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我本良家子,出師亦多門。


    將驕益愁思,身貴不足論。


    躍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


    坐見幽州騎,長驅河洛昏。


    中夜間道歸,故裏但空村。


    惡名幸脫免,窮老無兒孫。


    這曆朝曆代,總有那許多反賊四起。以秦漢之強,亦先有那陳吳大澤鄉奮臂,後有王樊綠林山赤眉。至於張角、黃巢之屬,不計其數。難道是偏生便有那許多惡人要反,來篡奪這天下龍位?蓋生而為人,受禮義教化,胸中總有一顆忠誌之心。豈有人不願做忠臣青史留名,偏要當那反賊遺臭萬年?隻是為那官府所逼,難以為生,才隻得揭竿而起,以死求生。此蓋陳勝所言:“等死,死國可乎”之理也。若得秦律寬限,百姓衣足飯飽,怎至振臂一唿,山東便如土崩?是以古語雲:倉廩足而知廉恥。豈虛言哉?


    當時雲龍與張栩楊兩人,各自騎了一匹好馬,又帶了一匹馬以備長途追蹤更換腳力,向北而去,不消一夜,天尚未明,早到建業城邊。說話的,為何昔日符剩文兵敗,從建業走了一天一夜尚未到柴桑,而雲龍與張栩楊這等迅速?原來當時符剩文一來身受重傷,心體勞頓,二來為了躲避官軍走的盡是叢林小路,不知繞了多少圈子,十分延遲。如何比得雲龍和張栩楊兩個乘馬在大路上奔馳的神速?


    閑話休提,卻說雲龍與張栩楊兩個行到建業城邊,卻看見城門大開,三騎飛馬而來。雲龍見為首那人器宇軒昂,非同等閑,心下納罕,便按住了轡頭,停在道上,問道:“敢問那幾位使君,卻是有何要事在身?”


    為頭那人道:“俺非為使君,蓋是建業居民,姓李名秉。為是受不得朝廷壓迫,前日隨眾而反,占了這座建業城。有道是:蛇無頭則不行。俺們雖然也有得萬餘兵馬,眾人沒個勇猛之人帶領,如何能抵擋朝廷大軍?俺們聽說前日有個大漢硬闖守備府,生擒阮浚那廝,十分勇悍。卻有認識的說是金銀棍全景明的徒弟任萌,鬧了守備府後便向柴桑那裏山中一座莊園去了。便派了俺們三人去請來任萌,也好得個助力。看兩位裝束,該當也是流亡軍人,若不嫌棄,便也請上建業相助如何?”


    雲龍聽了,暗叫一聲僥幸,若不是逢著此人,豈不是當麵錯過?當時計上心頭,說道:“如此甚好,隻是我等無人引薦,怎麽能混入建業城去?不如便隨著三位一同去請了那任教師,再一同迴來便了。”


    那人大喜,道:“若是兩位不辭辛苦時,如此最好!”


    雲龍又道:“隻是依你說來,那任萌卻住在深山之中,我等如何便能尋到?”


    李秉把手一指身後同來的一人,笑道:“此人卻是官軍裏的降卒,喚作馬明,以前曾去過全景明的莊園。有他帶路,萬無一失。”


    雲龍聽了,方才大喜,通了名姓——仍用胡大假名——和張栩楊轉過馬頭來隨著李秉馬明三人而行,卻找到任萌莊上來。


    卻說那任萌自劫得了沈米凡,恐怕官兵追捕,星夜藏迴那全景明舊日的莊園之中。卻是知道如今事體鬧得大了,自家必被識破,不知計之所出,惶恐無地。欲要寫了書信請全景明定奪時,又無人可寄,故而隻是躲在全景明莊園之中,擔驚受怕。


    當日任萌聽得莊外響聲,心中驚異不定,貓在門後張時,卻認得這個雲龍。任萌惱恨為雲龍所欺,登時大怒,提了一杆熟銅棍,推開門來就要來打雲龍。雲龍吃了一驚,一來大病初愈力氣未複,二來連日奔波身體勞倦,三來一心都在那沈米凡上,猝不及防,竟被一棍打翻。


    張栩楊怒道:“你這莽夫!如何敢傷俺大哥!”便要搶上來打這任萌。任萌不慌不忙,用熟銅棍接住了張栩楊的狼牙棍,就門前廝殺。那三個建業亂民見兩人這等兇悍,都看得呆了,誰敢上前?卻見張栩楊與任萌這一場好殺:


    熟銅棍,狼牙棍,棍棍取要害;摧心掌,鐵砂掌,掌掌要性命。雙棍相擊,賽得晴天霹靂;兩掌相對,著實摧枯拉朽。一個是九江郡內天下教師高徒,一個是壽春城邊殺人如麻猛將。熟銅棍斜掠,任萌盡顯師門本事,狼牙棍橫掃,栩楊如迴浴血戰場。熟銅棍長,一寸長有一寸強,狼牙棍短,一寸短有一寸險。一個說背信棄義之徒何敢來,一個道趁火打劫之輩怎猖狂。


    原來這張栩楊武功非同小可,隻是連日奔波身體勞累,任萌才得以走到四十餘合,當下張栩楊瞧見任萌破綻,大喝一聲“著!”搶上一步來奪任萌手中的熟銅棍。任萌心慌,不敢再戰,虛晃一棍,跳出圈子來,指著雲龍罵道:“胡大你這狗匹夫,如何騙了老爺不算,還敢來此處當麵欺人!”


    雲龍知任萌是個有勇無謀的直性漢子,便唬他道:“任大哥休要惱怒,那日小弟委實帶出了沈米凡,不料出城之時卻被人群截斷了,下落不明,卻又被西明那賊禿掠到了城中。小弟趕去營救時,又中了妖法被擒,幸得這位兄弟喚作張栩楊的相救,才趕去殺了那賊禿。卻聽說沈米凡在任大哥處,恰逢這三位也是來找任大哥的,便並做一塊前來。任大哥見了我,卻不由分說來打,我這兄弟又性格暴躁,才起了這般事情。還請任大哥休怪。”


    任萌本是個莽夫,聽了雲龍這番話肚中也覺有理,又尋思自家不是這張栩楊對手,既然雲龍把話說的客氣,便也不好發作,正好順著台階而下,隻得說道:“既是這等時,倒是俺錯怪了胡大哥了。那三個,你們來找俺又有何事!”


    那建業的亂民李秉聽了,忙說了來意。隻見那任萌把頭亂搖,說道:“俺是欽點天下兵馬都教頭的徒弟,清清白白男子,如何來與爾等反賊為伍,汙了祖宗姓氏,髒了恩師門庭?爾等速速快走,俺看在胡大哥麵子上不來殺你,走得晚時,隻是擒將下來解上官府去休!”


    那三人聽了,麵麵相覷,沒個作道理處。卻聽得雲龍笑道:“任大哥如何還覺著自己是清白男子?那日夜闖守備府,正不知多少雙眼睛看見任大哥行兇。建業不入朝廷手中還好,不然略加盤問,任大哥這‘襲擊命官’的罪名可是決計逃不掉了。殺官便是造反,任大哥大鬧建業留守府,一場罪過非小。任大哥便是不隨我等去建業時,也是個反賊了。”


    任萌那天晚上一時激憤與雲龍鬧了守備府,後來仔細想來,一直擔心此事,好生後悔。當時聽了,心下也害怕起來,嘴上仍強道:“俺闖入留守府,不過是衝撞官員,又是為師門辦事。師傅官居要職,哪有壓不下來的道理?這拒城而反,卻如何分說得通?”


    馬明聽了會意,卻笑道:“任教師休要嘴強。你如何卻隻是衝撞官員?百餘人分明看見你帶頭造反!若不是你帶頭,這建業怎麽會反?”


    任萌怒道:“你這廝怎地血口噴人?”


    雲龍道:“我等雖然知道任大哥並未造反。然而建業城破以後,那些朝廷官員可會知道?任大哥不論來不來,眼下建業城中人人都知任大哥帶頭造反。況且想全教頭雖然名聲響亮,在朝廷之中卻並無多少實權,又和那當紅的褚天劍有仇。況且這阮浚又是褚天劍親信,褚天劍知了此事,哪有放過的道理?休說任大哥當真是為頭鬧事,就算沒有時,他也要生事來陷害。全教師若是來包庇你時,隻怕連自身也是難保。”


    任萌聽了,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長歎一聲:“罷罷罷!我本意為師門辦事,哪知竟然闖出這般禍事來,如今騎虎難下,今日隻是反休!”


    雲龍等人大喜,急忙幫任萌收拾了物事,投建業而來。雲龍自去莊內,領出了沈米凡,兩人相見,不勝歡喜。眾人迴到建業城中,卻公推任萌為首,稱奉天將軍,以雲龍、張栩楊、李秉、南門豪傑馬英為四校尉,各領一軍。其時乃致元元年十月末也。


    任萌既占建業而反,便叫張栩楊、馬英引軍巡掠周圍郡縣,雲龍、李秉於建業操演兵馬、製備武器,預備與朝廷廝殺。雲龍自與沈米凡成親不提。


    卻說那柴桑的兵勇待雲龍走了多時,方來救了阮浚。阮浚得了性命,不敢怠慢,選了一匹快馬,繞過了建業,日夜兼程飛速往京城而去,於路上卻恰好撞見了受封會稽郡侯前來任職的褚天劍,備說建業造反、沈米凡被奪之事。褚天劍本封候拜將,歡天喜地要來與沈米凡成親,當時聽了此事,急怒攻心,登時昏倒過去。卻幸得眾人救起,急忙整點了軍馬,來往建業廝殺。有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畢竟這場廝殺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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