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路相逢逢場作戲,局勢萬變變幻莫測——


    ·


    上迴說到:二人聯手破敵打敗瘦鬼,恰逢女堂主現身尋人,便再度配合製敵,套出情報,成功找到花蛟所在的火花北寨。此時卻因一時疏忽,子駿不慎被女堂主偷襲,索性隻是輕傷,暫無大礙,便了結了此人性命,以免打草驚蛇。隨後,二人決定演一出“雙簧戲”,即令子駿假扮俘虜,由景年喬裝打扮後攜入敵營,裏應外合。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本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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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火花北寨地勢平緩,除去一段坡地,餘下的地界寬敞空曠,教嘍囉們擺滿了桌椅板凳、草席酒壇,供寨內兄弟吃酒劃拳用。


    想來那守著北寨的花蛟也是個不怕熱鬧的,這幫賊人鬧得正起興,口中髒言蔑語醃臢不堪,一字不漏地全飄進景年耳朵眼兒裏。他將馬尾攏了個髻子,臉上抹得髒兮兮,身上裹一身怪味撲鼻的衣裳,抱著子駿,心中一陣陣犯嘔,慶幸道:幸好將這姑娘拍暈了,若她隻是假寐,聞見這般臭氣、聽了這等穢語,隻怕再來五個他——不,再來五個大哥也攔不住她掀桌踢凳大打出手。


    他將辛姑娘向上抱得結實些,繼續腹誹:隻是待她醒了,恐怕要在我身上找迴這一掌來。可若不如此教她暈上一刻,誰敢擔保我能平安混入寨子……


    正尋思著,腳下已踏進大院。最近的幾個劃拳嘍囉卻看也不看他一眼,隻是讓出幾寸走人的地方,繼續吵嚷。


    一個捧著酒壇匆匆路過的矮個兒撞了他一下,把壇子跌在地上打碎了,囔著鼻子便叫喚起來:“沒娘養的東西,怎麽走路的!”


    幾個周圍遊手好閑的抬起腦袋,準備看大戲。但一瞧,那被罵的高個兒滿臉土灰,邋邋遢遢,手中卻抱了個小娘們兒,便轟然一聲全圍過來,口中亂糟糟地起哄:


    “哎喲!哎喲!來了個妞兒!”


    “在哪裏抱的,教弟兄們也去相兩個來!”


    “別擋路,讓俺也瞧瞧!”


    看那幫嘍囉要動手動腳,景年抬腳往旁邊凳子上一支,順勢把子駿抱得高了些,裝腔作勢道:“起開起開!二哥要的人,你們也敢碰!”


    嘍囉們一聽,又稀罕開了,左瞧右看,哈哈大笑:“哎喲,稀罕事!花二哥親自要的小娘們,你們誰碰一指頭,砍了你們狗頭!哈哈哈哈……”


    趁著起哄,景年留心掃視一周,此地雖是花蛟營地,卻沒見著近遭有牢籠之類的刑具,心道:眼下尚不知海棠被關在何處,看來還是要先找到花蛟再說。可再看看,人群中卻也沒有長得像花蛟的,又往場院邊上一排屋子裏瞥去,也都關著門窗,瞧不見裏頭有沒有人。便趁勢罵道:“砍砍砍!擾了二哥要人,叫老大把你們腦袋砍了當蹴鞠!”又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橫道,“快來個長眼的,同爺爺一起將這妞兒送到二哥手裏去!”


    一聽要幹活,那幫嘍囉們滑頭得很,嘻嘻哈哈著散了,隻留下幾個年齡不大的在旁邊站著,向他悄悄道:“哥兒,你莫不是才來的,送二哥手裏做甚?還是同我們歇一歇罷。花二哥才開了一局賭,你此時煩他,當心他拿你練棒槌!”


    景年卻道:“賭?二哥好興致,他在哪裏賭?我把人帶過去,給他助助興!”


    那幾個見勸不住他,便往旁邊一指:“就在那裏。你說話小心些!”


    他一點頭,抱起姑娘就走。


    誰知才抬腳,那間屋門忽然開了。


    “哎呦”一聲哭喊打破熱鬧,一個黑乎乎的影子踉踉蹌蹌地爬了出來,滾了幾圈,躺在地上哀嚎。


    眾人伸頭一看,那廝大張著嘴,滿臉是血。怎麽這般狼狽?——原來是賭輸了,被二哥一拳打掉了大門牙!


    有了快活事,夥計們樂得前仰後合,去了兩個將他拖走,剩下的便看著他們背影笑。笑著笑著,嘍囉們忽然紛紛站起,看著門裏緩緩走出來個赤裸上身的高壯漢子,口中叫道:“二哥!”“花二哥!”


    景年也忍不住探頭看去,心道:既然叫二哥,來人想必就是花蛟了。便定睛一看,此人麵上一道長疤,霸氣十足;身材魁梧,健壯如牛,春寒料峭的時日竟敢打赤膊,露著卷曲胸毛;左臂文著條黑蛟龍,蛟頭在肩,蛟身盤旋過腰,又在腳脖子上露出來半截蛟尾。真個人如其名,花蛟是也!


    那壯牛走出屋子,一腳踩在地上,掃視四周,聲如雷鳴,頗為霸道:“不痛快,再來一個!”


    一時間,方才還在起哄的嘍囉們,此刻都不敢作聲了,站在前頭的心驚膽戰,後頭的往前麵人身後藏了又藏,生怕被頭兒看見。


    花蛟左右看了看,目光被不遠處麵生的瘦高個吸引過去。


    這人手裏抱著甚麽東西?瞧著像個姑娘。他不由得在意起來,問道:“那邊那個,你手裏是甚麽人!”


    那人低頭答:“是兄弟們新捉的妞兒,大哥命我送來,還要勞煩二哥將她同原先那個關到一處去!”


    花蛟一聽,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嘴角一翹,樂了:“這還不好說,我正叫了老五去拿鑰匙,你且等她迴來罷!”語畢又嘀咕,“走也走了半晌了,這狐狸精,去了這麽半天還沒迴來,怕是又鬼混去了。”繼而向一邊招招手,不耐煩道,“算了,慢吞吞的東西,不中用。來人!牽頭驢子,去東邊找老六,把他鑰匙拿來!”


    一聽這個,景年心中一驚,怕事情敗露,見有人去牽驢子,眼珠兒火速一轉,趕緊道:“不著急!二哥隻管盡興,小的在外頭看著她便是!”


    那牽驢的停下來,看看花蛟。那文身漢子便揮揮手:“那便罷了,先擱外頭。”又點了點景年,“你,過來。既然不是急事,便進來,陪我玩兩把!”


    這廝猜到他要點到自己,道了聲“是”,抱著子駿便要往裏走。


    然而走到花蛟身前,卻被那文著黑蛟龍的胳膊攔住了:“哎——沒長耳朵麽,還帶這累贅做甚,放下,擱外頭去!”


    年輕人被攔在門外,愣了一下,旋即答道:“好。”便抱著人退了兩步,向四下撒摸幾眼,心中惴惴——放在外麵,如何教人放心?


    辛子駿受的那掌不輕不重,約摸要暈上一刻鍾。他這一進去,還不知一刻鍾能不能出得來,外頭又淨是些汙言穢語、毛手毛腳的男人,個個眼巴眼望地盯著,鬼也曉得腦中想的都是什麽醃臢事。可眼下豈能違抗花蛟的命令?看他已經進了屋去,便隻好將子駿放在靠窗牆邊,對著外頭那幫東西一指:“聽見沒,好生照看!別碰二哥的東西!”


    外頭應和寥寥。


    景年說罷,一步三迴頭地進了屋。


    ·


    火花北寨外,林道間。


    “快點、快點!”一陣唿哧唿哧的喘氣聲打破寧靜,“再不趕緊告訴二哥三哥,就來不及了!”


    急匆匆的腳步聲踏遍樹林,四條腿的和兩隻腳的飛奔而來,急走而去。


    ·


    火花北寨,花蛟屋內。


    ·


    眼前這間房子,外頭瞧著平平無奇,裏頭別有洞天。一方廳堂被花蛟改作賭場,擺著兩三張大木桌;四角堆著大大小小的酒壇,封著黃泥紅紙,一氣堆到了天上。


    正當中的桌台上,四五個嘍囉圍桌而立,聚精會神地盯著個手執一根筷子的兄弟。


    那拿筷子的對著高高一摞銅錢虛晃幾下,哈了口氣,用力一打,便聽桌對麵牆壁上叮叮當當響成一片,銅錢跌在地上,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錚錚聲。聲音還沒停,旁邊的便出聲喊:“十三!十三!”“十六個!”“十!”還有個喊了聲“十八”。


    一小個子嘍囉在地上摸索半天,將銅錢一個個撿迴來,在手心裏一數,抬頭道:“十五!”


    沒人押中,幾個賭徒便一齊發出歎氣聲,繼而噓聲連連:“再來!再來!”


    方才那喊“十”的說:“這得猜到甚麽時候去,下迴叫不準,便看誰挨得近,就算誰贏!”


    “憑啥下迴,”喊“十六”的叫喚起來,“你要算,這迴便算,我喊得最近!我贏了!”說著便去攏桌子上的銅錢。


    “哎哎哎,這迴是這迴,下迴是下迴。這迴誰說算數了?弟兄們都沒贏,憑甚麽你說算數便算數?”


    “十六”被拽開,推了說話的一把:“憑啥?你問我憑啥?我看就你不願讓老子贏!”


    那人也推搡起來:“你他娘跟誰老子長老子短呢?”


    眼看著這夥人就要動手,花蛟在景年旁邊咳了一聲。


    幾人迴頭,立馬分開站著:“二哥,二哥迴來了!”


    花蛟道:“要打,便拿刀子打。不見血的,都是慫蛋!”


    “是、是……”幾人縮著脖子,賠笑道,“二哥既然迴來了,咱們再開一局?”


    “再來!”花蛟示意幾人閃開,將景年向前一推,指著桌上成堆的銅錢,笑道,“玩過沒有?這叫‘孔方兄聽寶’,老大那裏可沒這個。來,陪我玩玩,要贏了,桌上的錢都歸你!”


    景年站到桌邊,旁邊人遞過來一根筷子,握把上磨得一層油汙,油膩發黑。再看桌上金閃閃的銅錢,裏頭有新有舊,有的上頭還帶著血跡,恐怕是這幫賊人何時燒殺搶掠來的。便道:“二哥說笑了,小弟怎敢!二哥想怎麽贏,小的奉陪便是。”


    花蛟放聲大笑:“哈哈,有眼色!我喜歡你這小子!哎,迴頭莫在大哥那裏跑腿了,跟著我混罷!”


    景年趕緊附和:“那自然是好!”


    花蛟點頭:“不錯,爽快!”隨即話鋒一轉,伸出五根手指頭,“不過,我花老二這裏也是有規矩的,上了這張賭桌,便得贏我五十局才能下去。你可準備好了?”


    五十局?贏五十局才能下賭桌,若贏不了呢?


    想到剛才那連牙都給打掉了的,景年咬咬牙,點頭道:“小的舍命陪君子!”


    “哈哈哈哈……舍命陪君子?”花蛟叉腰笑道,“好哇,想我這不識字的卻也當了一迴君子。來,將孔方兄請上來!”


    方才吵架的幾人忙不迭地過來,將桌子上散亂的銅錢摞作四疊顫巍巍的錢柱。花蛟向景年抬手:“聽聞新手運氣上佳,你且開一把。”


    年輕人便抓著木筷,點點頭,學著旁人的樣子湊近錢柱,深吸一口氣,用力一打。


    錢柱被擊飛半截,銅錢叮兒咣當地彈落在牆上、地上,響個不停。


    不待聲音停下,花蛟便抱著胳膊叫道:“二十四!”


    景年握著筷子,定神道:“三十。”


    小個子跑過來,數了好幾遍,抬頭道:“二哥,二十六個。”


    旁邊那幾個立刻喊起來:“挨得近的算,二哥挨得近,二哥勝!”


    花蛟便微笑著看向景年。


    那年輕的心知場上自然都是向著他的,不敢作聲,心中卻總不大服氣,便一言不發,又舉起筷子,將餘下的擊飛半截。


    “勁頭不錯。”花蛟道,“三十六!”


    景年道:“三十三!”


    待小個子報了數,竟是三十三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二人同時挑了挑眉。


    花蛟驚訝萬分,繼而興致盎然:“喲!不錯,教你贏了一迴。將筷子給我,再來!”


    兩人一來一迴,有輸有贏,筷子在二人間幾度易手。


    小個子拿兩罐豆粒計著輸贏,不住地掏出來看,但數來數去,花二哥罐子裏的豆子總與那哥兒的差不太多,時多時少,便賊眉鼠眼地瞧著那人,暗道:娘哎,這哥兒瞧著機靈,怎麽是個傻的!莫不是賭了二三十局,腦子給賭迷糊了不成,怎的還越贏越多了——這可教二哥麵子往哪兒擱!


    玩的把數一多,景年身上漸漸燥熱起來,麵紅耳赤,雙頰發燙,一下汗,脖子上被絲線割出的傷口也隱隱作痛,卻渾然不覺。才把筷子重又交給花蛟,那眼睛還直勾勾盯著重新摞起來的錢柱,腦中算了算自己贏下的局數,心中道:贏他五十局便能出去,眼下還差十來局,隻要再接再厲,贏下五十局,倒不是甚麽難事!


    砰!——


    銅錢紛飛,猶如珠落玉盤,動聽悅耳。


    但不知怎的,那聲音卻越發嘈雜,銅板崩在酒壇上砸擊出的錚鳴清脆刺耳,愈響愈尖,頑固地鑽入人耳,惹得他驟然耳鳴起來。


    ·


    ——


    “恁娘!爺老子不撲了,不撲了!”


    “……再撲下去,別看這衣裳啊,怕是連主家大宅院都要撲給我嘍!”


    “堂堂張家管事的,卻是個窮光蛋!”


    ·


    “——田信!你博錢撲酒卻見好不收,如此狼狽滑稽,成何體統!”


    ·


    腦海中響起的,是如同當年那夜一樣的怒喝,隻是關撲賭錢之人卻從田信變作了張二郎。


    景年猛然一個激靈,堵住一邊耳朵,用力甩甩頭,試圖將那揮之不去的嗡鳴甩開。


    但耳畔的聲音卻越來越雜亂無章,除去銅錢落地、圍觀起哄,好似還有窗外慌慌張張的腳步聲、吆喝聲,甚至隱約還有拳打腳踢的動靜,鬧得教人心煩意亂。


    直到小個子一聲催促驅走噪聲:“沒眼色的,快報數來!教花二哥等你到甚麽時候?”


    景年迴過神來,後背出了層汗:報數?報什麽數?


    低頭一瞧,那筷子早不知何時又迴到自己手裏,桌上一摞銅錢被打飛出去大半,而花蛟早已皺著眉頭,不滿地將他看著。年輕人暗叫不好,他方才是怎麽了,竟在此時走了神,全然不曾聽過方才錢響!


    這可怎麽報數?


    一圈人都盯著他看,等得就要不耐煩,景年迫不得已,隻好硬著頭皮喊了個數:“五十七!”


    “五十七!”小個子舉手示意,轉向花蛟,“二十!”


    二十?景年又吃一驚。兩數差距怎會如此懸殊?自己方才打出去多大一截?他又看看桌子上剩下的銅錢,心中疑惑,卻實在想不起他打的到底是一摞新的,還是前頭幾局剩下的舊錢柱了。


    小個子數完了錢,叫道:“二十二!”旋即再次舉手,“二哥勝!”


    花蛟抱臂看景年,慢慢笑起來。


    “輸了幾局了?贏了幾局了?”他問,“還數著沒有?”


    景年心裏忽然騰起一股慌亂。


    幾局了?他是數著的。可怎麽想也想不起來方才數了甚麽數,好似是三十多,又好像在哪記住個四十多,怎麽也想不起具體來,大概一直叫著錢數,時間一長,給記混了。


    年輕人努力迴憶,他是怎麽了?一向自詡腦子靈光的他,竟也有這樣一團漿糊的時候……


    “你我已賭一百局整,你小子,輸了五十一局。”待小個子數完豆粒,花蛟一屁股坐在賭桌上,旁邊幾個也分散開站著,“看來今兒不怪哥哥不留人,是你手氣忒臭。你說,是不是啊?”


    五十一局?


    他何時同他賭了這麽多迴?不是才三四十把麽!


    景年便急道:“等等,方才可沒說上限一百局,我們再來!待我贏夠五十局——”


    然而不待他說完,那幾個已哄笑起來:“願賭服輸!”便摩拳擦掌地朝他走了過來,將花蛟擋在身後,提起碗大的拳頭朝他麵門打來。景年見勢不妙,不敢大意,仰頭躲過一拳,立刻迴身起勢,架住來人,繼而左右開弓,同嘍囉們動起了拳腳。


    花蛟在後麵笑,一麵加油鼓勁,一麵樂滋滋地看著景年挨了幾拳,又把那幾個撂翻,口中不時叫好,好似那些躺著哼哼的與他沒甚麽幹係。


    那廝喘著氣停手,與他對視站著,沐浴在門外傳來的叫嚷聲裏。


    突然間,外麵傳來一陣時近時遠的狗叫,接著,好似有個女子唿喊了一聲,引得他側耳迴頭,向窗外投去匆匆一瞥——


    窗邊倚靠的黑影,不見了。


    他一驚,始覺一刻鍾已過,那姑娘恐怕已是自己醒了!


    ·


    那麽,方才斷斷續續的廝打聲是……


    ·


    “豎著耳朵,聽甚麽呢?”花蛟下了桌子,逼近景年,“打得不錯,是個練家子。還賭麽?再開你十局,你若能贏一半,便送你出去透透氣。說罷!賭不賭?”


    景年心神渙散,坐立不安,倉促應道:“二哥技藝精湛,小弟愧不如人,願賭服輸!隻是小的身上還有老大的差事,二哥若要休息,便教小的把那妞兒帶下去,待迴來,再陪二哥盡興!”


    花蛟停住腳步,尋思片刻,倒也不攔,隻又重新坐在賭桌上,把玩著兩枚銅錢,閑道:“虧你還記著正事。去罷,你若有鑰匙,便隻管自己將人帶去,不必勞我動手了。”


    景年如臨大赦,趕忙點頭,心思早飛出門外去了。待他拉開門閂,卻忽聽花蛟在後頭笑了一聲,笑得他身上發涼,涼得直刺頭腦,這才猛然反應過來:不對,這話有詐!


    ·


    花蛟在試他!


    ·


    年輕人僵在原地,不知自己究竟在哪一步露了馬腳。


    “走啊,怎麽不動了?”花蛟的聲音靠近了,“我猜猜,噢……是不是在尋思自個兒哪裏漏的餡?”


    他握住門閂,緩緩扭頭:“——你怎會知道鑰匙在我手裏?”


    “鑰匙?”花蛟冷笑道,指了指他的腦袋,“你脖子後頭那道口子,恐怕不是普通的東西割出來的罷——和老六交過手,還能活著來到這裏,你說我是怎麽知道的?”


    景年警惕地瞪著他。


    “陪你玩得時候不短了,演得不錯,小子。隻可惜……”花蛟從一旁抱過一隻酒壇,湊近鼻子,聞了聞,“寨子裏都曉得,我花蛟從不沾手關押之事。你想找的‘花二哥’,恐怕從一開始,便找錯人了罷!”


    ·


    ……


    ·


    “抓住她!三哥有令,這女人殺了咱們兩個堂主!別讓她給跑了!”


    一聲大喝響起,看著底下牽著黑狗的嘍囉,子駿站在剛爬上去的屋頂上,提著口搶來的刀,拍了拍腦袋,努力教自己清醒些。


    ——方才還在外頭潛伏,怎的再一睜眼,便已身處群賊之中了?


    張景年呢,他在哪?


    她隻記得自己被一陣喧嘩聲擾醒,才睜眼,便見有個牽著黑狗的同一文身大漢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著甚麽,說的卻正是狐媚子與另一堂主被殺的事情。待那漢子帶著幾個賊人消失在院北緩坡盡頭,她才趁機起身逃離原地、躲在此處,勉強應付著底下那幫嘍囉。


    ·


    巡邏犬在底下打著轉,賊人聚集在屋簷底下,要往房頂上爬。


    ·


    就在此時,對麵屋子裏傳來哢嚓一聲巨響,一個年輕人被撞飛出來,滿臉鼻血,身上透濕,與酒壇碎片和門板一起劈裏啪啦地砸在地上,一時間,木板散落、塵土飛揚,嘈雜的院子裏安靜一瞬,眾人紛紛迴頭,望向那人。


    子駿眼睛一亮——是景年!


    黑犬聞見氣味,狂吠不止,賊人抄起家夥圍過去,那廝躲避不及,自地上抓兩塊陶片就要抵抗。卻聽辛子駿在對麵屋頂將他喊了一聲,隨後操刀躍下、拚殺而來,二人便相背而立,同眾人對峙。


    刺客丟下陶片,扒了衣裳,彈出袖劍,向後扭頭,二人異口同聲道:“你沒事罷!”


    “沒事!”又是異口同聲。子駿搶白道:“你卻在這裏!他們發現了兩具屍首,咱們暴露了!”


    景年正要迴答,便見花蛟已在打手擁簇之下出屋,因此立即警戒,抹了把臉上酒水鼻血,將子駿攔在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


    “若我沒猜錯,你們是兄弟會來的罷!”花蛟停在不遠處,抱胸道,“怎麽?才來兩個,便想劫人?”


    “兩個如何,照舊殺你一片!”子駿一激便怒,“你這壯牛,快快放了我們的人!”


    景年也道:“放了那姑娘,我們便離開火花寨!”


    見那才被自己一拳摜飛出去的也發了話,花蛟愈發不以為然,站在滿院刀槍棍棒裏,大笑道:“放人?說得輕巧!若我不放呢?”


    “你不放,今日便休想走!”子駿揚起刀來,“把海棠交出來!”


    花蛟這才正眼打量打量辛子駿,又笑起來:“好大的口氣,原來你便是老三說的那個瘋癲女人!”再仔細看了看她與那一臉血的,“喲!不看還不曉得,你二人也是個雙生子不成?哈哈哈……有意思!便教我好好看看,究竟是你們技高一籌,還是我們本事更大!”


    此言一出,景年疑道:“老三”是甚麽人?“雙生子”又是何意?


    顧不上多想,麵前的花蛟已亮出狼牙短棒,一手一個,殺向二人。


    “當心!”景年催動身形,“他力氣不小,且先躲著!”


    兩人手中一時沒有趁手的兵器,不敢正麵對抗,四處躲閃。


    花蛟趁勢而來,掄圓膀子步步急逼,子駿被打掉手中破刀,急道:“兄弟,掩護我!我去拿刀!”便瞅準時機飛身出去,搶迴二人武器,拔出長刀,對著花蛟一頓猛劈猛砍,竟將他殺退半步,卻仍難命中要害。


    有了對陣瘦鬼的經驗,兩人你攻我守,與花蛟針尖對麥芒,難解難分。


    然而就在局勢僵持不下之時,忽聽一聲砰砰悶響,子駿手中長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直直栽倒下去,抽搐兩下,不動了。


    景年架住狼牙棒,驚詫錯愕:“子駿?!”


    花蛟的攻勢還在繼續,年輕人躲閃不及,硬生生挨了一棒。


    他翻滾到一旁,咳了口血,啐在一邊,卻見地上已是一片鮮紅,再一看,心中咯噔一聲,沉入深窟:


    ·


    辛子駿倒在地上,溫熱的血液自她頭頂處湧出,蘸濕頭發、流過皮膚,在地上蔓延。


    而就在不遠處一同躺在血泊中的,還有另一樣東西。


    ——一塊堅硬冰冷、沾著發絲的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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