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鷹飛天往何處去,如蛇入草悄無聲息——


    ·


    上迴說到:政和四年歲末,景年重返汴京,與家人好友團聚。在州橋集市上,一心想買胡桃的景年與甫成分散,卻被一名約摸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鶯兒”撞出一次意外的會麵。麵對好友的八卦,迫於身份無心嫁娶的景年岔開了話題。


    迴到府上,兄弟二人因蔡京家宴一事暗中角力,景年又與一向嚴肅的大哥就北方女真族都勃極烈起義一事發生了爭執,但最終,兄弟二人的矛盾在母親的歌聲中化解,張府團圓和睦,直至歲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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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正月初五,汴京皇城外。


    西城區域,蔡京官邸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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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蔡府門前大街車水馬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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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一炷香就到酉時了,人聲還沒歇息。現下本應是迴家吃飯的時間,這條大路理應少人來往,但今日正逢迎財神的好日子,又加上來給蔡府送禮的眾多車轎,便顯得十分擁堵。


    “黃府賀禮五車,送到!”


    “郭府好禮五車,送到!”


    “許大人到——”


    唱名聲聲從蔡府大門口響起,引得不懂事的孩子在一旁跟著學來,一聲聲也喊在嘴裏,沒喊幾聲便給大人領走教訓,生怕擾了蔡太師生辰的好興致。


    這會子端的是甚麽動靜都有,皇城腳下多貴族宅邸,百姓們平日不敢在這裏吵嚷,趁著今日恰有小集,便借做生意之機於此湊熱鬧,把各個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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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府附近某處,亦有一場聚會。


    ·


    “記住,等會蔡府會給扮作家丁的禁衛軍圍成封禁區,咱們都按阿年說的辦。”


    孔少隹與集合好的兄弟們蹲在屋頂樹影中,手裏拿著蔡府地圖,朝那門庭若市的大宅比劃來比劃去,低聲吩咐:“我再說一遍,咱們兵分四路。小白、李妹,你們去前門賣湯餅的跟前坐著,若見了張景弘、王緞等人,立刻同其他兄弟知會。老楊、老劉扮作生事的引開後門兩個家丁,等下方便我們潛入;艾叔、伊姐,還有康大哥,你們西、南、北一邊一個守著,稍後我引出來了,就去東邊接應阿年。都記住了嗎!”


    一片應答聲低低響起。


    白一苛抱著狗兒道:“隹哥,你們見機行事,若情況有變,我們立刻衝進去,好幫你們一手!”


    “小白,千萬別打草驚蛇,”伊姐豎起手指頭,“張兄弟說過好幾迴,如有意外,咱們優先知會兄弟會轉移,能不戰便不戰,不要留人在此處,免得引發大亂。”


    此言一出,李家妹子在旁邊不滿地一哼。


    還沒等她開口,旁邊艾叔便道:“孔兄弟,這裏處處危險,張兄弟不讓我們進去,園子裏的事,便少不得你二人豁出去性命了。”


    “曉得曉得,聽他的就成了。”少隹最聽不得反複叮嚀,“我倆留神應變,腿腳也快,可以互相照應。若有事,禁衛軍必要有動作,你幾個一半去通知全城兄弟,一半留神看著張邦昌、王緞跟張景弘的動向,藏好自個兒,盯緊他們,一切以神物為重,千萬別亂來。”


    “亂來?”李妹按捺不住了,她是才來了一年的新人,出身農家,身姿輕盈,天資優異,脾氣卻火爆,行刺必要見血,兄弟會裏大的小的都不敢招惹,隻背地後裏喊她母大蟲。她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啥叫亂來?我們幾個都是資質上等的,導師教我們來,我們刀山火海也願來,誰知道張景年滿口攔著,說甚麽也不教我們動手,好似怕我幾個要拖後腿——哪有這樣瞧不起人的!”


    “張兄弟一向穩妥,你聽著就是了,哪那麽多話?”沉默寡言的康大哥嫌她聲音大,不住地朝她揮手,要她小聲些。


    “趁他沒來,咱幾個沒外人,我便說了。他不過是個線人,手裏的案子還沒我多,你們便這麽信他?”李妹子心直口快,“他上次找我說計劃,我便惱了,說他紙上談兵,仗著是導師親傳弟子便瞎大膽。他倒好,說了陣好話便要變臉,張嘴便是一番道理——誰願聽那勞什子,說來說去還是不肯改主意,生怕咱們多插手似的,可氣壞我了!”


    少隹在旁邊嘿了一聲,不知是在笑哪句話。


    小白察言觀色,勸她:“我的好姐姐,年哥是線人不假,可你莫忘了,他八歲時便能想法子教導師躲過洛陽之變,去歲秋,又以一人之力助洛陽分會與荷兒姐躲過一劫——他是沒殺過幾個狗皮,可他救的人,卻比咱們多了十番呢!”


    李妹子卻搖了搖頭。


    “我知道這事,可我還是在惱他。”她問眾人,“你們也都是百裏挑一來的,就不覺著他瞞了好些事?”


    “瞞啥了?你且說說。”


    康大哥看了一眼無聊敲打瓦片的少隹,搭腔問。


    李妹子便湊前去一點:“張景弘可是張景年貨真價實的親哥!你們可知道?”


    “這不稀罕,我們來時也聽人說過。怎麽了?”


    “這可不是小事,那狗東西陰毒得很,聽說以前還沒坐上小統領的位置,便帶人捉過不少咱們的人。現下已經是東京城三十萬禁衛軍之首,手裏握著的生殺大權隻比奸賊張邦昌低上一輪……如此家境,眼見著親哥哥八麵威風,導師也不怕張景年變節?”李妹子極為嚴肅,“不說他了,就說你們自己,好容易落腳到達官顯貴之家,還真願意繼續奔波賣命,幹刀尖上的買賣?”


    此言一出,大夥麵麵相覷,除去少隹之外,連小白也忍不住尋思起來。


    ——大夥都是苦過來的,誰沒想過有朝一日改頭換麵,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


    白一苛琢磨琢磨李姐姐的話,忽然當真有些羨慕年哥。


    “聽人說,他當眼線之前,兄弟會一直順風順水,之後便常常出事。”李妹子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煩的少隹,“不說少隹大哥遭的那事,隻看張景年每逢大事瞻前顧後,哪裏像是要給導師賣命的模樣?這迴也是,難得添翼大哥跟導師聯手選出咱幾個來,他那邊卻又死死攔著。我便道奇怪,咱們的人越多,越容易將神物奪迴來,如今他幾次三番阻攔,生怕我們朝那些狗官亮刀子,這人到底安的什麽心?”


    小白看了看少隹的神情,隻覺得他有話憋著,怕他發作,自己也覺著眼下議論年哥有些不妥,便想勸這個暴脾氣消消氣。


    可他一人巴巴地說了幾句,卻看著其餘的人竟真給她一番話引得沉默不語,便知他們多少都尋思過這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又見蔡府那邊聲音漸漸的小了,知道快要開宴,不由得有些著急,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少隹。


    少隹也正打量著在場的眾人,見小白在看,便轉身過來,冷笑了一聲。


    眾人不明就裏,皆扭頭看他。


    “都說諸位乃是百裏挑一之精英,我看挑的怕不是你們的心眼。”


    大夥沒言語,不知道他要如何。


    他掃視著麵前的兄弟姐妹,將手裏瓦片砸在房頂上,吊兒郎當地笑起來:“看甚麽看,一個個滿嘴厲害,肚腸卻比針尖還要小些。怎麽,自詡身經百戰,眼下大事在即,你們是想內訌?”


    “孔兄弟,你說的是甚麽話……”


    “我說甚麽話了?噢,我倒是正想說,想說你們戴把袖劍不管不顧,隻知道想方設法逞英雄!”


    李妹子當即一瞪眼,正遭孔少隹一指:“你再瞪?爺爺本羞得說你,諒你是個好巾幗,哪知也不過是個長舌婆娘,慣會挑撥是非!”


    “少拿我與那些婆娘比!”


    看著李姐和少隹兩個火炮脾氣各自兇著一張臉,小白不知這些兄弟姊妹怎麽便要吵起來,便急慌慌伸手去拉二人:“隹哥,隹哥!李姐姐……咱還得幹正事呢,你們別吵,別吵!”


    少隹甩開白一苛,衝著麵前那姑娘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瞧不起?嗬,我以前沒見過你,單聽旁人提你大名便道男兒秉性、爭強好勝,誰知今日一見,還真是個愛出風頭的!口口聲聲怕人瞧不起自家本領,管旁人行事作甚?”又挑釁地點了點她,輕蔑道,“我看你三番五次找阿年提入園之事,說是要助一臂之力,還不是怕他一人獨攬功勞,怕論功行賞之時,沒見人頭,就沒有你們的份!”


    “胡說八道,你莫瞧不起人!”


    “別拿手指頭指我,爺爺我告訴你,李家妹子。瞧得起瞧不起都得自個兒掙,天天對著兄弟們發脾氣,有個屁用!要人瞧得起你,你便將導師安排的活兒做得圓圓滿滿,別節外生枝,兄弟們便不論你男女,一律當做這個。”少隹比了個向上的大拇指,“可你若是將殺人見血當作吹嘴,以為大殺一通就是英雄,不識大體,不知統籌,我行我素,背心離德,那便是你血洗了這方院子,拿了天大的功勞,也是這個!”他將大拇指向下一壓,“聽明白了嗎?”


    見李姐姐碰上個同樣脾氣暴躁的主,小白趕緊借著機會打圓場,碰碰這個,拉拉那個:“對對對,隹哥說得對,咱們要辦大事,得先循規蹈矩,不能任性妄為。萬事皆允,先有常法,你們說是不是?”


    少隹這才把手放下來,扭頭看了看院子,唿了口惡氣,又迴過頭來,麵色沉沉。


    “我曉得你們擔心。阿年不教你們入園,是在怕,怕你們性命被他牽連、折在這裏,這是他的心病。園子裏溜須拍馬的全是人精,屁大點動靜便要引發警戒,你們一旦埋伏進去,草蛇灰線,有跡可循,馬腳越多,咱們越險……他是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賭整個兄弟會的命。”


    老楊在旁邊感慨起來:“唉,哥幾個怎會不知,景年後生也是有本事的,隻不過心思忒重……你看看,本是為兄弟們好,怎麽也不肯明白說,害得兄弟們瞎擔心!”


    又拍了拍李妹子,示意她趕緊說點好話,“你也是,人雲亦雲不是好漢,往後說話做事,可不能這麽冒冒失失、沒有腦子。”


    李妹子被拍了兩下,仍死倔著,不肯道歉。少隹瞥了她一眼,扇風似的揮揮手:“嗐!行了行了,我也沒真生氣,都是一家人,以後少在那裏瞎尋思。真要用到你們,我在裏頭給你們打招唿,聽消息就是了。”


    “中!你說啥,我們就幹啥!”老劉也開始幫腔,“旁的都好說,等會要動手時,你們可千萬留神著點,別教那個小張統領給逮住!”


    “他逮得住爺爺?嘿!他能逮得著,我喊他作爺爺。”少隹咧嘴一笑,忽然想起什麽事,便又囑咐,“正說呢,還有一件要緊的事。不論如何,莫要傷了阿年他爹跟張景弘。”


    李妹子氣才消了一半,又在旁邊“噫”了一聲,橫眉豎眼:“那姓張的狗東西幹了傷天害理的事,你還要留他?”


    少隹又瞧了她一眼:“關我啥事,那狗東西派人害死鴛鴦,我自然想將他千刀萬剮,這沒商量……我直說罷,阿年不教你們擅自動手,也是為的保住他家裏人的性命——他知道咱們恨極了他大哥,就怕一個疏忽,便有人要朝張景弘下殺手。”


    “為何不能殺?鴛鴦沒的那會,便早該殺了張景弘了!哼,一個兩個都順著張景年胡來,他要保禁衛軍的人,可有甚麽理由沒有?”


    “姐姐,隹哥剛剛不都說了?眼下是年哥一手安排,咱們隻聽著辦好事情便是,什麽仇什麽怨,過去今晚,啥時候不能報,你說是不是?”小白在旁邊拉住她的胳膊,笑嘿嘿道,“年哥留他為的可不是自己,他哥哥武功高強、為人狠毒,且不說平日連根毛都碰不著,就是碰著了,咱也抗不過他手底下滿城的禁衛軍。有年哥在,禁衛軍要動咱就得多花一點心思;保住張景弘,咱們便能靠年哥挖來情報動向。萬一張景弘出了事,東京三十萬禁衛軍統領成了別人,年哥好好的眼線可就算是廢了!憑這個,也不能輕易動他,你說有沒有理?”


    李妹子惱著臉,悶悶地蹲著,好似在思量整樁道理。


    其餘的幾個也好似心裏分明了,不再摻和論戰,轉頭盯著底下來的人。


    酉時已到,蔡府門前還在來著官員與賀禮。


    天色已晚,百姓們看了大半晌的熱鬧,陸陸續續跑去天街州橋趕大集去了。


    “唉……說了半晌話,張景年怎麽還沒過來?”李妹子看了看東麵,“他那邊沒出事罷?”


    “我還尋思呢。說是今夜會稍微耽擱一會,眼看著離開宴不到三刻,按理早該來了。”少隹看了看天色,從房簷上站起來,“從來不見他磨蹭,我去東邊看看情況,你們藏好,該走就走,別誤了時辰。”


    “隹哥!你也才去了一趟舊宅迴來,我去吧。”小白跟著站起來。


    “讓甚麽讓,我去就行了。自他進張府住,日夜都是爺爺在盯著,路熟!”


    “成,那你帶上我家玳瑁,甭管有沒有用,反正若有不便,能多個幫你的!”


    少隹接過尾巴搖得正歡的玳瑁來,一把抱住,扛在肩上就跑。


    白一苛嚇了一跳,急忙在後麵喊他:“哥、哥!它自個兒認路,你教它在地上跟著跑就成了!”


    奈何他那心急的隹哥早已撒開腿向東遠去,小白喊了兩嗓子,無果,便又重新蹲進屋頂的那片無聲裏。


    ·


    汴京城內,道路井然。


    雪化之後,滿城鐵色,腳步聲在這座鐵石般城裏的半空響起,在石板大道上響起,在樹枝間響起,一路向東,穿過長長短短的巷子,鑽進來來往往的人群,驚起飛鳥與遊人四處躲避。


    那一人一狗逆著人流向東飛奔,被撥開的人群分散又聚攏,把他們的身影吞並其中,分辨不出了。


    ·


    酉時一刻,城東張府。


    ·


    “娘,第二副藥煎好了。”


    景年端著銀盤,拿胳膊肘推開娘親屋門,把藥碗與勺子輕輕擱在母親床前。


    阿娘吃過一餐便飯,把瀉金似的長發盤了個髻子,插著那支從未離手的簪子,倚在熏著淡淡香氣的帳子裏休息。見小兒子進來,伸手把一扇簾子撩起,景年便順道接過來,把簾帳勾在床首的小鉤子上,免得它又垂落下去。


    “咳……咳咳……唿格勒,不是已經喝過藥了嗎?”


    母親拿便麵掩著口鼻,一說話,便發喘。


    “娘,這是昨日大哥囑咐新添的方子,是他找那位盧湛盧大夫要的,說是靈得很。”景年輕輕拍著正咳嗽不已的母親的後背,伺候她喝藥,“阿娘莫擔心,這盧大夫也在給我好友趙甫成抓著方子,也是個在城北小有名氣的坐堂醫,定能治好您的咳疾。”


    “阿勒青是個細心的孩子,我的好孩子們……真是我的驕傲……咳!唿格勒,還要再辛苦你一趟……”


    母親端起了藥碗,啜飲一口,覺得有些苦,便又要景年去拿了幾塊飴糖來。


    少年快步跑了一趟廚房,把仆人盛好的飴糖端來,擱在阿娘手裏一塊,停了停,又說了幾句家常話,便要往外走。


    母親接了糖,忽然抓住兒子的手:“唿格勒,你去哪裏,你要走了嗎?”


    沒料到一向不喜管顧的娘親忽然詢問,景年撤迴步子,輕輕將手從阿娘手裏抽出來,笑道:“娘,您喝了藥,該歇息了。孩兒與好友有約,出去一趟,很快便迴來——娘可別跟大哥說,要不然,他又要將孩兒好兇。”


    母親搖搖頭,好似沒聽他在說甚麽,隻是自顧自地再次抓住景年的手:“今日天好冷,明日再去吧,我的好孩子。”


    “娘,孩兒不怕冷。今晚約的是要緊的事……好友怕是已經到了,我得趕緊赴約,不能耽誤人家的事。”


    母親掌心中的飴糖忽然間滑落下去,撲通一聲,掉進托盤上那碗濃黑的湯藥裏,惹得碗中波瀾不已,把原本倒映其中的安靜的燭光晃得動蕩不安。


    “娘?”


    “唿格勒,我知道你有要緊的事。可是我的孩子啊……我怕你像海東青,一去就不再迴來。”


    “海東青?”


    景年忽地一驚,望著母親那深邃又碧藍的雙目,總覺得話中有話,便忍不住試探問道:“娘……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母親看著兒子那雙與自己別無二致的眼睛,猶豫良久,抬起手來,覆蓋在他左掌心上,繼而折起無名指,在他愣愣的目光中,緩緩點了點頭。


    “唿格勒,我的兒子,是一名阿薩辛。”


    景年盯著母親屈起的無名指,渾身一震。


    那來自母族語言的詞語,他聽得懂。


    這是北方草原與西方其他大小部族的語言裏都有的一個詞語,倘若用官話說來,便是“刺客”。


    他當即後退一大步,驚叫道:“阿娘知道孩兒的身份?!”


    不等娘親迴答,他又小心翼翼地迴到她床前來,難以置信:“娘,您是如何知曉孩兒是刺客,又是在哪裏知道的?難道是大哥——”


    母親沒有迴答,隻是不舍地撫摸著他的臉,輕輕的。


    看著娘親溫柔的麵色,不知怎的,景年忽然無端迴想起去年春日闖入張府、迎頭撞見母親的那夜來。


    “娘……莫非孩兒與您頭一迴重逢那夜,阿娘便已經知道了……”


    他問得極為謹慎,可母親卻依舊不肯迴答。


    她握著那隻冷汗頻頻的手掌,另一隻手從枕下摸出一隻香囊大小的老舊錦袋來:“唿格勒,你看。”


    景年瞥了一眼錦袋,又是一驚:這東西,怎麽好像自己小時候從伯父身上偷去的那個袋子!


    再仔細瞧瞧,這袋子破舊不堪,黃斑汙漬浸染,花紋都磨得看不清楚了,好像是已經上了年頭的老物件,定不是伯父手裏的那個。


    阿娘打開錦袋,從裏麵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係著粗糙獸皮細繩的掛墜來,托在自己掌心中,遞向滿腹驚疑、坐立不安的景年。


    “這是……”


    躺在母親手裏的,是塊被鑄成了一個熟悉的斷緣鳥喙形狀的銅片。


    ·


    ·


    這種上尖下圓、圓端兩側各生突刺的血滴形,去歲冬末,他在伯父的手中見到過一模一樣的紋路。但伯父手中的是以紋銀鑲嵌在了翡翠裏,母親手中的則是一塊爬滿了藍色紅色鏽跡的鏽銅,雖鏽跡滿布,但紅鏽處仿佛斑斑血跡,那鳥喙形也真如同血滴一般,散發著飽經風霜依然難以阻擋的、兇神惡煞的氣息。


    “娘,您怎麽會有這種東西?”景年接過那枚掛墜,放在眼前細細端詳,“我隻在刺客導師的身上見過這種圖案,難道您……您也是……”


    這次,母親迅速搖頭否認,隻是提起那繩子,將鏽銅掛墜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在你的哥哥阿勒青還小的時候,有個人把這枚護身符留給了我,他對我說,如果以後遇到危險,把它戴在身上,就可以保住性命。”


    “那人是誰?我可見過?”景年脫口而出,急急問道,“阿娘,您究竟還知道些什麽?為什麽您知道我的身份,卻從來不與我說,也從沒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母親對他的急切熟視無睹,隻是把溫熱的手掌在兒子滿是冷汗的額頭上拍了拍,好像在安撫要睡覺的嬰孩。


    “我的孩子,你何時迴來,我何時講給你聽。”


    景年與娘親對視許久,低下頭來,摩挲著那頗有分量的鏽銅護身符,看了又看,把它塞進了自己的內衣之中。


    他退將幾步,雙膝跪地,叩首道:“娘,你放心,就三個時辰……不,兩個時辰,我便迴來!”


    語畢,景年起身,後退著出了門,轉身,站在院子裏。


    聽見院子外麵的路上響起一陣耳熟的犬吠,他心知肚明,抬頭看向西邊院牆上,果然,師兄孔少隹早已在那裏等候了。


    “海東青在它應去的地方,唿格勒牙斯(像鷹一樣勇敢的人)啊,你也飛吧,去你應去的地方……”


    年輕的刺客背對母親,鄭重地點點頭。


    “娘,我走了。”


    他緩緩拉起腦後的兜帽,將碧眼藏進黑暗裏,又把藏在窗下的一卷畫軸取來,爾後如猛禽振翅般飛向院牆,與那巨隼般雄壯的人影一起,向西離去。


    ·


    (未完待續,3月21日晚十點後更新第38章)


    ————一段不一定什麽時候為人知的秘密————


    盧湛,字懷淨,又字鶴士,開封府人士,政和五年時二十七歲,京城著名老醫師錢乙之門徒,汴京城北百鶴堂坐堂大夫、東京禁衛軍隨軍大夫。


    少年時跟隨師父學治小兒疾病,出師後,又憑借多年行醫過程中的臨床積累,獨創一套對成人也頗見療效的盧氏傷寒雜病法。


    因年紀輕輕醫術精湛,為人謹慎,用藥精準,收費低廉,一時被城北鄰裏尊稱為“活扁鵲”,又因神醫扁鵲曾有“盧醫”之名,時人便借姓賦號“小盧醫”,後者更為盧大夫所喜。


    百鶴堂內現有兩名學徒兄妹,兄十三名裴荇,妹十一名裴蘅,跟隨盧大夫四處行醫觀察。其中裴蘅天資聰穎、機靈可愛,藥方過目不忘,裴荇開朗頑皮,擅記賬、製藥、磨粉等活計,二子為盧大夫現今行走江湖之得力助手。


    此外,盧湛其人又是禁衛軍小統領張景弘之好友,二人年歲相差兩歲,因景弘當年武舉科考時受傷結識,私交甚多。


    盧大夫也是為數不多可與張景弘隨意玩笑之人。


    無事時,二人偶爾相約去孫羊店裏吃飯、飲茶,從不喝酒。


    (但是他從不說是因為自己喝酒特別容易臉紅怕影響風評以及酒不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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