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說什麽?”


    紀言郗唇邊的笑慢慢放大,拇指再次摩擦過屏幕,聲音放輕,語調緩慢:“我說,我想你了,早點迴來。”


    屏幕裏的人眨了眨眼睛,然後唇線就開始向兩邊揚起,不算明顯,但紀言郗知道,那是他打心底裏高興的標誌。


    側著腰身還是有些不適,紀言郗又往上欠了欠,臉半枕在枕頭上,露出半隻眼睛,笑著說:“傻蛋,別傻站著了,喜歡聽以後天天說給你聽,先買好東西迴來吧。”


    “嗯,馬上,馬上就迴來。”


    掛斷電話後,紀言郗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嘴角一直彎著,直到二十多分鍾後,臥室的門被打開。


    紀言郗扭頭看去,突然覺得現在這日頭好像有些美好致幻,又也許是今日宜嫁娶,來人喜意似新郎。


    在紀言郗很久以後的迴憶裏,那一天的花糕特別特別的甜。


    ……


    接下去的兩周,兩人隔三差五的溫存一番,賀肖也漸漸的好轉了起來,吃藥的頻率已經越來越低,藥量也比之前減少了一半。喬安把最後一份藥給紀言郗拿著後也離開了b市。


    至於紀言郗……


    賀肖近日發現紀言郗好像越來越黏他了。比如早飯午飯都得要他陪著一起吃,出差也要把他打包帶上,分開一小會就會給他發消息問他在哪、在幹什麽、什麽時候迴來等等。


    對肉麻的接受和使用程度也要比以前強很多,想你、愛你這類話已經不需要心理建設就能脫口而出。


    賀肖喜聞見樂但又有點疑惑。


    “賀肖”


    賀肖正在思索著他哥這是怎麽了,就聽到紀言郗在浴室裏喊他。他不明所以但還是走到浴室門口應聲:“我在,怎麽了?”


    “進來幫我按按背。”


    賀肖楞了楞,隨即抬手推開浴室的門。


    浴室裏,紀言郗懶洋洋地靠在浴缸上,頭枕著浴缸邊緣,看見賀肖進來,便自然的轉過身把背留給賀肖。


    “這兩天加班加得累累的,幫我按按吧,辛苦寶貝。”


    寶貝,他喊我寶貝,賀肖想。


    紀言郗等了一會沒等到身後傳來動靜,迴頭看,發現賀肖呆滯地站在原地,臉上帶著一點傻傻的笑。


    紀言郗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有些心疼,但又覺得有那麽一絲絲的逗趣。一聲寶貝就能呆立在原地,真的顯得很純情。


    最後這個背,按了一個多小時,出去的時候被按的人已經迷迷糊糊地半睡過去了,按的人則精神抖擻身心舒暢。


    “不要了,睡覺吧。”紀言郗迷迷糊糊中呢喃了一句。


    賀肖舉著藥膏給他翻了個身,“嗯,不要,睡吧。”


    冰冰涼涼的觸感在神經上擴散,紀言郗突然被激得睜開眼,有氣無力地想挪挪,沒挪動,但發覺賀肖是在給他上藥,於是又眯了迴去。


    上完藥,紀言郗已經半睡,賀肖洗完手出來也打算躺下了,但就在這時,紀言郗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紀言郗被這動靜鬧得皺眉直哼哼,賀肖作勢躺下的動作停一頓,翻身就去摸手機打算關掉,但拿過來時卻瞥見了跳動著的康安兩字。


    賀肖低頭看了眼自動縮進自己懷裏的人,想了想還是接起了電話。


    電話很快掛斷,賀肖放下手機,即使很想讓紀言郗好好睡下,但卻不得不把他搖醒。


    “哥,醒醒。”


    接連喊了兩遍,紀言郗掙紮著睜開一絲眼下一刻又疲倦地閉上,“寶,別鬧。”


    賀肖這會兒也顧不得這句‘寶’所帶來的心理波動了,看紀言郗醒不過來幹脆直接把他從床上扒了起來,再急急忙忙給他套上衣服就抱下了樓。


    紀言郗在被放到副駕上的時候才終於昏昏轉醒,一手扒著車門,有些迷茫的地問:“去哪?”


    賀肖把他安全帶拉上,語氣隱隱激動著,“孫姨醒了。”


    像卡死的機器突然轉動,但下一瞬卻又被卡死,紀言郗臉上的茫然消散又聚起,直到車子突然一個猛刹車,他才迴過神來,“賀肖,慢……慢點開。”


    “……好。”


    第163章 醒來


    兩人一路急急忙忙地趕到醫院,但被告知紀媽媽醒來的時間很短,因為躺太久導致身體機能太很差,沒辦法支持她久醒。


    此時一眾醫生都還在給紀媽媽做檢查,所以兩人隻能站在一旁幹等著。


    檢查結束後主治醫生把紀媽媽的基本情況給紀言郗大致地交代了一下。總而言之就是紀媽媽現在能醒來後續基本上是沒什麽大礙了。


    她最初醒來的欲望就很低,算是自主放棄了醒過來,導致最後直接陷入了植物人的狀態,現在能醒來已經堪稱一個醫學奇跡。


    紀言郗站在門邊,看著醫生將各種檢查用到的儀器一件件搬出病房,有大件的儀器被搬出來時他往邊上又讓了讓。這一讓腳下有些打滑的感覺,低頭才發覺自己連同賀肖的腳上穿的都是拖鞋。


    紀言郗偏頭看了眼邊上的人,手往後在賀肖手臂上捏了捏,兩人對視,後者有些緊張的眼神裏閃過一絲茫然,下一秒像反應過來什麽,手從紀言郗側後方攀上他的腰,輕緩的揉按起來,眼神含著歉意,唇微微抿起。


    紀言郗看著他這模樣,唇角緩緩勾起,眼神也柔和了不少。雖然這麽按著確實可以緩解腰後的酸脹,但這會兒醫生進進出出的,總歸是有點不大好,於是紀言郗將他的手輕挪開放在手裏攥著,“沒事,別緊張。”


    賀肖看著他,片刻後“嗯”了一聲。


    紀言郗自己心裏其實也已經掀起了洶湧的波濤,兩年多將近三年的幾乎完全沒有希望的等待,在無力而不得不準備向命運低頭的時候,希望的火苗卻突然毫無征兆地燃了起來。這種感覺,很難用語言描繪,因為描繪出來的太過蒼白,而真要描繪出來的時候,語言又會顯得太過繁瑣。


    等到醫生都退了出去,隻剩下他們自己的時候,兩人才走近紀媽媽的臥房。


    紀言郗看著紀媽媽枯瘦蒼白的臉,在此刻都覺得有些恍惚,有些不真切,也許這種感覺就跟前段時間賀肖懷疑現實的感覺一致,總之就感覺踩不到實處,空空的,像做了美夢醒來的那一瞬,空落悵然。


    “賀肖。”


    這會兒沒人了,賀肖手在紀言郗腰上輕緩地按著,“嗯?”


    “捏我一下。”


    賀肖愣了愣,不解地看著紀言郗,以為自己按摩地力道不行,但紀言郗又接著說:“我是不是被你傳染了,感覺有點不真實,我媽……你孫姨是真的……醒來了嗎?”


    賀肖的手頓了頓,將紀言郗掰正到自己麵前,微微低頭,垂眸看著他,然後湊近,在他唇上用了一些力輕咬了一口,允了允才放開,最後問:“疼嗎?”


    紀言郗舔了一下被咬的地方,輕微的痛感持續地傳來。


    也許此刻應該哭一下,紀言郗想。


    那年短短的時間裏,一係列天災人禍接二連三地發生,他被砸得措手不及,一切都亂了套,所有的擔子都落在了他身上,他甚至沒有任何的空隙去處理難受到爆炸的情緒,所有的難受都用水泥鋼筋封嵌在內心的最深處。


    另外,他也找不到能讓他安放內心的地方,家人無一幸免,他當時以為永遠都不會離開的那一個人也離開得幹幹淨淨。最後他唯一的發泄方式就隻有拚命地工作,以及加班結束後來療養院裏安靜地呆在紀媽媽身邊出神或者是去墓地坐在紀爸爸的墓碑前發呆。


    這晚紀言郗和賀肖直接睡在隔壁的房間,紀媽媽再次醒來是在第二天早上將近九點的時候,她醒來時,病房裏隻有賀肖自己,因為紀言郗得趕去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


    賀肖在紀言郗離開後一直就沒動過,就那麽坐在病床邊,看著床上的紀媽媽,心裏泛著很濃烈的愧疚。


    紀媽媽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賀肖看著自己出神的模樣。她身體很昏沉虛弱,但腦袋是清醒的。她嚐試著開口說話,但兩年多將近三年的時間,讓她發聲不是很順暢。過了好一會兒,紀媽媽才終於發出了聲音。


    “……孩子……”


    虛弱的聲音在安靜地病房裏響起,賀肖猛地迴神,在確定紀媽媽是真真切切醒過來的時候,聲音都有些顫抖,“孫……孫姨。”


    賀肖都有些激動得手忙腳亂,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用力過大椅子在地上拖拉發出了有些尖銳的聲響,他後知後覺應該去找醫生,抬腳就要往外跑,剛跑出去兩步又想起紀媽媽床頭就有按鈴,於是又轉迴來。


    這一係列罕見的慌忙的舉動都落在了紀媽媽眼裏,紀媽媽無奈又心疼地虛弱著淺淺微笑。


    她身子陷入植物人狀態,但意識卻是清醒的,這兩年裏,紀言郗在她病床邊的一切她都能基本能感知到。


    紀爸爸是車禍當場就去世了,她在昏迷之前在紀爸爸的懷裏親眼看著紀爸爸以最慘烈的方式離開人世,那一刻她腦子裏唯一的念頭便是追隨著愛人一起離開。


    後來,紀言郗深夜在她病床前,或哭或無奈地小聲喊著老媽的聲音讓她無比的後悔。她不知道自己這一躺下就讓兩個孩子受了這麽多的苦。


    醫生很快過來,等醫生圍著病床忙活了很大一陣子,一切都結束時,紀媽媽站在邊上怕她有什麽需求的護士也趕了出去,隻留下了賀肖一個人。


    ……


    紀言郗開完會趕到醫院的時候,紀媽媽正靠在床頭和賀肖說著什麽,兩人臉上都明顯地帶著笑,賀肖像這樣的和除他之外的人說笑其實是挺少見的,以前即使是和家裏人也少有。


    “媽!”


    紀言郗因為激動而揚起的聲音把病房裏的兩人都嚇了一瞬,紀媽媽手上正輸著營養液,迴頭看見紀言郗,“臭小子,怎麽喊這麽大聲,嚇死人了你。”


    紀媽媽雖然聲音還是很虛弱,中氣不足,但落在紀言郗耳朵裏,威懾力依舊不減當年。而賀肖看著他,眼神很深,像是雜糅了世界上所有的情緒那般複雜。


    紀言郗腳步被這和想象裏相差挺大的情形給整的頓在了門口,嘴巴張開又合上,最後捏了捏褲縫,挪到紀媽媽病床前,調低聲音。


    “媽,你……終於醒了。”


    其實剛剛紀媽媽那虛弱的一嗓子把沉悶的氛圍調高了一些了,但紀言郗此刻話說一半,嗓子就開始發酸,念著三十來歲的人了,隻好把頭偏開,眼睛死命眨了好幾下眼睛,才重新看向紀媽媽。


    “你媽我是醒了,又不是死了,哭什麽,一個兩個的,都高興點。”紀媽媽說著,手卻在眼角抹了一把。


    現在這樣西裝革履頭發梳整齊的人,和她印象裏不著調的兒子已經判若兩人,這個轉變的過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紀言郗咬了咬唇,把眼裏的酸澀壓了下去,偏頭看了一眼一直盯著自己的賀肖。


    “……”


    紀言郗隻當賀肖是在看他出醜,心裏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所以在收迴視線的時候瞪了他一眼,但後者卻是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紀言郗覺得有些怪異,但決定等晚上再探究。


    下午的時間紀言郗沒去公司,直接推了工作,在醫院陪著紀媽媽。紀媽媽催了他好幾次都不肯去。


    “你爸可不是這樣的,男人要以事業為重,像你這樣怎麽行!你媽我都醒過來了,過幾天都能迴家去了,你在這守著做什麽?趕緊去工作去。”紀媽媽說著都開始擺手趕人了。


    紀言郗卻是笑著靠在椅子上,手裏削著一個蘋果,“那咋不叫賀肖去,他不也在這嘛。”


    “他比你能幹多了,不用上班就能撈錢。”


    紀言郗笑著笑著就氣結了,“這能一樣嗎?哪有這麽比的?”


    紀媽媽:“我說一樣就一樣。”


    賀肖在邊上微微笑聽他們鬥嘴,視線落在紀言郗側臉上,拇指摩擦著食指,眼底裏藏著不知道什麽情緒,總之洶湧。


    第164章 完結(上)


    關於白天賀肖眼裏的複雜情緒,紀言郗在洗澡的時候以犧牲自我為代價刨根問底才大致明白了是怎麽迴事,明白後接著就陷入了尷尬裏。


    她老媽把他這兩年在她病床邊嘀嘀咕咕的傻樣都說給賀肖聽了……


    紀言郗看著自己的腳趾,感覺能扣出來兩套房了……但賀肖陷在內疚的心情裏,沒有一絲笑話他的意思,反而又讓他漸漸地心疼起來。


    “哥,對不起。”


    紀言郗抬起頭,舔了舔被啃咬得發紅的唇,拉下抓在自己身後的手,看著賀肖的眼睛說:“寶,不用道歉,真的,我們其實都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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