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摸到門把手的時候,紀言郗一頓,目光停滯在賀肖手裏緊攥著的手機上。


    他的手機……而且是裝滿他所有心思的手機。


    他手上的戒指被強製地摘下並扔掉的時候,賀肖明明說過他手機也被他仍了。現在為什麽又在他手裏?


    那部手機,沒有設置鎖屏密碼,隻要一打開,就能看到桌麵上的壁紙,所有的社交軟件也沒有密碼,隻要打開,就可以看到置頂的聊天框,一個他自言自語了兩年多的聊天框。


    那是比他房間裏所有的情侶款都要直白無數倍的可笑的單向的不舍和思念。


    現在拿著這部手機來是要做什麽?再借此羞辱他一番嗎?


    從車輛停下到紀言郗伸手開車門的時間其實很短,前後不超過半分鍾,在這半分鍾時間的後半程裏,紀言郗心裏所有的無地自容與尷尬都幻化成了火氣,撒不出來悶在心口,疼得難挨。


    “劉叔,離開這裏,現在立刻馬上。”紀言郗無法解釋這種心境的變化,總之他近乎無法自控地慍惱起來。


    紀言郗很少這麽冷聲冷語又明顯生氣地和劉助說過話,劉助心裏當即咯噔一聲,忐忑地一腳油門,車子竄了出去。


    賀肖顯然沒有料到紀言郗會突然地讓劉助把車開走,紀言郗剛剛明明已經是下車的趨勢了。


    賀肖的指尖離車門也隻差那麽一公分,車子竄出去後他站在原地,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確定,紀言郗真的走了。


    他卷了卷手指,收迴來,垂在身側。


    紀言郗不願見到他,他知道這都是他該得的,但心無可自控地往下沉去。


    安眠藥能強製他入眠,但安撫不了他身體裏相互撕扯的狂躁和低沉。


    見到紀言郗他就好了,喬安這麽說的,他也這麽認為了,但不是,很明顯的不是,他明明見到他了,但現在體內那股難挨的感覺卻更甚了。


    天邊橘色的霞光,他看在眼裏是赤紅的。


    “他一直都愛著你。”


    “賀肖哥,別再傷害哥,別讓我恨你。”


    紀明川的話毫無征兆地在腦海裏迴旋。如果他現在去找紀言郗,他會控製不住自己而繼續傷害到他的,賀肖垂眸看著那隻手機想。


    ……


    “紀少,我們現在去哪?”車子已經開出去二十多分鍾了,劉助瞄了一眼後視鏡,忐忑地小聲問了一句。


    劉助問完,車廂寂靜了好一會兒才聽到紀言郗的聲音,“找個地方停下,劉叔你打車迴家,我自己開車轉轉。”


    劉助捏了捏汗,一分鍾後把駕駛座讓給了紀言郗,站在車前,有些擔憂地看著紀言郗。


    紀言郗關上車門,舌尖抵了抵上顎,隔了一會兒,“劉叔。”


    劉助捏了捏手裏的公文包,看著他。


    “都是緣分的事,到頭了就是到頭了,以後不用操心我們。”


    劉助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不等他說話,紀言郗就將車開走了。


    是啊,都是緣分的事,但若真到頭了,又豈會一個把自己活得像一個機器,一個……哎。


    一個小時後,紀言郗坐在那個熟悉了二十幾年又陌生了兩年的海灣,天邊的霞光此時已經褪盡,風吹在他臉上,他半眯著眼,看著昏暗與幽藍交合的海麵。


    他開車過來的路上,內心的火氣已經逐漸平複,不是消散了,隻是平複。


    他坐在這裏,把他和賀肖之間的事情前前後後都捋了一遍。


    分手,他說的,算他的錯。


    賀肖當初直接幹脆利落地走得幹幹淨淨,其實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不信任他,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而且那個時候,他除了說分手他還能做什麽?


    賀肖心裏有氣,他能理解,這段時間讓他發泄迴來了,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欠他的,都在那幾天還給他了。


    現在,一個是他不能接受賀肖玩髒的,帶著床伴折辱前男友,怎麽看都怎麽惡心,簡直沒品。另一個是,他無法接受賀肖再拿他的情感來羞辱他,說他活該也好怎麽著都行,總之接受無能,不管賀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這都不能成為這麽做的借口。


    又迴到那個問題,他要如何麵對賀肖?


    他承認他對賀肖的感情還在,但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沒法快刀斬亂麻,那就讓時間慢慢地清除。


    至於賀肖?對他還有沒有情感?顯而易見沒有了,但凡還有一點點愛,都不會這麽對他。


    至於繼續保持兄弟的關係?那樣會膈應死的。


    所以,最好的結局是不要再見麵了,各自安好就行。集合他想要就拿去,不想要的話,股份隨便他處理。


    天幕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紀言郗抓了一把沙子,手掌慢慢收緊,沙粒從指縫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心髒像跳漏了好幾拍,很沉、很悶。


    他最後拍了拍手,站起身,按亮手機,微弱的光撕開了一點黑暗,紀言郗朝車子走去。


    今晚去哪他不知道,但不想迴家。他不知道賀肖現在還在不在那裏,他知道他和賀肖一定得見一次,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但不想在今晚。


    關於賀肖到底怎麽了,他關心也不關心,關心是習慣性的,對弟弟的關心,不關心是作為前男友,他真沒那個心力去關心。二十好幾的人了,有病就去治,他也不是醫生。


    ……


    此時,吃完晚飯的喬安從飯店出來,他站在路邊思考著是先迴家洗個澡再去給賀肖送藥還是先給賀肖送完藥再迴家洗澡。他想考了幾秒鍾,突然反應過來賀肖就在他住的公寓裏……思考了個寂寞


    雖然賀肖讓人給他配了司機和車,但他更喜歡打車,所以他今晚出來也沒有帶著司機。


    他上了出租車後,把包放在膝蓋上,這個包是他來到這裏後才買的,拉繩式封口的本地特色包,因為擺在膝蓋上所以書包的口就開了一點。


    他看著車窗外的燈紅酒綠,手拽著書包的繩子,無意識地從開口處順著繩子摸了進去,他摸著摸著突然覺得好像不大對勁,書包裏的板板灌灌都在,但是!怎麽這麽輕!而且包裏怎麽多了兩個遙控器!


    喬安一驚,低下頭,在窗外透進來的路燈光下看到了被扣光的鋁箔藥板,他咽了咽口水,不信邪地把藥瓶子打開,裏麵的藥三分之一都不到了。


    “god ! what r u doing,肖!oh no.”


    他怕賀肖亂來,刻意把所有的藥都放在包裏了,而且出門前明明檢查了書包的,賀肖是什麽時候把藥倒走的!還加了遙控器增重!


    “小娃子,你說什麽?”開出租車的司機一向健談,上車的時候喬安說的一口還算正常的普通話,所以司機一路還和他嘮了嘮,此刻司機大哥從後視鏡看著目瞪口呆的喬安,有些懵逼的問。


    喬安迴想著他出門時,坐在沙發裏死死盯著他說不上是生氣還是怎麽的賀肖,簡直想死,這患者他是一天都不想研究了。


    三秒後,喬安大喊著叫司機給他送迴家去。


    喬安到家後,啪一聲拍開客廳的燈,然後奔去房間找賀肖,找了個寂寞,哪還有人影?


    他撐著門,心裏念著耶穌,祈禱賀肖別出事了。但是再怎麽祈禱這也是在中國,耶穌指不定顧不上這裏……而且這裏這麽大,人生地不熟的,他根本不知道去哪找這個突然發瘋似的變得吃藥過度積極的賀肖。


    喬安一邊念著完了完了,一邊捧著個手機懵逼地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找誰幫忙。


    大概五分鍾後,他腦袋瓜一閃,扒楞了一個號碼,然後撥了出去。


    第149章 致死量


    徐崢剛到家不久,電話響起來的時候,他看了會手機,不是很想接,因為這個號碼的主人實在是奔放得讓他有點難以招架。


    他把手機放在一邊,給自己倒了杯水,打算等對方自覺掛斷。但沒想到,一直到他喝完水了手機都還在響。


    徐崢:“……”


    他歎了口氣,無奈地接起。他原以為對麵又會像前幾次那樣,一開口就是讓他想一口鹽汽水噴死自己的奔放之言,但這次不是,而是很正經和著急的語氣。


    喬安一緊張就嘴瓢,說中文說得亂七八糟,徐崢聽得眉頭直皺,隻好讓他又用英文重複了一遍。


    電話掛斷,徐崢在蒙圈中抓起鑰匙去接喬安。


    賀肖不見了?拿著很多藥不見了?喬安著急忙慌的電話裏也說不清楚,隻給了他一個地址讓他過去,什麽不過去就沒人給他們發工資了……


    他雖然知道賀肖應該是有點什麽疾病的,但具體他也不知道,了解到的僅限於他身邊一直跟著一個年紀挺小的外國人醫生,這個醫生還奔放得讓他一言難盡……


    他和賀肖認識是在兩年前的國際集訓上,後來跟著他創業,去年年底被調來b市管理mk。自從來了b市後他才逐漸地了解到賀肖和紀言郗之間的事情,也逐漸明白了為什麽賀肖要一直引著mk往集合那邊靠。


    徐崢把車開到喬安樓下的時候,喬安正急得擱那跺腳轉圈圈,看見徐崢眼睛都亮了。


    喬安急吼吼地爬上副駕,一陣輸出後,徐崢才弄清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總而言之就是賀肖很有可能過量吃藥然後噶了。


    徐崢擰著眉把著方向盤,撇了一眼喬安,“現在去哪找他?”


    他雖然是賀肖手下的人,但賀肖自從迴到b市後他們聯係都很少,他也不了解賀肖都可能去哪些地方,甚至賀肖家在哪他都不知道。


    喬安恨不得手腳並用地比劃著說賀肖從哪裏哪裏離開,又猜測著給了兩個地址,徐崢隻好開車照著他說的去。


    兩人先去了之前賀肖關紀言郗的那套公寓,進去後上上下下一頓找,在主臥,徐崢看著床頭床尾的鎖鏈給驚了一瞬,又看了眼十分淡定毫無波瀾的喬安,迴想了一下前幾天紀言郗從集合消失的傳言以及那天飯局後扶著紀言郗出門的賀肖,然後再一細想,就不禁被自己腦袋裏的猜想給嚇得咽了咽口水。


    喬安注意到徐崢臉上驚疑的表情後,舔了舔微幹的唇,有點汗顏,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總不能說我看他們兩心理都有毛病,隻有他們自己能治愈彼此,鎖起來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所以我就袖手旁觀了……這話除了他自己,鬼聽了都不信,狗聽了都得搖頭……


    徐崢眨了眨眼睛,從震驚中緩過神,然後率先走了出去。


    喬安踢了踢床尾的那根鎖鏈,急忙跟了出去。該死的肖,徐崢該不會誤會他也喜歡這種把戲吧……不過……如果對象是繆斯徐崢,似乎也還是個很不錯的想法呢。


    下樓的時候,徐崢看著電梯反光板裏的自己,越發覺得不自在,身邊那道視線總感覺越來越火熱了……


    上了車後,徐崢清了清嗓子,說:“……那個……你可以不這麽看著我嗎?”,我真的是有點怕你了……


    喬安:“可是你太吸引人的目光了,我的眼睛自動追尋著你,我控製不了。”


    徐崢:“……”


    ……


    來到賀肖家的院子前,徐崢以為喬安還有鑰匙,避開他的視線側了個身讓他去開門。


    但喬安眨了眨眼,反應過來說:“……我沒有鑰匙。”


    徐崢無奈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抬手去按門鈴。


    賀肖的電話已經關進了,即使不關機,他們也不可能打得通,現在呆立在這裏,除了按門鈴,什麽也做不了,總不能翻牆進去。


    按了兩遍門鈴後,徐崢問:“他帶了什麽藥,一次性吃完會致死嗎?”


    “類躁鬱症,躁鬱症的藥,會。”喬安迴答他。


    徐崢本想再去按門鈴的手停了下來,十分驚訝,“類躁鬱症?”


    一起創業這麽久,他從來不知道賀肖還有這種心理疾病,他一直以為是身體物理的疾病,以及性格上冷傲了一點,喜歡沉默寡言而已。


    喬安看出了徐崢的疑惑,“隻是類躁鬱症,發病症狀和躁鬱症像,但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躁鬱,世界上可能隻有他這一例,和你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喬安說完後知後覺自己犯了個大忌,透露病人的隱私了,於是趕緊閉上了嘴。


    徐崢對這方麵不了解,驚訝過後,注意點更多的也是放在了會致死這一點上,沒去留意喬安那幹了壞事後提溜著轉的眼睛。


    “他現在是個什麽狀態?狂躁還是抑鬱?”


    喬安很想直接說一句神經病的狀態,但念及徐崢並比了解他和賀肖之間冤家似的相處模式因而對他印象不好,於是說:“我現在也不知道啊,……昨天就很不穩定,趨向於狂躁,今天的時候還算正常……”喬安說著說著發現自己好像又在透露賀肖的隱私,於是轉了話頭:“就是他昨天搶藥我沒給他,他就趁著我不注意給偷了,我現在就怕他出事,一次性吃完……oh, damn,那樣我立馬就得進監獄了。”


    徐崢理解不了他這奇奇怪怪的邏輯,在腦裏想了一圈想現在該怎麽辦,想來想去也沒法子。


    “你進去過這裏麵嗎?”徐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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