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黎朝流民堆裏,寧郃當然不是閑的無聊,也不是善心泛濫,去了解他們的疾苦。


    他一是想知道些黎朝的具體情況,二是想知道一些他們所說馬匪的情況。


    尤其是後者。


    已經屢次遭受襲擊,現在他對這倆字可以說是極為敏感。


    在一堆聽懂聽不懂的感激聲下,他也確實得到了些消息。


    但並沒有多具體,無非是這些流民行來一路的大致路線。


    想要具體找到那些馬匪的行蹤,還得他自己去當初這些流民生活的地方去找。


    寧郃也沒耽誤太久,在這些黎朝流民吃飽喝足,遠遠離開後,也帶著公冶梓苡,還有一隻奶羊,尋路迴返到隊伍中。


    夜色已黑,雍王府一行,也已經再次紮營休息。


    “這活兒就交給你了啊。”


    用奶羊喂小獅子,和用獒犬喂可不一樣。


    一個站著一個趴著,姿勢大有區別。


    小獅子自己還沒什麽行動能力,也夠不著,隻能擠完了再喂。


    這其實也是個手藝活兒。


    真指著他和公冶梓苡,純屬白費。


    還好有柯邯在,正兒八經的牧民,這手藝還是沒問題的。


    寧郃也直接甩鍋過去,自己撒腿就蹽。


    “瞎晃了一天,大半夜來幹嘛?”


    營帳內,子羽看著寧郃,沒好氣道。


    “有正事兒跟你說。”看他這不值錢的樣子,現在還打不過的寧郃,懶得跟他計較,劈裏啪啦把下午所見所知,說了出來。


    誰料子羽卻並不如何在意,“這草原上馬匪多了去了,哪有那麽多巧合的事兒,各個都是奔著咱們來的。”


    寧郃愣了愣,有意無意道:“你們不會是在這兒釣魚呢吧?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巴不得都自己送上門來。”


    子羽似笑非笑的,不予迴應。


    寧郃撇了撇嘴,也不再言語。


    半晌,子羽才再開口道:“怎麽就不能是別人調虎離山,分散咱們的注意的呢。”


    寧郃直勾勾瞅著他,“咱就說,你確定這話沒開玩笑?”


    隻要子羽敢點頭,他轉腚就走,直接迴穎安,絕對不跟傻子玩了。


    就今兒這事兒,但凡沒有這幾個獅子崽兒,他都遇不上。


    誰得有多大病,在你根本看不見,觸不到的地方,安排一場戲。


    給空氣看,讓空氣告訴你,在更看不見的地方,有批馬匪,你快點兒去看看?


    腦子沒事兒吧。


    子羽卻是不以為然,再道:“你要是沒去的話,他們沒準就主動過來了呢?”


    話音剛落,寧郃起身就走。


    子羽忙把人薅住,“行了,開個玩笑。”


    寧郃垂著眼轉過來,“一點兒都不好笑。”


    還主動過來。


    且不說牧民也好,流民也罷,都是在這野獸環飼的環境下生存下來的,哪個真沒點血性野性,真口頭爭端解決不了,會不會直接操家夥解決。


    就說這有正兒八經管轄官府不去找,雞毛蒜皮的事兒,跑來官道上堵一大堆精兵列甲的人來說,是個人都會覺得腦袋有包。


    還指望能調虎離山,信了他們的話去?


    子羽啪就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總之就是沒必要理會,是奔著咱們來的也好,不是也罷,沒必要為此分心,踏實歇著,白天趕路,不是挺好的麽。”


    “我知道你們有後手,不怕人再來多些,但是我怕。”


    說著寧郃很認真的看向子羽。


    若是知己知彼,哪怕真來三五道衍,千八百人,他也無懼,起碼有準備,可以妥善安排,怎麽去打。


    而不是像這幾次一樣,對敵人一無所知,對自己人也一無所知。


    這畢竟還是官道上,西泠府來往人少,也不代表一個沒有,不能遇見人就上去開掄。


    昨夜是隻來了倆道衍的,還不都將目標放在他這兒,沒對他集火。


    真要是倆一起出手,他再怎麽看得起自己,也不認為自己能撐到子羽趕來。


    至於其他人,嗬嗬……會不會來,都特麽是個事兒。


    當然,這種情況,他不是沒有心裏準備,也不會為此覺得氣憤。


    畢竟當時他應下,跟他們同行,也是出於互相利用的心思。


    怕這一路上,再有人直奔自己等人過來,那才真的是全無援手。


    隻是現在,他還是覺得自己低估了有些人的手筆。


    若真抱著試探或者必殺之意前來,下一次再來敵人,會是個什麽情況,全然一點兒底都沒有。


    所以現在才會這麽在意,得到的這點兒捕風捉影的消息。


    子羽沉默了一陣,正色道:“有些事,我確實不方便直言相告。但對你,我們並無惡意,也並不隻是利用。”


    寧郃搖搖頭,“我並不想知道你們怎樣,也無意探究你們到底怎麽想。我隻想這一路能平平安安去,全須全尾迴。你們有你們的行事方式,我也有我的。我不會幹涉你們,也沒有能力幹涉,但也希望你們不要幹涉我怎麽去做。”


    若非怕明早夠嗆能迴來,子羽再以為自己跑了,起了不必要的誤會,他才懶得來費這個唾沫星子呢。


    其他不說,子羽還是湊合的,起碼一路同行從沒跟他擺什麽架子,全以平等待之。


    深不深交兩說,暫時也沒必要起什麽嫌隙。


    也正是如此,他才會直言說出自己現在的想法。


    同樣的話,他就絕不會跑到李在那裏去說。


    誤不誤會,也無關緊要。


    與身份地位無關,隻是子羽拿他當個人,他也就同等對待。


    其他人也是一樣。


    子羽沉吟不語,片刻後,手在半空比劃一下,“見到這個旗號的,你別管,剩下隨意,多了的,也別問。”


    寧郃終究並非他的麾下,真打定了主意,他同不同意,其實並不重要。


    與其讓寧郃自去亂來,子羽還是決定稍微提醒他一下下。


    寧郃見狀嘴角動了動,給子羽個大拇指,轉身就走。


    子羽哼了一聲,這犢子啥意思?鄙視自己麽?


    在後麵咬牙道:“你最好慢點到道衍,要不牙給你打掉!”


    “你現在動手還有可能,再過三五個月,咱倆誰揍誰,可就不一定嘍。”


    狠話說完,寧郃是撒腿就跑。


    生死相搏,現在他還能玩點手段,也能拚拚命。


    純切磋,對上個道衍的,就是擎等著挨揍的命,走慢一步,都是他腦袋有包。


    迴轉自己營地,寧郃再跟成郴他們打了招唿,多牽了兩匹夔山馬帶著,就自己一人,摸黑往東行去。


    夜晚的草原是猛獸狩獵的樂園,像他這樣獨行的,更是首選的好獵物。


    隻是猛獸再多,也不至於密密麻麻,哪裏都是,泛濫成災。


    一路上遇到幾隻豹子,一群鬣狗,也就大致找到了地方,天色也漸明亮。


    四下仔細觀察著行人痕跡,寧郃找到了很多人的骸骨,都是被野獸啃食幹淨的。


    除了野獸拖拽分食的痕跡,這些骸骨互相之間距離並不算太過分散,更像是集中被斬殺的,不少骸骨是疊摞歪倒在一起的。


    寧郃甚至還翻找到三兩個掉落,沒從泥土中拔出的染血箭鏃。


    進一步佐證了自己的猜想。


    隨即尋蹤再往東去,寧郃意外的看著眼前一小片山林。


    山不算高,最多不過百丈。


    林也不算密,樹與樹間隔多在丈許以上,闊葉高冠,間雜著很多低矮灌木,很有當地特色。


    兩者都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奇怪的是,之前尋來時的大量馬蹄印,到了這裏戛然而止了。


    而且沒有向周圍散去,山林中植被也沒有被剮蹭折斷,和踩踏分開的痕跡留下,全然憑空消失了一般。


    更詭異的是,山林裏連野獸動物行走留下的痕跡都一點兒沒有。


    這讓寧郃有點撓頭,沒有繼續深入,片刻後果斷折返。


    直到日上三竿,一路緩行細看的寧郃,才在半路發現了些端倪,又折轉向南行。


    足足百裏有餘,才再轉往東行。


    再近入夜時,寧郃又來到一座山下。


    這座山高大了不少,最高約摸三百多丈,九峰相連,南北向約摸綿延出二三十裏地,且中間有一條很長的山穀,一條溪水緩緩流出,十分清澈。


    這一次雖然馬蹄印再次基本消失不見,但在淺水處,寧郃發現一些水下石塊上,有明顯的金屬擦痕,就沿溪水,向上遊走去。


    沒過七八裏遠,小溪源頭山縫便依稀可見,同時馬蹄印也出現在溪邊。


    隨之出現的,還有很多人的腳印。


    這些腳印,比馬蹄印要更新,有一些甚至可以清晰分辨,就是當天留下的。


    寧郃不敢怠慢,忙隱在山林裏,觀察了一陣,見沒有人再過來,才找了個蔭蔽的地方把馬拴起來。


    “希望這裏沒有野獸還敢過來,把你們造了吧。”拍拍兩匹夔山馬,嘀咕一句,寧郃順著腳印往山林裏摸去。


    一路上人沒遇到,陷阱倒是不少,所幸他對這些還算了解,倒也平安過去,悄無聲息的行至山林深處,來到最中間一座山峰的半山腰。


    這迴倒是終於發現了人影。


    約摸裏許見方的山腰平地上,影影綽綽的不下三百來人,依稀可見一些簡易的木頭房屋。


    而平地除了靠山兩麵,另外兩麵,更是早就築起了木牆,足有一丈多高,順著山勢走向,在一緩坡處,開了一道丈半高,兩丈寬的大門。


    牆上還每隔二十步,就有一座箭塔。


    相比裏麵尚且簡陋的房屋,這些木牆和箭塔,搭建的都十分齊整結實。


    顯然這裏並不隻是一個臨時的落腳之地。


    看到這些,其實寧郃也覺得,這些人多半應該並不是為了找他們麻煩而來的了。


    但想了想,來都來了,也不差進去看個究竟了。


    還是攀山而上,打算從山壁翻溜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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