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城中風起,太師家宴高朋滿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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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迴說到:蔡京府邸外,景年遲遲不來,兄弟會派出的幾名兄弟姐妹因景年安排的計劃忽生口角,好在白一苛、孔少隹及時應變,也算化解了個中矛盾。而另一邊,原本早該來到蔡府外的景年卻忽被母親阻攔,言談之中才詫異得知,母親竟對他隱瞞了一個秘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本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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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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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二刻,城西,蔡府附近。


    兩條黑影落在隻剩一人兩犬的房頂上,玳瑁從少隹懷裏掙脫出來,舔了幾口他的臉,撲向旁邊的白一苛。


    “好哥哥們,你們可來了!他幾個都已按年哥說的就位,李姐姐教我在這邊守著等你們,我便與康大哥換了崗。”白一苛一把將狗兒抱在懷裏,一頭亂毛跟著狗兒的動作抖來抖去,急慌慌道,“方才艾大叔打了唿哨,說是已經看見張邦昌與另一名精瘦模樣的一同入府,身後卻不見張景弘和王緞,也不知是怎——”


    “噓,”少隹打斷小白的話,拿下巴一指下麵,“咱們趕得倒巧,說曹操,曹操到。”


    三人一齊看向正門,果不其然,那門口新來的幾輛轎子裏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三個給門口燈籠映紅的人影。


    “殿前副都指揮使張大人到——”


    “通進司張大人到——”


    “進奏院王大人到——”


    一連串的報名聲響起,微微發福的張承台與緊隨其後的長子——東京城禁衛軍統領張景弘走向大門,見打對過來的是王緞王大人,便先後向前迎去行禮。


    三人雖心思不在一處,卻也不能教旁人看出麵和心不和來,便各自麵上掛著得體笑模樣,推推讓讓,你請我請地邁進了蔡府大門。


    乍一進門,一向不喜宴飲嘈雜熱鬧事的王緞便找了個由頭拐去了一邊交好的同僚身邊,老小兩位張大人則一前一後向內院走去,不多時,也與那些想要與張家攀親附戚的小官員們打開了話匣子。


    “嘿,這姓王的與你那好哥哥俱為奸賊同黨,卻倒真不肯給你家麵子,”少隹笑了一聲,“瞧瞧旁人,巴不得往你那哥哥身邊湊!”


    景年沒理他揶揄,隻是在兜帽底下盯著大哥和父親的身影,直到看著他們去往人多處,又尋得僻靜處王緞肥肥胖胖的身影,這才收迴目光,將左臂的袖劍緊了一緊,低聲道:“人已經來了,小白,你看好這裏,不要被人發現。師兄,你拿上畫,咱們走。”


    少隹便無二話,起身就向後門處閃去。


    老楊和老劉那邊早已等了多時,一看天上閃了兩個影子過來,立馬從蔡府後門斜對過的巷子裏竄出來。


    路人教這二人嚇了一跳,駐足看去,隻見一個渾身錦繡,一個孤苦伶仃;一個大聲唾罵,一個哀聲哭嚎。一通叫罵哭喪便把街上往來的閑人引了過來,連帶著後門兩個饑腸轆轆、打著盹的家丁也蠢蠢欲動,踮著腳,朝外麵張望。


    景年朝師兄一點頭,二人從屋頂暗處溜下來,繞到後門附近。


    街上還沒散走的百姓們最愛瞧熱鬧,這會都圍過來了,在旁邊一聽,原來是個要飯的纏上了大財主,便有好事的不論青紅皂白,在旁邊替那窮要飯的幫腔,拍著巴掌唱不著調的稀爛詞來:


    “誰家大財主,腰纏萬貫不吃苦!誰家窮光蛋,一身破爛要吃飯!”


    老楊與老劉聽見人多起來,本在竊喜。暗中一看,那邊兩個家丁卻還在觀望,隻好借勢演地愈發賣力,那戲碼也愈發誇張起來。


    景年在牆邊探頭瞧了,縮迴來,瞧著師兄道:“這兩個家丁也是站得住,我且想個法子。”便伸手拉住一個要收攤的糖水小販,與他耳語幾句,便見他眼睛一亮,掀開已經罩上素布的攤子,起車就調頭去了身後熱鬧處。


    “這人誰?”少隹悄悄問。


    “不認識,我隻同他說那裏好做生意。”看著他已經到了路口去,少年笑道,“瞧著罷,等會便有其他做生意的過來。”


    那糖水小販甩著汗去了,周遭又有零星幾個擔子過來。一見有賣東西的停在路上,附近的娃娃們便饞了嘴,在近遭越圍越多,跟著遊手好閑的一起拍巴掌,很是快活。


    很快,又有幾個頭腦精明的販子推著鹵肉攤子、零嘴挑子過來了,站在旁邊,一氣將熱騰騰的肉香、麵香往路上扇,引得路人忍不住流下口水,開始三三兩兩地光顧他們生意。


    蔡府的兩個家丁聞見陣陣香味,腹中饑餓更甚。二人先在後院門口擠眉弄眼一陣,看這會沒人進出,便朝忙忙碌碌的園子裏瞄了一眼,悄悄地溜到了離後門不遠的鹵肉攤子旁邊,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一邊顧著後門口,一邊瞧好戲。


    在牆後藏匿的少隹與景年對視一眼,打了個手勢。


    “分頭進,快!”


    “保重!”


    景年一拳碰在師兄肩上,又鄭重地拍了一拍。旋即抽身出來,趁二家丁不備,自後門院牆上貓兒似的翻了進去,躲到園子裏。


    少隹則將身上穿的衣服扯掉一件,露出裏麵早已備好的家丁製式短褐來,把裝畫軸的錦盒往腰裏一裹,便氣定神閑、大搖大擺地穿過混亂的人群,混進幾個搬貨仆人裏去,從後門長驅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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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禁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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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二刻過半,蔡相府邸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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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年身著漆黑夜行衣,麵罩覆麵,隻露眼睛,把個臉藏在兜帽裏,匿身在一處草叢後頭,靜靜觀察附近家丁的動靜。


    師兄已堂而皇之跟著仆人去了廚房那兒,他卻被兩隊家丁堵在這裏。不知他們是瞧見後門看守的兩個離了崗,還是覺出這裏有動靜,那十個扮作家丁的禁衛軍隊來列往,教他瞅了許久,也沒能逮著脫身的機會。


    後門時不時進來幾個腳步匆匆的運貨家仆,打巡邏的家丁們身旁經過,穿過滿園站著閑侃的大小官員,將晚宴備用的米麵糧油、奇珍異材一袋袋地運往廚房。又有提著大筐子的來迴搬運上等的大閘蟹,引得一些在近遭觀賞茶花、梅花的賓客瞪大眼睛,望著大閘蟹遠去的背影連連讚歎。


    “今日趕上蔡大人生辰吉日,咱們也能承蒙厚愛,一享口福了!”


    “大人說的是啊,以往太師府上秋季會做蟹黃包子吃,我前月聽韓大人說,那叫一個咬之流油、滿口膏脂!”


    “哎呀,瞧大人說的,小老兒我口水都要留下來了。走,咱們也別在此處當賞花君子了,趕緊整理整理衣冠,到前頭備著開宴罷。”


    “是啊,來,許大人請。”


    “莫要客氣,郭大人請!”


    兩名官員謙讓著到了小路上,巡邏的隊伍不得不停下腳步,為二人讓道。


    “許大人,快往這邊來,後麵來了人,咱們可別耽誤人家做事。”


    郭大人拉住往前急走的許大人,二人閃到道路一側,為四個提著果子的仆人讓開一條通途,卻恰好圍起來一道隔開禁衛軍巡邏路徑的屏障,景年當機立斷,一個打滾便轉移到了靠近前院的花木叢裏。


    待提果人離開,郭、許二人重新踏上燈下影影綽綽的小徑,笑哈哈地到了前院,直與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各自打招唿、賀一聲新年好,又與城東張家的兩位大人攀談。


    見二人與父兄相識,景年便借著兩人動作留神郭許同父親言談。忽左耳一動,聽見方才躲藏之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側目看去,隻見二位大人才走,家丁們便停在方才發出撲簌動靜的草叢前麵,撥開查探了好一番,見裏麵沒藏著人,方起身離開。


    這黑衣的便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將自己往影子裏藏得更深了些。


    “德仰兄!好久不見呐,啊?哈哈哈哈,近日身體如何,飯吃的香不香啊?”


    正撫掌大笑的張承台聽人叫到自己,扭頭一看,正是熟人,臉上皺紋便笑開了花,拋下人高馬大的張景弘,徑自湊到人堆裏,拍著自己日漸發福的肚子,與同僚們相談甚歡。


    “喲,老許,當真是好久不見了!你又如何?聽犬子說起你升了官、發了財,我卻在西京做了半年的閑官,也沒與你好好地聚上一聚,真是罪過、罪過!啊哈哈哈哈……”


    “張老兄可別這麽說,誰不知道老兄有福?”


    郭大人在旁邊附和:“是啊,德仰兄。令郎武舉登第以降,連連得用,前歲過完年便提上了殿前副都指揮使之高位,又得蔡大人器重,手握咱們京都三十萬禁衛軍,真是武星高照、武神再世,教我等歆羨不已啊!”


    “哪裏哪裏,大人說笑了。犬子沒甚麽文化,隻會舞刀弄劍,幸好得咱們蔡大人青眼,這才勉強得了個官做。”張承台笑開了花,連連擺手,“我家一文一武兩個小子,不過都是憑靠貴人提攜,哪裏能與許兄、郭兄此等百代流芳世家相提並論?”


    “張老兄啊,你這話可說的不對了。”得了誇,二人腮紅如微醺,“令郎得人提拔,也得是靠著自己身負才學,否則,誰能瞧得上眼?依我看呐,張老兄家的兩位公子蘭桂齊芳,將來說不定一文一武,一相一將,前途大好哇!”


    “哎呦呦……可不敢說!再論文武,又怎比得上咱們蔡大人之大才學?老張我也沒想過要平步青雲,不過是教犬子在京謀個職位,當個平頭老百姓,我這當爹的心裏啊,就舒坦了!”


    幾人客套了好一會,張景弘自那邊繞開捧著器物到處行走的仆人,走到父親身後來,一見父親與同僚好友正聊得起興,便恭敬喚了一聲“父親”,繼而行禮道:“晚輩景弘見過許大人、郭大人。”


    “瞧瞧,瞧瞧,”老許口中發出嘖嘖的動靜,往景弘身邊過來,捏著他壯實的臂膊,“德仰老兄啊,你來京那會子,載遠還是個少年郎君,這轉眼十年過去了,竟成了這樣英俊的小張大人,真是時間不等人呐。德仰兄,載遠可有婚配……”


    “許伯伯說笑了,”景弘打斷許大人的話頭,一聽他改口喚他表字,便知此人有意親近,也改口笑道,“難得一見兩位伯伯,今日且一齊為蔡大人賀壽,改日,景弘必當好請。”


    “哈哈哈!好,好,能得載遠請酒,小老兒可得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


    蔡府賓客盈門,口音紛雜的言語聲拌進人們的腳步聲裏,將院子內外釀成一片暖曛。


    ·


    酉時近三刻。


    前來慶生的眾人站了半晌,幾乎將話翻來覆去地說個幹淨,腳站得累,肚子也暗暗地響。


    有鼻子靈的聞見廚房裏飄散開的熬糖的香味,便知宴會將開,便不再閑扯、大笑,依仆從的指引,按著自己的品級大小、關係親疏一個個進了備好宴席座位的屋子,又在屋子裏熱絡起來。


    見眾賓入場,張景弘不動聲色地離開父親身邊,同身型圓胖的王緞、瘦削幹練的黃吳生一起,與一早便來了的張邦昌大人碰了麵。


    “大人。”景弘率先上前一步,恭謹行禮。


    張邦昌身著錦繡,雙手大開,迎著三人過來,開口便是一番和氣:“來來來,莫要多禮。載遠、王兄,還有黃兄,諸事可還安好?”


    “子能啊,你放心便是。”黃吳生笑嗬嗬道,“老黃我吃得好睡得香,萬事無憂,不必牽掛!”


    “那便是好事。黃兄連嫁二女,又給小女辦了生辰,可是好好操勞了一番,今日便好生熱鬧熱鬧罷。”張邦昌認真安撫,又拍著張景弘、王緞,笑道,“來,時候不早了,咱們進屋說話。”


    景弘便先一步引道:“大人請。黃大人、王大人,請!”


    張邦昌笑吟吟地拍了拍景弘的後背,與他交換一個眼神,這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四人便呈拱衛中間之勢,有說有笑地進了主屋。


    院外,一家丁隊長以腳撥開一處高草,驚出一條小蛇來。


    “這不是沒人麽!方才誰說這邊有動靜的?”


    “大哥,小張大人吩咐的事,可不敢馬虎,這裏黑黢黢,俺們怕藏了人,才喊你來看看。”


    “你們要再喊我,可別那麽大動作,教那些當官的擔驚受怕可不行。走,去那邊看看!”


    家丁們圍作一群嘁嘁喳喳,拿著棍棒撥弄半天牆角高草,又繼續巡邏去了。


    ·


    景年掩身在主屋房簷上的陰影裏,悄悄縮迴了頭。


    ·


    卻說張邦昌等四人進得不巧,才推門進來,恰逢壽星蔡京蔡太師在兒子蔡絛的陪同下落座。蔡絛清清瘦瘦,麵色好似有些憔悴,想是才因兄長蔡攸鬥爭獲罪出獄不久,卻仍笑臉迎人。這四個心知肚明,便未多客套,隻是各自賠禮認罰,又向蔡相道賀生辰,惹得一屋大官快活發笑。


    四人在笑聲裏步向席間,空位置恰好兩兩相對,張邦昌與黃吳生坐一邊,張景弘便跟著王緞坐在一邊。


    一屋坐得齊全,蔡絛陪著主廳貴賓寒暄幾句,又與父親耳語一番,便從後門離開,去往其他宴會廳裏招待。


    關門出來的刹那,蔡絛聽見走廊上頭一聲輕響。


    抬頭一看,一隻叼著餅渣兒的麻雀從屋簷上驚飛而去,落在了前院的梅花樹叢中。


    方正通明的宴會廳內,一身滿地錦紫袍金帶的蔡京端坐上首,頭發花白,膚色潤澤,長目吊眉,蓄三股灰白絡腮長須,將薄唇掩在其中。


    再瞧去:一架龍鍾身子骨尚且硬朗,又比去歲稍稍胖了一些,往位置上一坐,端的是不怒自威。欲瞧座上眾賓,看人時卻不轉首,隻以眼動斜視,狀如睥睨,威嚴端莊,偏又含著仁慈笑模樣,好似一副菩薩心腸,教人大感威儀和藹,真個不愧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蔡太師。


    見蔡大人視線緩緩掃了過來,張景弘借仆人敬茶之機低頭避開對視,又將目光投向他身前擺滿美蔬果品、文玩賀禮的長幾上。


    ——聽聞去歲太師府家宴之時,除去各路供奉的生辰珍玩外,此處還擺著一副官家特地賞賜的名家山水。可惜彼時受王緞彈劾之累,未能隨大統領赴宴,今夜案上沒擺著圖軸,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幸一睹禦賞了。


    他瞥了一眼正百無聊賴的王緞,收了心思。暗暗思忖片刻,又覺得有些奇怪:太師從不吝嗇將珍玩出示傳看,今日聚會良機,怎麽案上卻不肯放出來了?……


    “諸位舟車勞頓,實在辛苦了。”


    蔡大人開了口,景弘迴過神來。


    身邊眾人都停下左顧右盼,齊齊望著蔡相。


    蔡太師幾度浮沉,去歲方得官家聖旨複了位,實屬不易,如今在京做了快一輩子的官,口音幾有更易,那出身南地的相貌卻從未有變,此時正因生辰滿麵紅光,看著極為精神。


    景弘因此也與眾賓一起正直身子,待仆人依次倒了熱酒,準備一齊敬賀。


    “今日生辰,能請諸位來此一聚,蔡某榮幸。”


    蔡京抬手揮拂,落放膝上。


    “各位遠道而來,寒舍蓬蓽生輝,可惜準備倉促,隻好以聖上禦賜的山珍海味,與尋常市井食物一起,做成草饌,聊慰饑腸。”蔡太師穩健有力的聲音傳遍廳內,細長的眼睛將身前眾人環視一遍,自麵前桌上端起一杯酒,先舉杯向東,敬示聖上,又落迴身前,遞向前方,示意眾賓同飲,“家常便飯,粗鄙至極,還望各位莫要嫌棄。”


    張邦昌揚聲道:“豈敢豈敢,太師福星高照、氣運傍身,我等一見,實在是歡欣鼓舞。今夜隻怕太師不能盡興,還望太師莫嫌鼓噪。”


    蔡太師笑得眯起眼睛來,便將手中金杯一起:“來,請賞蔡某一杯!”


    金口玉言既出,蔡大人笑容和藹,眾人爭相笑應,繼而舉杯恭賀生辰。


    未幾,歡顏語罷,太師既飲,眾人皆飲。


    酉時三刻,蔡府開宴。


    一杯酒下肚,院中三處宴廳均熱騰起來。


    山珍海味自廚房魚貫而出,上等食材做成的奇異佳肴一道又一道地端向餐桌,隻第一輪便上了金湯鱸魚、滿膏大蟹,又接著端來了肥羊炙、肥羊瓠羹與琉璃燒鴨子等晶瑩剔透的美饌佳品,個個兒都將了許多花朵、珠玉點綴盤中,端的是華貴逼人,引得廳內眾人陣陣驚唿。


    待野雞炙、蟹肉羹、南國魚鮮閃亮登場,賓客們又直道開眼,滿嘴的舌頭直作嘖嘖聲,跟著太師舉杯痛飲,倍感皇恩厚重,大唿霽月光風、豐年太平。


    滿院子的香氣漸漸濃鬱起來,和風而過,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的笑浪掀上高空,落在蔡府的犄角旮旯裏,掛在山茶臘梅間,久久不消。


    景年在屋頂上方看著張邦昌命人製作的煙火樁子從後門被人推到院中來,又看著數也數不盡的奇石珍玩陸陸續續堆進庫房裏,一時沉默如影。


    他向前走了幾步,瞄準家丁鬆懈的時機輕身一躍,墜入晦暗的樹叢中。


    ·


    經了一番忙活,仆從裏管事的往大門去了,教前門車馬散開、閑人離去、大門關閉,隻留下後門開著,準許未到的官員把禮品和名帖送進來。


    蔡府花園清淨了些許,偌大寬敞的院子裏便隻留下隱隱約約的說話聲,與匆匆的腳步聲。


    主廳內,兩名仆從恭恭敬敬地退身出來,合上大門,將熱鬧關在身後,隨時等著聽裏麵的命令。


    主廳一側閑站著的幾名家仆裏,一個抱著畫軸的男人眯著眼,側耳聽了聽一窗之隔的王緞的動靜,從倚著的窗下起身,趁著其他人毫無察覺之時慢慢踱向遠處。


    主廳正對的梅花樹叢中,一個黑影蹲伏在此。


    繞開梅樹往前去,前院裏五人一隊的家丁列隊巡邏,一刻輪換一崗,雖著布衣,卻隱聽列甲之聲。


    一牆之隔的蔡府大門外,一男一女低頭吃著湯餅,以眼角餘光牢牢盯著附近的動靜。


    與大門相去不遠,在埋伏於房頂處的白一苛身後的柳樹上,一雙黑色的靴子輕輕踏上樹頭,一對老鷲般的眼睛凝視著腳下燈火通明的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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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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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離蔡府的城南畫學舍內,一名年輕畫工靠在窗邊,看著街邊年畫攤子上鬧哄哄爭搶財神像的百姓,看向街邊受凍挨餓、拉扯著行人衣物討要吃食的流浪漢,又望著西北蔡京府邸的方向,眉頭緊皺。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唉,這世道真是愈發像我曾畫過的那張畫兒了。”


    他歎了口氣,把目光從遠方收迴來,落在床榻上橫放著的兩隻長條錦盒上。


    兩隻盒子靜靜地躺在一起,漂亮的錦緞紋路反射著屋裏微弱的燭光。


    他咬咬牙,束發穿衣。


    “不能再等了……得趁他們都在蔡府的時候,把我的畫兒藏起來……”


    年輕人抱著錦盒,搖搖晃晃地下了樓,在畫學舍門口左看右看,趁沒人注意橫穿南街而過,出了南薰門,又朝著遠方汴河之畔,直奔向家鋪子去了。


    ·


    南薰門樓上,一名肩上立著隻小巧黑鳥兒的女子自兩名暈倒的禁衛軍守軍身邊緩緩站起,收起腕間袖劍,拍了拍手。


    她步向城樓一側,眼看著那鬼鬼祟祟的年輕人從出城路上踽踽獨行,便雙臂平舉、飛身躍下城樓,又自道旁民居屋簷間竄行,向著他消失的方向追逐而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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