬與官軍降卒則認為征戰已久,士氣低落,奪下富庶洛陽已然完成作戰,應當休養生息,不應窮兵黷武。


    便是虛子臣府中的武師,也分為兩派。都隻是礙著雲龍麵皮,不敢直接阻撓。然而軍中卻是爭論不斷,主和派罵主戰派貪功冒進,而主戰派則稱主和派膽小通敵。不斷有人求見雲龍,欲要陳說厲害,把雲龍愁的頭疼欲裂。直到次日晚間,雲龍才得空稍息。卻有兵士報來,說那大匠陳焊陽求見。


    雲龍方才想起,自朱恆吉救走姚子劍後他便與陳焊陽各行其是。大軍攻入洛陽,雲龍身為主帥,三日之間,平定洛陽殘餘頑抗官軍,安撫百姓,議和等等事體不斷,陳焊陽屢次求見卻始終未得空閑接待。雲龍忙請陳焊陽入內,連稱怠慢。那陳焊陽嗬嗬而笑,說出一番話來。有道是:屍山血海不可清,仁心宅厚難用兵。畢竟陳焊陽所言何事,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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