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雲陽上征去,兩岸饒商賈。


    吳牛喘月時,拖船一何苦。


    水濁不可飲,壺漿半成土。


    一唱都護歌,心摧淚如雨。


    萬人鑿盤石,無由達江滸。


    君看石芒碭,掩淚悲千古。


    這世間百姓最恨的,便是那許多課稅徭役。你想那百姓人家不過一畝三分之地,辛苦耕種一年,又要有天時災害,老幼病累,能得多少餘糧來?更要叫他貢賦稅,行徭役,掠奪民脂,荒廢農時,怎不叫他民怨沸騰?這等贓官汙吏,隻知仗勢欺人,卻不知官逼民反,終有一日要遭報應。


    話說當時雲龍與那張栩楊結拜為了異姓兄弟,兩人大喜。卻聽得雲龍說道:“我原本有個私定終身卻尚未過門的女子,喚作沈米凡。本來蒙那符公恩典,正要成婚,卻奈何建業城破之時在亂軍之中被朝廷鷹犬掠去了。我幾番前去營救,都失落了。想那朝廷鷹犬素來貪淫奸詐,如何能做出什麽好事來?是故你大哥一向神傷。”


    張栩楊聽了,大怒道:“既然如此時,小弟立時便與大哥殺將迴去,砍了那個狗官的驢頭,奪迴大嫂來!”


    雲龍喜道:“賢弟果然有這片心時,我卻說於你聽。前晚鬧了建業,這狗官吃我一場驚嚇,棄城而逃,此時正躲在柴桑伺候救兵。其柴桑兵馬無多,這狗官生怕泄露建業城反,也不敢從周圍郡縣調取救兵。我等速速趕迴,料來可以成功。可慮者唯有一個雲遊妖僧,慣會法術,發作起來手腳都是移動不得。然我二人前後夾攻,擊其不備,仍可製敵。”


    當下兩人定了計較,張栩楊又執意讓雲龍在洞中修養了兩天。等雲龍退了風寒,身體略略健壯了些,執意要行,張栩楊阻攔不住,兩人便直奔柴桑而去。饒是兩人腳程快速,到柴桑也是傍晚了。雲龍兩人往城外覓了一家村店,寄存了馬匹行李,挨到傍晚,卻對店主人道:“我二人有緊急公事往城中去,今晚或迴,或不迴。你隻管把馬匹喂養好了,加倍奉還房錢。”那店主人唯唯而喏。


    柴桑雖為江南一鎮,不過一個小小縣城,隻有低矮土城。兩人哪消費力,早越牆入了城中。卻見城中熙熙攘攘,紛亂不已,處處都有官兵往來盤查。張栩楊吃了一驚,道:“有這麽多官兵,我們如何偷偷行事?隻是打將進去罷了。”


    雲龍拉了拉張栩楊,示意他休要聲張,又匿在眾人中看了一陣,嗬嗬笑道:“這些官軍本就無多,盡數放在這大街之上,縣衙守衛必然不足。況且這些鷹犬訓練又頗為鬆散,搜尋毫無章法可言,不過是掠奪錢財罷了。城內如此混亂,縣衙如此空虛,到正好方便我等動手。”


    雲龍說罷,故意伸腳把旁邊一人絆倒在地,卻於人群中放聲唿喊曰:“阿爺!兵士殺人矣!”那街上眾人聽得,心下慌張,各自都奪路而跑,雖有幾個兵士想擠進來看的,給人群一衝,都站立不定,急忙發訊號求援。


    兩人在人群中捱捱擠擠,卻在縣衙門口尋個陰暗處藏下了,果然看見許多兵馬從四麵往先前發出警報之處聚集。雲龍叫張栩楊去縣衙後藏了,忽地飛身而出,撲向縣衙大門。門口雖有兩個守衛,哪裏是雲龍對手?


    兩人心下正自奇怪警報為何而來,隻見麵前人影一晃,早被雲龍探出二指,先將左邊那人眼珠挖去。那人慘唿之聲尚未出口,雲龍卻提起他腦袋往右手那衛士槍尖上撞去,立時殞命。右手那衛士變起倉促,不過一瞬同伴便已腦漿迸裂,竟是哼了一聲,活活嚇暈過去。


    雲龍取了一杆槍,爆喝一聲,一腳把縣衙大門蹬得直飛出去,提槍搶入。那阮浚正與西明和尚並柴桑令三人議事,雖然警報聲作也未曾注意。隻聽得一聲巨響,早見雲龍搶將近來,把縣衙兵衛亂殺,猶如砍瓜切菜一般。阮浚見了雲龍,隻唬的麵無人色,急向後門逃去。


    那西明和尚見雲龍闖入,卻也不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鐵球來,對上了雲龍。雲龍見了大怒,罵道:“兀那妖僧!前番著了你妖術,失手被擒。若是好漢時,今日便就武藝上見個真章!”


    那西明和尚哈哈大笑道:“手下敗將,還來討死!且吃我一輪!”果然也不做法,飛手便將那鐵球擲出,嗚嗚有聲直取雲龍。雲龍見這輪來路兇猛,心下一驚,不敢怠慢,把長槍一挑,去撥這鐵球。隻聽得“垮它”一聲,一杆木槍被絞作兩段,與這鐵球一並落在地上。西明和尚見此良機,和身欺上,一柄戒刀直取雲龍。


    雲龍大喝一聲,將手中半截斷槍朝西明和尚擲出。西明身在半空,躲避不得,急用刀去擋時,卻如被蠻牛撞了一般,登時將一柄精鋼戒刀撞做廢鐵,力猶未消,又折了一隻手腕。原來這西明和尚武藝苦不甚高,隻是仗著法術厲害。先前的鐵球卻是他的法器鐵乾坤,為是前日飛蝗石傷雲龍不到,是以將法力加持著鐵球,隻作暗器打出,果然打壞了雲龍的兵器。然而之後擋這截斷槍,用的卻是本身力量,哪裏抵敵的住雲龍神力?


    西明落在地上,見雲龍隨手搶了一杆槍又殺將過來,心下大恐,急忙遍地亂滾,摸著了那鐵乾坤,催動法訣,立時將雲龍定在原地。西明乃哈哈大笑道:“你那莽夫,空有一身蠻力,如何與佛爺相抗。”


    雲龍身不能動,口中兀自罵道:“呸!早晚拿住你這妖僧時,須不叫你跑了。”西明惱將起來,待要上前結果了雲龍,卻聽得腦後一聲大喊,一員大漢忽然搶出,一柄狼牙棍直取西明,口中喊道:“休要傷了我的哥哥!”正是張栩楊自後門殺入。西明不意雲龍尚有幫手,急忙又催動法訣,再把張栩楊也定在了地上。不意西明先受了傷,又連用兩次法術,中氣不濟,臉如金紙,自身亦癱坐於地。


    那夥兵勇都是些病殘老弱,貪生怕死之徒,先前見了雲龍這等兇悍,早都走得無影無蹤,此時縣衙之中隻有這三人,卻都移動不得,一時僵持在那裏。不料這張栩楊雖然被定住了雙腳,卻喜得西明法力不濟,兩手仍能活動,便從身邊摸出流星錘來,朝那和尚砸去。


    西明見了,心下大急,急忙起身躲避時,卻仍是被打折了左腿,又跌倒在地,一時泄了氣,內傷發作,無力催動法術。雲龍手足能動,早搶上幾步,一槍結果了這賊禿。可憐這西明和尚,一場到手功勞,反成殺身禍事。有道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傍。”


    張栩楊先上前取迴了流星錘,卻從後門旁將那五花大綁的阮浚拽了出來,笑道:“俺見大哥在前門發作,正要從後門槍入,不料這廝卻膽小如鼠,恰好躥出,卻不是自投羅網?”兄弟兩人笑了一迴。張栩楊卻道:“隻是有一件奇怪,兄弟先闖入過室內搜查了一番,卻沒有女子蹤跡。不知這個狗官卻把嫂嫂藏在哪裏?”雲龍聽了奇怪,自去尋了一番,也沒找到,卻迴來找這阮浚。


    雲龍把帶血的槍頭一掃,早把阮浚一隻耳朵割了下來。阮浚隻見寒光一閃,自己半邊臉便是一涼,立時血流如注,隻嚇得屎尿齊流,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雲龍問道:“那狗官!如何三番四次刁難我!今日還不是在老爺手上討死!老實說出沈米凡所在,還饒你一條狗命!”


    阮浚見西明和尚慘死,雲龍神威凜凜,又料來再無援兵,忙道:“沈米凡委實不在此處!”


    雲龍怒道:“你這廝還敢嘴硬,正是活的膩了!”槍尖前探,早把阮浚左眼戳瞎。


    阮浚原是揚州富豪,隻因以家財結交了褚天劍方才做到如此地位,卻本非軍官出身。當時血流如注疼痛難忍,急忙道:“下官說的委實是真,前些日子張三李四送大爺走後,我等一直留在此處。不料昨晚便有賊人趁我等眾人不備,奪了沈米凡而走。有認得的守衛所說,卻像是前日帶頭大鬧守備府的那個莽漢。下官此日在城中嚴加搜尋,便是為了找迴此女。想來此事距今不久,若是急急搜尋,還應能覓到。”


    雲龍聽了,情知是任萌所為,登時咬碎一口鋼牙,怒道:“這匹夫蠻牛,必是自將沈米凡解上京城獻給葷頓去了!”三步並作兩步,也不管阮浚,與張栩楊徑自出城,往落腳的店中而去。二人也不敲門,徑自翻牆入內,取了隨身金銀細軟,披掛兵器,又往馬廄中取了馬匹,放開四蹄,徑直撞開大門,取路往北去了。那店主人正在夢鄉,忽然聽得一聲巨響,大門洞開,馬匹嘶鳴,自然又是一場驚恐不提。


    原來當日任萌晚上見了建業熊熊火起,心知有異,急忙快馬往建業而去。卻恰好於路上聽得人馬嘶鳴,匿於林中小道見著了阮浚等人經過,盡數見得分明。為是擔心寡不敵眾,便偷偷尾隨至柴桑。其時阮浚與西明已將雲龍押解北去,防備鬆散,比不得在建業之時。這任萌是全景明次徒,本領也是非同小可,徑自覓得個機會於晚上劫走了沈米凡。又因生怕再有失疏,藏到了先前所居莊園之中。


    雲龍哪知此事,隻道任萌將沈米凡解往大都全景明處,故而急急向北,卻一路往建業疾行。也是合該有事,雲龍行至建業城外,卻在路上碰著三騎飛出。為首一人,濃眉大眼,漆發童顏,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坐下黃驃馬,手持安漢刀。雲龍心中奇之,便上前搭話。


    有分教: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畢竟此人是誰,還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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