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之妻寒門出身,其父是個老翰林。因榮國府門第顯赫,賈珠又是朝中顯貴,當初賈政挑中這家人,對方都不敢信。


    嫁進來方知賈環地位尷尬,新媳婦更覺局促,平日都是個隱形人,直到今日方被推上台麵。


    因同進士要外放,賈政雖發話不必管這個不孝子,賈珠身為兄長,還是幫了一把,給謀了個贛州的縣令,不日就要上任。


    瞧著離京足夠遠,賈環鬆了口氣,私下謝了長兄一迴。他這前半生都活在兄長陰影之下,不得不說,嫉妒是心中常態。


    如今要走,倒是心中平和許多,臉上也多了笑容。


    此番歸期不定,尋思父親不一定答應,賈環親自去求賈母,想把趙姨娘帶去赴任。


    賈母沒阻攔,趙姨娘卻拒絕了:“你去當縣令,我雖不識字,也曉得沒有不帶嫡母帶姨娘赴任的道理!把我帶去,倒叫你蒙羞!”


    賈環還要勸,趙姨娘罵道:“蛆心的孽障,我舍不得老爺,才不跟你去哩!


    再說了,你姐姐嫁了小侯爺,如今有她照應,我過得別提多滋潤,才不跟你過苦日子呢!”


    見兒子望著自己不說話,趙姨娘沒忍住哇地一聲哭了:“你自去吧,好生做官,給我生幾個孫子孫女就行了!”


    一席話說的賈環險沒落淚,過了半晌趙姨娘緩過情緒,擦了把臉,問他:“彩霞等了你這麽些年,要不我同太太說?”


    提起彩霞,賈環心情好了不少:“我自去吧,娘既不肯跟我走,還是別礙太太的眼了。”


    母子兩個說了迴話,第二日賈環便與王夫人提了,說看中她身邊的侍女彩霞,想要了做妾。


    庶子當了官,這輩子雖做個知府就到頭了,可王夫人是場麵人,還是給他麵子,沒說什麽便答應下來。


    隻心中到底存了疑,尋思一個巴掌拍不響,彩霞說不定早就跟庶子看對眼了,就瞞著她呢!


    這麽一想,對彩霞的信任登時大減,琢磨著早把人送走也是好的,又私下囑咐玉釧把彩霞經手的東西檢查一遍。


    玉釧連忙應了,心中卻羨慕彩霞好命,說是不嫁人自梳,竟能等到環三爺。好在沒過多久,就遇著王夫人更換丫鬟,玉釧也被指到寶玉屋裏做妾,算是如願以償了。


    賈環外任為官,林家這邊,璟玉也定親了。這位二十歲的年紀,雖上次春闈落榜,今科卻是狀元,頓時成了無數豪門世家眼中的熱門女婿人選。


    榜下捉婿那日,五六家子險沒為他打起來。還是戶部於尚書老辣,足派了五六十個家丁過去搶人,硬把林狀元搶了迴來,讓一眾人家扼腕不已。


    按時下習俗,若看中女方,男方母親要送金釵以示滿意。賈敏一聽兒子被於家搶走,與丈夫一合計,精挑細選了一對上好的紅寶石鳳釵,親自簪到於尚書嫡長孫女頭上,這樁親事便定了下來。


    賈母也為外孫高興,隻是看著自幼養在跟前的惜春,背地裏沒有不歎息的。


    惜春她爹死了,哥哥也成了廢人,侄兒侄媳婦又管不了親姑姑的事,一來二去,竟成了誰都靠不住的可憐丫頭。


    如今歲數著實不小了,這親事可怎麽辦?


    賈母心裏著急,私下就囑咐賈政幫忙。政老爹一輩子官場失意,又與四王八公這些勳貴尿不到一個壺裏,加上惜春是嫡出侄女,不好低就,真不知從何尋起,不由頭痛起來。


    思來想去,索性扔給長子解決,險沒把過來請安的賈珠噎個跟頭。


    好在這事看起來難,其實也倒罷了。惜春為人冷靜淡漠,清醒敏銳,懂得明哲保身,這樣的人,無論尋個什麽樣的人家,都能把日子過好。


    隻她平日裏寫寫畫畫,行伍之家不大合適,還不如往書香門第裏尋。


    這般劃定範圍,賈珠便四下網羅合適的人家。過了月餘,果然讓他尋到一個,卻是當年同科狀元吳文星之子、少年舉人吳煦。


    此子與惜春年歲相當,相貌堂堂,於白檀書院有才子之名。且吳文星官至翰林掌院,是極清貴的官兒,家中又清淨,看起來頗是不錯。


    他既動了心思,便私下同賈母、賈政說了。賈母旁的還罷了,隻一點不同意:“那孩子年歲與惜春相仿,可他爹與你同輩相交,若兒子與你妹妹成了,倒有些尷尬。”


    賈政也是這般看法,賈珠無奈,隻得再往其他人家尋摸。惜春十八了,與她年齡相仿的公子都有了親事,一時竟瞅不到合適的。


    眼看著半年過去,這日吃了兩杯酒,不小心吹了風,賈母第二日便起不來床,病情竟有些來勢洶洶。


    想到有個萬一,惜春的親事就得耽擱,賈母心中焦急,忙把賈珠叫來說話,竟同意與吳家結親。


    握著老太太的手,賈珠深覺她杞人憂天,賈母卻認真道:“莫要耽擱了…你等下就去與吳掌院說,早點把親事定下。”


    賈母都發話了,賈珠自得遵從。因與吳掌院關係不錯,介紹的又是堂妹,吳文星略一思忖,便爽快應了——


    賈子睿年紀輕輕就作了尚書,入閣不過遲早的事。且冷眼看著,賈家這些年頗識時務,他家的閨女,自是差不了的。這門親事,委實做得!


    至於輩分不輩分,二人都沒當迴事。照賈子睿所說,惜春與他都快出五服了,關係並不近。


    話雖如此,吳文星還是打趣了一句:“子睿,日後可得叫我一聲親家叔了!”


    賈珠翻著白眼,佯怒給了他一拳:“少來!別占我便宜,咱們各論各的!”


    吳文星哈哈大笑,端起酒盞敬了賈珠一杯。


    親事既定,一晃又過了月餘。賈母之疾總不見好,如今還添了痰症,成日裏咳嗽不止。


    劉太醫和黛玉看過脈,私下與賈政、賈珠說了病情——賈母老邁,隻要熬過今冬,估摸著就能好轉。怕隻怕,這個冬天不好過!


    賈母跟前,黛玉掩飾的極好,私底下卻因治不好外祖母,不知哭了多少迴。


    賈珠心中也有些難過。給老太太當了二十多年孫子,早就把對方當親人了。且這老太太實不算糊塗,大事上拎得清,這就殊為難得。


    因有不好的病兆,黛玉迴娘家與母親說了一通,賈敏險沒哭的厥過去。


    黛玉淚光點點,還不忘安慰母親,囑咐她萬不能在賈母跟前露出傷心來,賈敏哽咽道:“我當然曉得!隻你外祖母好好的,怎就突然這麽嚴重了,我竟全不知!”


    黛玉用帕子拭淚:“外祖母怕你擔心,不讓我們說。”


    賈敏心中酸楚,淚如雨下,抱著女兒嚎啕大哭一場。次日強忍悲痛,親自往榮國府看望母親,此後隔三差五侍奉湯藥,還帶著璟玉一道。


    因常常見著女兒,賈母的精神好了許多,眾人也稍稍鬆了口氣。


    精神既好,賈母又把賈政父子叫到跟前,催他們跟吳家定下惜春成親的日子,最好能在今冬,言語切切,倒叫賈政沉默了。


    他自曉得其中隱憂,也知這樣對侄女好,隻不過母親身體與日俱下,自己委實沒有心情操辦婚事。


    見兒子不言不語,賈母歎息一聲,扭頭吩咐賈珠,直到長孫答應,嗽了一陣子,方重新躺下。


    惜春知道堂祖母替她操心,饒是冷心冷情,也不由潸然淚下。入畫勸她:“姑娘莫哭了,老太太這是為姑娘好呀!”


    想到記憶裏麵容模糊的父親,跟陌生人沒兩樣的兄嫂侄子,惜春泣道:“我當然知道老太太好,除了她老人家惦記,誰還把我看在眼裏呢!”


    再想到賈母病重,惜春隻覺天道不公——憑什麽自己親近之人,老天就要收了去!


    心中雖怨,卻也沒法子。除了侍奉湯藥,隻能常抄《地藏經》《藥師經》,手繪菩薩像,祈求蒼天保佑。


    因有賈母吩咐,兩家婚期就定在臘月初九。惜春是嫡女,雖父母雙亡,嫁妝上兄嫂並未吝嗇,加之榮國府給的添妝,委實不少了。


    賈母沉屙,大喜這天未出麵待客。臨行前,惜春拜過賈母、叔嬸和父母靈位,鄭重把畫和佛經交與李紈,這才不言不語上了花轎。


    次日得空打開一觀,卻是賈蘭、賈蘊和賈珠庶女從幼時到現在的畫像,又有畫的佛、菩薩像,以及手抄佛經數冊,李紈歎道:“誰說四姑娘心冷口冷?依我看,竟是誤會了!”


    知她情誼,李紈把佛經和佛菩薩像供於王夫人的小佛堂,得知是惜春所作,王夫人捏著佛珠,亦不由讚了幾句:“實不枉老太太念著她!”


    隻可惜,惜春的孝心並未感動蒼天,賈母的精神一日短似一日。賈政已讓人準備壽材了,家裏也預備喪事器具,以備不時之需。


    除了賈母,太上皇近來食量漸少、精神也短,太醫們連帶黛玉,都被永嘉帝叫來給老頭診了脈,隻得出“人老了”這個結論,倒叫皇帝有些傷感。


    太上皇倒是看的開,笑道:“朕都七十的人了,哪怕明天就走,亦不算短命。再說了,這無病無痛的,多少人羨慕不來呢!”


    見他爹豁達,永嘉帝情緒有些低沉,強忍難過陪著說話,直到老頭無知無覺睡著,方親手蓋了被子,出了太上皇寢宮。


    走在路上,天色白茫茫的,帶著幾分陰沉。永嘉帝駐足許久,歎道:“往後讓賈子睿多陪陪太上皇,他一向得父皇喜歡。”


    戴權應喏,便往賈府宣旨。賈珠本就憂心祖母的病,這廂接了旨,心中咯噔一下,驚覺太上皇跟賈母差不了幾歲,頓時生出幾分不安。


    一根蠟燭兩頭燒,加上工部事務要處理,他很快形容消瘦。這日午間一道用膳,太上皇由趙太監喂了兩勺粥,笑道:“沒想到有生之年,朕還能看到山陝、豫北沒有饑荒。


    如今就算去見列祖列宗,朕也無愧於心了!”


    看向賈珠,眼裏帶著幾分讚賞和慈愛:“此事你功不可沒。千百年後,史書必有你的一頁。”


    說的有些快,太上皇喘息了一陣子,方道:“朕看你快熬幹了,也不必在這裏杵著,早些迴去歇歇。”


    賈珠一陣酸澀,眼中含淚:“臣不累。”


    見他堅持,太上皇不再趕人,順勢聊起年輕時的事。直到下半晌,永嘉帝帶著忠順王過來侍奉,賈珠方起身告退。


    今冬的第一場雪,來的著實有些晚。這天從工部衙門迴家,漫天雪花洋洋灑灑落滿屋脊,偶爾壓斷樹枝,帶出幾分輕響。


    寒風凜冽刮在臉上,倒叫賈珠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隻他才抱著手爐下了馬車,就見賈芸慌慌張張跑來:“堂叔,不好了!老祖宗她…”


    話音未落,賈珠已一陣風似的衝向鬆鶴山房。顧不得其他,賈芸忙打發人往各處報信,這才忐忑不安的往賈母處等消息。


    院裏的丫鬟婆子瞧著珠大爺來了,忙掀了簾子讓他進去。熱氣撲麵而來,賈珠定了定神,見祖母穿戴整齊坐在榻上,邢、王二位夫人坐在下首。


    他爹賈政陪坐在老太太身側,另有賈璉夫妻、自己媳婦、寶玉兩口子也在屋裏。


    見賈母精神尚好、不似病危,賈珠有些哽住了——這是怎麽迴事?


    待瞧見政老爹眼中隱帶水光,幾要控製不住臉上的悲痛,賈珠若有所悟,頓時有些沉重——莫非是迴光返照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東府尤氏帶著輪椅上的賈珍和賈蓉夫妻來了,另有林如海夫妻,帶著兒子也到了。


    賈敏哭的眼睛通紅,似兩個桃兒一般,正要說話,卻是保齡侯史鼐來了。


    一屋子滿滿當當都是人,連賈蘭兄弟、大姐兒、馮陽幾個也來了,賈母笑了笑:“人都來齊了,那我就說了。


    史家侄兒和林女婿是我請來作見證的,今兒趁著都在,咱們就把家給分一分。”


    賈政大驚:“娘,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個?”


    賈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璉兒是長房,可無官無爵。珠兒是二房,卻仕途顯達。等我去後,同居一府,長房何以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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