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鞭聲入耳,鞭梢落在一枯瘦男人的背上,帶起一蓬血珠。


    訓斥喝罵聲也隨之響起:“就特娘你們最慢,天天耽誤老子吃飯,次次迴去都吃不上幾口肉。”


    說著鞭子再揚起來,啪啪的又落在另外兩人身上。


    本就已經很破爛的衣裳,再度碎裂,鮮血隨之殷透出來。


    “你別特娘把人打死了。”連忙走過來一人,把揮鞭之人攔下,“這附近可沒多少人了,再特麽都霍霍死,抓都沒地方抓去,你特娘自己想去當苦力,別拐上老子。”


    那人掙紮冷哼著把人甩開,“你們把年輕力壯的都挑走了,給老子留這些該死不活的,還冤的著老子?”


    攔人的瞥了他一眼,“再特麽廢話,今晚就先把你喂給他們吃。”


    看著眼前人極其不善的神色,那人揮鞭又打了三人幾下,這才憤憤走開。


    攔人的輕喝一聲,“愣著幹嘛!梁木搬上去,滾迴去扒食。”


    說完便也走開。


    被打的三人,互相攙扶著起身,盡管疼得眉心緊皺,卻是不敢發出一聲,連痛吟都沒有一點兒。


    咬牙哆哆嗦嗦合力放上去最後一根,其實並不算太粗重的丈許梁木,算是把眼前木屋框子給搭完,就往山壁一側的低矮草棚子走去。


    從基本已經見底的木頭槽子裏,勉強挖出些泔水似的東西,塞在嘴裏。


    沒有碗筷勺子,就隻是用手,湯湯水水的,也別管幹淨埋汰,囫圇個的就往起扒拉,連手都劃拉不上來東西了,幹脆就頭拱在槽子裏,飲牲口一樣唿嚕唿嚕的舔食著,那點殘渣、汁水。


    等他們實在什麽都沒得吃了,迴到自己的草棚子裏,隨意往一團幹草上一拱,再沒有動作之後。


    寧郃的身影從山壁上滑落下來,隱在暗中,繼續觀察著這裏的一切。


    從外邊透過大門看到的,終究片麵了些。


    大致在西北方的一麵山壁下,是十多間已經搭建好的木屋,也很簡單,但不算簡陋,門窗俱全,形製規整,隻是顯得原始了些。


    再往外才是一排簡陋的,尚未搭建完成的木屋,有的露天,有的沒門,有的沒窗,有的隻是一個簡單的框架。


    但即便如此,很多木屋裏也都已經住上了人。


    隻是不如山壁下那十多間人多,衣著形容看上去也較為破敗,沒有那十多間裏進出的人那麽齊整。


    而在兩者之間,還有一條隱蔽的小路,是條山壁斷裂天成的小道,裏麵同樣有光亮隱現。


    寧郃快速閃動間,借著一個個‘建築’遮掩著身形,快速向小道掠去。


    不是他不想直接從山上麵翻過去,而是那邊是個陡崖,像個天然的大天井一樣,極難攀爬。


    然而這邊也不是全無困難。


    平地上雖沒有人組隊巡邏,但小道口卻有幾人把守。


    而且身上居然穿有簡單皮甲,提有槍矛,腰帶獵弓羽箭。


    裝備可謂齊全。


    寧郃趴在一邊木頭堆裏,等了老半天,那幾人居然也不見瞌睡走神,相當敬業。


    直至四更,這營地內燈火盡歇,才從那十多間完整木屋裏來了一隊人,跟他們換了班。


    一陣短暫的吃喝洗漱過後,營地重歸寂靜。


    寧郃這才悄悄掠出,手掐石子,一一將新換來幾人打暈,用他們的長矛,把人支在那裏,自己往小道內摸進去。


    小道裏麵的空間,竟是比外麵還大很多,足足三倍有餘。


    而且有很多完整,且看著年月不短了的房屋建築。


    靠左是一排整齊的馬廄,裏麵不下三百多匹精壯的戰馬。


    靠右則是一排兵舍一樣的房屋,還有幾間倉庫。


    兵舍門口整齊堆放著一杆杆長矛、甲胄。


    正對著小道口的,則是七間二層木樓,像個小宮殿一樣。


    整個空間內,隻有二樓左側有一間屋子,隱隱亮著燈光。


    寧郃也沒敢直接往裏摸,輕飄飄落在右側一層樓頂探出的雨簷上,正想貓腰往另一邊悄悄摸過去,卻突然隱約聽到身邊房屋裏有說話聲音,忙往窗側閃了閃身,附耳在旁,仔細聽了起來。


    “…大哥,裴家小公子又派人來傳話了,咱們到底要不要應了他們。兗國公府,畢竟樹大根深,若是能攀上他們,咱們這趟東歸,才算是有些意義,若不然,還不如留在武淵呢。這東躲西藏的,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讓寧郃意外的是這說話的聲音,居然是個女聲,隻是稍有些粗啞,卻又帶著些喘息和柔膩。


    隨即一道粗闊的沉悶男聲響起:


    “裴家再怎麽勢大,雍王府也不是一根可以輕掠的虎須。咱們雖答應了荼洛葉護,來設法搭上大溱權貴的手,避免大溱插手海西。但也不至於為此不管不顧,把自己給搭進去。”


    “嗯呃…可是大哥,僅憑咱們,連一幫小小刀客,都未能吃下,嗯…一時半刻,也沒法再有什麽動作,錯過這個機會,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達成目的呢。”


    “故意為之的罷了。”那粗闊男聲再道:“安西軍那老家夥,不知道是聽了風聲,還是自己察覺到的,已經對咱們起疑。我這才去動那些刀客,用他們轉移下視線,也就此逃離出來。”


    “眼下大溱亂象初顯,咱們的路多了很多選擇,大可不必吊死在灑朝這一棵樹上,就在這兒積蓄一段時間。若大溱真的帝王相爭,大興兵戈,咱們也可乘風而起,未嚐不可再起虞朝之勢。”


    女聲道:“那老三……嗯”


    “廢物一個,死了正好!”男人先是怒哼一聲,隨著一陣低沉的嘶吼,再道:“但那個小縣尉,也不能讓他好活了去。等這邊安頓完了,我去一趟穎安,拿了他的狗頭!”


    “握草!”在外偷聽的寧郃,一邊感歎這倆人幹著正事兒,居然還能聊這些話,一邊也是訝異倆人的身份。


    便聽那男人再道:“畢竟那廢物再不成器,也是我哥舒武的族弟。再想他死,誰殺了他,卻也得給他陪葬。”


    “還有那三支早已磨沒了爪牙的刀客,這次隻是虛晃一槍,但下次,必把他們全殺了幹淨。以他們三家財力,足以支撐萬人精兵所用。一旦時機合適,先拿他們祭旗!”


    女人再道:“可我還是覺得,先搭上兗國公府,無論是為了荼洛葉護的許諾,還是你的謀劃,都更為有利。那三家刀客,雖有財力,卻無權柄,縱然可以支撐萬人精兵,卻並不如借勢裴家,可能得到的更多。”


    啪的一聲,哥舒武再道:“裴家?裴家勢再大,也得他肯讓你借才行!空口白話的忽悠人,不過想找些隨意就能處置的狗,來給他們賣命替死而已。真跟他們攪在一起,你我怕不是今年都活不過去,遑論什麽謀劃打算!”


    “老子看你就是被那小白臉迷住了去!銀樣鑞槍頭一個,你用的慣麽。”


    寧郃在外邊聽著倆人似又要再起戰火,眼睛眯了眯,抬手一掌就拍開了窗戶,另一隻手,兩支梭鏢尋聲擲出。


    噗


    咄


    先後兩聲輕響,那女人直接沒了聲息。


    但卻不是被梭鏢所殺,而是被倉促間暴起,躲避襲擊的哥舒武,不管不顧催動勁氣,直接震斷了脖頸。


    哥舒武此時正瞪著一雙充滿無盡殺意和驚悸的眼睛,死死盯著現身窗外的寧郃。


    而那個女人,正被他掐著脖子提在手裏,半擋在身前。


    他的另一側肩頭,正有一支梭鏢,入骨三分,讓他整個右臂都已經抬不起來。


    寧郃一句廢話沒有,直接闖進屋內,搶先將床邊一把長刀操在手中,刀光一閃,便裹挾著勁氣,向著哥舒武斬去。


    想搞自己的人,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先把他搞死。


    寧郃現在就完全是秉承著這個念頭,先機得手,毫不吝嗇真元,洶湧勁氣,排浪而出,就想盡最快速度,將哥舒武斬殺。


    然而哥舒武也是一道衍強者,方才隻是心神鬆懈,才讓寧郃得著機會,趁其不備,給他來了一鏢。


    現在雖也驚魂未定,但手上卻不怠慢,怒喝一聲“死來!!”,扔下女人屍體,殺意滾滾的向著寧郃對攻而上。


    其勢如千軍萬馬在手,成滾滾破陣之意,雖隻以掌刀相對,但卻絲毫不懼,刀氣不斷揮斬而出,不斷擋落寧郃攻勢,手臂掌心出現數道血口,也是全不在意。


    這一交手,寧郃也知道遇上了狠人,更加不敢怠慢,攻勢愈發密集。


    屋內似有狂風席卷一般,片刻間便已零散一片,被二人交手殃及破敗。


    正在寧郃一刀斬落,在哥舒武手臂劃出一條猙獰血口,想趁機再進之時。


    哥舒武身後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五十多歲的精壯男子,一劍抖起,從一側刺向寧郃,劍芒吞吐,淩厲鋒芒,讓得寧郃寒毛豎起。


    哥舒武也是一腳撩踢,刺矛一樣,蹬向寧郃心口。


    寧郃刀勢不變,仍舊向著哥舒武落下,一副以命換命,也要幹掉哥舒武的架勢。


    哥舒武眼中厲色一閃,正欲匯聚周身真元,催發勁氣抬手抵擋,拚著手臂重傷,也要換了寧郃這條命時。


    寧郃卻倒轉刀身,一刀刺向後來那人攻來劍尖,受擊之下,向腳下無根一樣,被打向一側。


    哥舒武拳腳落空,瞳孔一縮,大感不妙。


    卻不及再動,寧郃一刀已經劃在他腰後。


    “呃啊!!”哥舒武痛吼一聲,向前栽倒。


    後來男子躥步上前,伸手一扶一帶,把他甩到一邊,自己堵在窗口,斷寧郃退路。


    同時,外麵踏踏腳步聲快速響起,一個個兵舍裏不斷有人衝出。


    有的提矛掛甲,在外麵結陣以待。


    有的隻拎著直刀弓箭,唿啦啦就往樓裏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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