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少年抬起左手,往身側的表弟額頭拍去,玄子鐵機伶的一閃開,沒打著。


    「無禮,叫表哥。」


    閃什麽閃,他能一掌打死他不成,寧澤文有這年紀的少年心性,嘻皮笑臉地勾住他頸項。


    「三表哥,你可不可以別纏我,我真的有事要做,不奉陪了。」玄子鐵腳步一滑,瞬間脫離出三步遠。


    「不行,你不交代清楚休想我放你走,做人要有原則。」他端起表哥的架子,裝大,實則藏不住好玩心態。


    「你的原則是吃喝玩樂,混吃等死。」文不成,武不就,就想跟舅父學做生意,當個滿身銅臭的商人。


    「哎呀!別說中我的心事,我會難為情的。」他故作害羞,搖著繪有江南水景的摺扇裝文雅。


    玄子鐵橫睇一眼,拍開搭肩的手。「哪邊涼快哪邊去,我今天沒心情應付你。」


    「別這樣,小表弟,跟哥哥好好說說,兒郎長大了會思春……喝!你小心點,別真打壞了我的花容月貌。」嘖!真動手?脾氣真壞,小小兒郎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寧家人的皮相都很不錯,寧澤文麵白膚嫩,有著南方人慣有的秀致麵容,俊俏風流。


    「你能不能少做些無聊事。」一張嘴專說廢話。


    寧澤文笑嗬嗬的湊上前。「跟緊你看你在做什麽便是正經事,沒把你看顧好怎對得起還在京裏的姑母?」


    找著了名目拿雞毛當令箭,說得煞有其事。


    其實他這話是多餘的,武將家的孩子從小就訓練出堅毅的性情,他們比同年齡的孩子早知道何謂責任和擔當,寧氏根本不擔心兒子會出事,對自己養大的孩子十分放心。


    不然她怎敢放他一人獨行呢?從京城到南陽可是有千裏遠,快馬加鞭也要十餘日才到得了,沿途的兇險不言而喻,山賊、盜匪無所不在,磨刀霍霍的等著打劫過往商旅。


    玄子鐵一路南下也遇到兩撥匪徒,但都被他打跑了,因為人數並不多,他尚有餘力應對,但若是來者甚眾,怕他也是難敵眾手。


    寧澤文的笑臉讓他忽然心生厭煩,他想起另一張圓潤小臉。「你真要當跟屁蟲?」


    「什麽跟屁蟲,真難聽,表哥我是為人坦蕩,專為保護你的貞操而來。」他笑著揶揄,故作風趣。


    玄子鐵嗤哼一聲,眼露不屑。「好,是你要跟,可沒後悔的餘地,待會兒我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寧澤文心口一跳,表弟的神情讓他很不安,可是為了那止不住的好奇心,他還是腆著臉硬跟。


    三月裏,風光明媚,滿地的花千嬌百豔,有紫,有白,有紅,有黃……奼紫嫣紅,美不勝收。


    桃花寺的桃花照樣開得明豔,花到正盛期豔麗無雙,滿山翻紅,彷佛置身在夢境。


    「等等,這就是和你佳人有約的佳人?!」睜大眼的寧澤文失聲驚唿,錯愕的神色有如吞了十盤死蒼蠅。


    「我什麽時候說過和佳人有約。」全是他自個兒臆測。


    「可……可她也未免太小了,你那是什麽眼光呀!居然好這一口……」驚嚇之餘他是大感失望,不敢相信小表弟惡劣至此,這麽稚嫩的小花兒也能摧殘下手。


    「不想少掉幾顆牙就少說兩句,她叫小小,是圓一大師的小友。」看著咚咚咚跑過來的小身影,玄子鐵覺得他的頭好痛,那十幾隻編籃是什麽意思,想累死他嗎?


    寧澤文一愣,目露訝異。「你在開我玩笑是不是?」


    「我親眼看見她直接走進圓一大師的禪房,連門也不敲,門口的小僧擋都不擋一下。」


    她一進去後,不久便傳出圓一大師有如沉鍾的笑聲。


    除了講經日,圓一大師不見任何信眾,即便是京裏的王爺親臨,他也隻命僧眾準備齋食招待,自個兒從不露麵,更不會私下接見權貴,達官貴人,出家人隻知佛祖,不問紅塵。


    但是這個小姑娘讓他破例了。


    「她是什麽妖鬼作祟呀!怎麽能令圓一大師另眼相待?」大師的雙眼被佛香熏迷了眼嗎?


    怎麽也有眼瞎的時候。


    「你才是妖鬼。」那個小磨人精幾時像妖了。


    誰也沒料到在多年之後,「妖鬼」兩字竟創造了一代名將,他人如惡鬼,橫刀一掃遍地血流成河,妖瞳一瞪死傷無數,無一生還,斬敵如切瓜,令敵人聞風喪膽,退避三舍。


    「玄哥哥,你來了呀!你人真好,還帶了幫手。」咯咯咯……她的酒壇子又要增加了。


    「幫手?」寧澤文有不好的預感,忽然想打退堂鼓,他覺得這天色不是那麽美妙,快下雨了……吧?!


    「別想走,我被她煩了一天,你也該試試那種滋味。」玄子鐵一把勾住意圖開溜的錦衣少年,讓他為他的好奇心付出代價。


    「為什麽我有大難臨頭的感覺?」小姑娘的眼神好……好熱情,他的心如擂鼓一般,咚咚作響。


    「這位大哥哥,我們不是同林鳥,大難來時不用各自飛。」她隻會推他去擋刀,人溺你去救,她在岸上搖旗呐喊。


    有如進入賊窟的寧澤文心情惶惶,以手肘頂一頂身側的表弟問:「她要讓我們幹什麽?」


    「摘花。」玄子鐵語氣無起伏,平靜得不起風浪。


    「摘花?」他怔了一下,有些轉不過來。


    原來是幫小姑娘摘花啊!舉手之勞,他樂於效勞。


    「是能摘多少就摘多少,你看得到的桃花在三天內都屬於她,摘到日落前。」他勾起唇道。


    「什……什麽,這一片桃花林?!」他嘴角一抽,笑意凝結成愕然,那麵上的恐慌令人發噱。


    桃花寺四周種滿上萬株桃花,圓一大師把後山較少人走動的這一塊撥給宮清曉,雖然不如前寺的桃樹多,但花開濃密,幾千株矗立在林子裏,真要摘也摘不完。


    「大哥哥、小哥哥,你們用早膳了沒?今兒正好我娘煎了幾個蔥油餅子,香酥脆口,你們拿去吃。」讓牛耕田也要先讓它吃飽,才有力氣幹活,人亦如此,所謂吃人嘴軟嘛。


    「你拿幾張烤餅子就想打發人?」她也太折騰人了,幾片餅子等同於工錢,請了兩個廉價雇工。


    宮清曉笑得嬌憨可人的將籃子往他手裏一塞,抹上甜醬的餅子卷了三卷放到他嘴邊。「很好吃喔!保證你沒吃過。」


    「你很喜歡說 『保證』這兩個字。」誰能保證她話無虛言?


    長長的羽睫如蝶翼,她笑容可掬地眨了眨。「因為很好用呀!玄哥哥,你要信我嘛!小小不騙人。」


    隻會坑人,他在心裏迴答。


    都送到嘴邊的餅子能不吃嗎?淡淡的油香味撲鼻而來,微帶青蔥的辛嗆,口中生津的玄子鐵忍不住大口一咬,入口的鹹香和酥脆令他大為意外,口感好得叫人一口接一口。


    見小表弟吃了,不吃 「粗食」的寧澤文勉為其難的撕了一小片塞入嘴裏,他原本想嚼兩下就囫圇吞下,但沒想到越嚼越香,滿嘴的青蔥和餅皮的香氣,好吃到難以置信。


    這隻是一塊煎餅嗎?


    腦筋動得快已想到無限商機,用蔥油餅子開間煎餅鋪子,旁邊擺上豆漿、豆腐腦,平民百姓的一餐就解決了。


    隻是當他看到手中的籃子時,那眉頭是皺起的,還打了好幾個死結,滿樹的桃花紅,他可不可以不摘呀?


    他采的花兒是人不是花。


    「娘,你看到對麵的山了嗎?」鬱鬱蔥蔥,終年雲霧繚繞,潮濕多雨,斜坡地形辟成梯形易於上下。


    「很高的山。」不解其意的溫氏看著女兒,溫婉地淺淺一笑。


    「娘,等我把釀好的桃花酒賣出去後,我就把那座山買下來,然後種上茶樹。」酒、茶葉,綢緞,是三大賺錢行業,也是她能力所及。


    一聽女兒的宏偉誌向,不打擊她的溫氏笑著附和。「好,買下來當你的陪嫁,我們小小也有十裏紅妝。」


    「娘,我是說真的,我們要當宮府最有錢的人,讓祖母和其他房的人不再看輕三房。」


    她用銀子砸人。


    她爹也是姓宮,為什麽大伯、二伯、四叔、五叔才像一家人,而他隻能坐在遠遠的角落,無法融入?


    聞言,溫氏鼻頭微微發酸。「小小,做人要知足,不要和人比這比那的,咱們一家人能和樂平順在一起就好。」


    「可是要不是祖母從中阻攔,也不會斷了爹的青雲之路。」他原本該有扶搖直上的仕途。她訝然,「你……你怎麽知道?」


    宮清曉抿嘴不語。


    她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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